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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三日长途跋涉,终于抵达白云山下。放眼处,苍山翠竹绿树成荫,烟波浩渺白雾缭绕,江水延绵于碧琼尽头,远处喁喁传来砍柴人的歌声,深山处虎啸猿啼,惊起飞鸟满天……眼前之景真如名家笔下的山水画,与世隔绝的神仙之境。
白云山青峰峦下,有一人临风站在那里,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到来,已在那恭候多时了。便见那人头束浅白纶巾,身着苍色月纹长衫,手执金裱紫色檀木香扇,含笑望着我。
我自然认识他,并且对他的秉性十分了解。时值深秋,他还打着一把扇子,真是好个凉。明明是个花花肠子,竟穿起儒衫,充作文士才子。我走了过去,略带嘲讽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柳君侯,你还是这么喜欢故作风流,附庸风雅。”
柳君侯摇着扇子,鬓发漫飞,吟道:“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才是良辰美景。今有佳人做客玄宗,在下自当非才子不做。”言讫,自命潇洒地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懒得与他耍嘴皮子,我直言道:“我问你,怀影人呢?”
柳君侯却答非所问:“随我来吧楚悦容,师傅已经等你许久了。”视线随意扫过我身后,指着蔺翟云。小荷和福安等人道:“至于你们就暂且在这里稍后,玄宗可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进得去的地方。”
蔺翟云当然不会同意,上前跨出一步:“不行,我绝不会放夫人一人只身犯险。”
“只身犯险?”柳君侯哼了一声:“你当我玄宗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还是山寨强盗窝啊?”随后又打量了蔺翟云好几番:“想必你就是那个‘腹中点墨藏千军’的金陵第一军师蔺翟云吧,告诉你,就算你叔叔蔺云盖来到玄宗,也要按照我们玄宗的规矩办事,见到我师傅,也得客客气气地喊声‘前辈’,你这毛头小子别不识时务。”说罢,拉起我的手便走。
蔺翟云上来阻止,柳君侯身如狡兔,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蔺翟云,并且顺势将我横抱了起来。蔺翟云一见他对我无礼,气红了眼睛,无奈只是个文弱书生,敌不过对方一身高深的武功。柳君侯得意笑起,下盘一蹬,便纵身费飞了出去。蔺翟云和小荷他们在其后追赶,口中直呼着让柳君侯将我放下,我便喊了回去:“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就在原地等候吧。”话才刚说完,便见柳君侯带着我穿过一层浓雾,再回头看去,早已不见了蔺翟云他们的踪影。
不过须臾之际,人竟凭空消失了,我惊呼:“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柳君侯道:“我不是都说了么,玄宗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四周都是五行八卦迷阵,没人带路很容易迷失,谁教他不听,现在陷到阵里了,活该他倒霉。”见我焦虑,又安慰道:“你放心,据我所知蔺翟云之才不逊于他叔叔蔺云盖,相信那些迷阵困不了他多久,几个时辰之后就会回到原处了。”
我这才稍稍舒心,意识到在他怀里,便恼道:“你放我下来!”
柳君侯笑笑:“你确信要我现在放了你?”
我环顾四周,不由脸色大变。柳君侯抱着我上了白云山青峰峦之后,竟在耸入云霄的山腰处纵身跳了下去。跳下去后只坠落几丈,便平行地悬在半空,快速往对面山峰飞去。
要知道,这世上再厉害的轻功也无法做到这点,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山中真有神仙?
我抬头端详几番,终于看破其中奥妙。原来在两座山峰之间连接着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钢丝,柳君侯正是拉着钢丝才能带着我在半空飞行。
不到片刻,便飞到了对面山峰上,再回望,白烟绕青山,脚下云海翻滚,真似几分传说中的仙境。
柳君侯尤且放肆地搂着我,我恼道:“再不放我下来,小心我断你的手。”柳君侯满不在乎道:“这世上有本事断我手的人不多,可惜那个把你当成宝贝似的小师弟已经不在了,你嘛,我还不放在眼里。”
一听他说起在劫,我的心便一阵阵抽痛起来,更是恼怒他在我伤口上撒盐,便死命挣扎着跳出他怀中:“就算在劫不在了,我楚悦容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柳君侯察觉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口头上却还在逞强:“是了,你现在后台硬着呢,有‘文武冠冕、天下无双’的萧晚风做靠山,比起萧晚风,他楚在劫又算老几,死了也算眼不见为净……萧晚风可真是了不起啊,昔日我不过灌你喝了 春药,楚在劫再闹也不过是喊打喊杀,最后都奈我不得,萧晚风不知在我师傅耳边吹了什么阴风,居然让他老人家派我去你金陵为奴为婢,践踏我男性的尊严。难怪圣人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果不其然!”
小人也好女人也好,都好过柳君侯这个衰人!我不想再搭理他,转身便往山上去。
柳君侯在身后喊住我:“喂,楚悦容!”我恶狠狠地回头:“你又要干什么——”言语因惊愕突然顿住,竟看到他一副失魂似的表情,痴痴地问:“呐,楚悦容,萧晚风他……对你好么?”我本想回一句“干你屁事”,却被他盯得难受,蠕动着双唇木讷地应道:“恩,他对我很好。”柳君侯忽而笑了,一些愁绪浩渺般自他俊雅的面容上烟消云散。他负手在背,大老爷似的转身往山下走去,边走边道:“要去玄宗,不是往上,而是往下。”
山脚是一个水岸,岸边停靠着一片竹筏,竹筏上站着一个人,身如青松挺拔,面如古井无波,一袭黑衣黑发,衣襟袖角处纹有金色日轮,正是玄宗之下,日宗的宗主袁少恒。
我对他笑道:“许久未见,袁少侠别来无恙吧?”
袁少恒淡淡的点了点头,脸上无甚表情。
这个人存在的本身就给人一种冷感,说话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楚姑娘,请上竹筏吧,接下来由在下为你带路。”
柳君侯挨在我的身旁,不正经道:“喂,我跟你说哦,以后若是萧晚风对你不好,随时欢迎你来月宗找我,虽然你这个人脾气坏,性格差,手段狠毒,鬼主意满腹,说话也很不可爱,但我这个人就是对美人儿没辙,你要是投靠我,保管你吃香喝辣的,比做皇后还舒服——嗳嗳,我还没说完呢,你别走啊!”
我懒得搭理他,跳上竹筏,催促着袁少恒快走,活像身后的柳君侯就是那叽叽喳喳惹人厌烦的麻雀。
袁少恒掌风一推,竹筏无需撑槁便在江水之上游荡行驶起来,穿梭在尖笋入天的青峰山峦之间。灰色的天,地下着细雨,斜斜交织如恢恢天网。袁少恒打开一把油纸伞,覆盖在我头上,我说了声谢谢,他不语,将伞柄交到我手里,便从伞下退出,远远地站在竹筏前段,留给我一个冷绝的背影,雨滴落在他黑色的长衫上,留下点点深色的圈晕,一种消散不去的沉默。我本无当世女子那般矜持的男女之别的观念,便走过去与他共打纸伞,“袁少侠,这样淫绵的细雨更加淋不得。”他看了我一眼,依旧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倒没再与我划清界限了。
其实对袁少恒这个人我还是挺有好感的,虽然他曾经想杀我,但到底是为了在劫和玄宗好,而且他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晚风,麻木不仁的面容之下,藏着一颗温柔细腻的心——我又开始想晚风了,离开长川越久,越是惦记他。
“你能告诉我,怀影现在是不是还在玄宗?”我打探道。
袁少恒道:“等你见到家师,自然会知道。”
我点点头,笑道:“今日劳烦你和柳君侯为我引路了。”
袁少恒道:“平日这种小事不需要我们来做的。”我奇怪了,“那今天为什么……”袁少恒露出淡不可见的笑容:“因为今天来的是你。”我怔住了,他转了视线看向远方,面容沉浸在烟雨朦胧之中,此后就再也没有言语。
竹筏靠岸后,眼前出现一道通天阶梯,周遭雾霭缭绕。沿着石阶蜿蜒而上,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便来到一个临天云烟台,台前有一条锁链桥,笼罩在云雾之间,不辨前方。我正要踏上锁链桥的时候,却被袁少恒阻止了,“应往这边走。”这一眼瞧去,硬是将我吓住,袁少恒竟是自烟台左方跨出,下边乃是万丈悬崖,而他却漂浮在半空并未下坠。袁少恒道:“你若是走那锁链桥,才是真的要落崖了。”我按照他的步伐跨出烟台,刹那间眼前景物斗转星移,焕然一新,之间我和袁少恒站在一道狭窄的石桥上,而原先锁链桥的位置那里空无一物,下边是漆黑的深渊。
“那些都是障眼法,有时候一个人眼睛能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袁少恒解释道。
我想到一首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也许便是如此了。深思下来,玄宗也真是高深莫测,这一路走来,五行八卦、千里单骑、幻术迷阵真是无所不有,难怪人人都知道玄宗地处白云山,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能抵达。
袁少恒将我领进一座傍山楼阁里,道:“家师就在里边,你自己进去吧。”
我推门而入,前面出现的是一条昏暗狭长的走廊,每隔十丈间以赤色梁柱,柱上挂着一盏盏青铜油灯。
才刚跨入楼阁,背后的门便豁然关上了,我并不在意,往前走去。
一路走来,竟发现走廊墙壁上画着无数奇怪的壁画,有的人身蛇尾,有的兽头人体,都是些说不出名的神鬼妖魔,纷纷扰扰,千姿百态,像是说着无数光怪陆离的传奇故事。霎时,我看到一头黑色麒麟豁然出现眼前,胸口不知名地狂跳起来,让我呼吸极为困难。便见那麒麟通体漆黑,尖牙利爪,鲜红色的眼睛逼视而来,半分慈悲,半分狰狞。
突然,黑色麒麟自壁画中跳了出来,兽口大开,喷出灼灼火焰,遍地燃起火光。
我惊呼出声,脚下已蜿蜒出一片的血红,是熊熊火海,亦是在火海中摇曳无助姿态的血色之花,竟是曼珠沙华!
那一刻,我跪爬在地,心痛得无比厉害,背上的纹身仿佛真实地感受到了火的灼热,烧得我撕心裂肺。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恍若天庭降下的圣音:“皇后娘娘,请闭上眼睛别再看墙壁上的画,就不会再陷入幻境,自能安然走过长廊。”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陈旧的青铜门,推开门之后,一道强烈的白光射入我的瞳孔。
我眯眼渐渐适应光线,细细看去,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类似佛家修行的地方,四周金帐垂落,纹着字金印,堂上设有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位老者,青衫长褂,白眉白须,一副仙风道骨之态,正是袁不患。
自我踏进房中之后,袁不患那双恍若洞悉尘世的灰色眼眸便一直静静地观察着我,也没因我是皇后之尊而下榻相迎,依旧四平八稳地坐在原地,反倒是我上前恭敬作揖,道:“袁国师,两年前自皇都匆匆一别,别来无恙吧。”
袁不患笑了笑,抚着白须道:“大经已灭,老夫早已不是什么国师了,承蒙皇后看得起,便称呼老夫一声袁老吧。”
我自然随他的意,喊了声袁老。
袁不患打量我的面容,渐渐露出悲伤的身体,我不明所以,问:“袁老为什么这么看我?”便听他幽幽叹道:“皇后无愧是老夫那笑徒的双生姐姐,面容有五成相似,见到皇后,不免让老夫想起在劫这个孩子,心绪一时不甚悲怆,多有失态,望皇后多多见谅。”
我鼻尖酸楚,便道:“这些年来袁老对在劫诸多照顾,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好好感谢过你,今日便请受我一拜吧。”说罢,不等袁不患推辞,便恭恭敬敬俯首行了大礼。
袁不患感慨道:“皇后无需多礼,在劫那孩子也为老夫带来了不少的快乐。六年前老夫在皇都初遇他,见他面生异相,骨骼奇特,便知是个旷古绝伦的奇才,而老夫也以为后继有望了,大感欢喜,孰知……哎,只怪老夫没这个福分,与在劫孩儿师徒缘薄。”说罢,垂头复叹三声。
都言“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想他一介耄耋老者,依然对在劫的死难以释怀,想来是打心眼里真正的喜欢这个徒弟。
我收起悲伤神态,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袁老也不必太伤心。”
袁不患拂过长挂白须,悠悠道:“老夫明白,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世间之事真真假假虚虚幻幻,命里有时命里无时,自有天道安排,肉眼不可窥得。”
这话说得颇为禅机,似有深意,我正要请教,又闻袁不患道:“在劫徒儿去后,;老夫本欲栽培怀影,奈何此子虽有佛缘,却未断尘心,可惜啊可惜……”
一听他提及怀影,我便想起今日目的,额不再与他过多寒暄,直言来意:“袁老,我想见怀影。”
袁不患答道:“怀影已不在玄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