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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下一支军队来。
“是乌拉骑兵!”
“乌拉强盗来啦——”
“救命啊……”
也不知是谁先带了个头,一片惊叫声中,竟有无数的内眷福晋格格从马车内花容失色的跳下,像群没头苍蝇般的乱跑一气。
人影晃动间我仿佛看到乌克亚的身影在人堆里一晃而过,我想唤住他,可眨眼又已不见。
“格格!请上马!”杨古利将自己的坐骑牵到我跟前,催促我上马。
我犹豫不决,如今这情势到底该怎么办?场面太混乱了,乌拉人尚未攻到近侧,瓦尔喀人就已经自已炸成一锅粥了。
“格格,请……”
欧——
一片呐喊助威声响彻山道,忽然两面夹道竖起一面面乌拉的旗幡,迎风招展,分外撼动人心。
杨古利身手敏捷的跨步跃上一辆马车,立在车辕之上,指着对面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对面果不其然响起一阵肆意的长笑,过得片刻,笑声一顿,一个浑厚响亮的声音朗声道:“爷是乌拉大将雅可夫!你小子何人?换你们统领出来讲话!”
我眼光匆匆一掠,竟瞧见山坡间密密麻麻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为首叫阵的那位雅可夫此刻就骑马站在山坡上,手里持握一柄红缨长枪,看上去虎虎生威。
我胆怯的退后一步:“杨古利,你打仗很厉害吧?”
他不明其意的用余光扫了我一眼,轻声却肯定的回答:“那是自然。”顿了顿,口气强硬的道,“格格,请上马……”叮嘱声中,只听四面厮杀声骤然逼近,惨呼声不绝于耳。
我飞快的转身,踩了脚蹬上马,坐稳后用力在马臀上拍了下,马儿往前嗖地蹿了出去。隔得好远,就听身后杨古利的声音在厉吼:“爷是建州舒穆禄杨古利!”紧接着锵地声,似有什么兵刃起了剧烈碰撞。
我仓促回头瞥了一眼,却只看到血雾漫天蓬飞,雅可夫的身子仍是笔挺的坐在马鞍上,可一颗头颅竟像颗足球般咻得划过长空,带着血滴滚落到了我的马前。
马儿受惊,险些失蹄,我心有余悸的抓紧马辔,牙齿咯咯打颤:“嗬——驾——”
杨古利只是让我上马,却并没有说明让我去哪,此刻我满脑子晃动的尽是雅可夫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竟一个劲的催着马拼命往前跑。等我彻底清醒的回过神来时,这匹马竟已载着我奔出了两三里地,驰入一片荒林山岗。
我大口大口的喘气,心脏因为紧张而微微抽缩。歇了片刻,我正打算勒转马首回去,忽听头顶山巅之上隐隐传来厮杀声,我刚刚才稍许落下的心顿时有被提了上来,未等想明白,忽见山头一路流水似的冲下一群乌拉兵来,竟是一个个丢盔弃甲,哭爹喊娘的往山下狂奔。
我急忙勒马转到一块大岩石旁藏身,这时山上大批乌拉兵疾速往下退,山上厮杀震天,穿着正红、正白两旗不同颜色甲胄的建州士兵,分别从左右两侧包抄夹击,山顶原先固守的士兵从正面冲了下来,领头之人隐约可辨,正是扈尔汉与费英东。
我看得血脉贲张,这一刻完全忘记了害怕,竟兴奋得手足微微发颤。
兵败如山倒,从山上退下来的乌拉兵形如潮水般涌向平地,眼看向我这边冲来,我无处容身,只得狠狠心催马往后狂奔。
“啊!是个女的……”
“有个女的……”
“抓住她!有马骑的,肯定是瓦尔喀的贵人……”
我慌了神,平时就不怎么娴熟的骑术此时愈发连三分水平都发挥不出来,没跑多远,便被乌拉兵团团围住。
我惊愕的低头,却听见底下一片低咽的惊呼,每一张面带血污的脸孔都是同一种惊骇震撼的表情。我趁机使劲一勒缰绳,马嘴险些被我拉裂口子,马儿吃痛,抬起前蹄,暴躁的胡乱踢腾。站在我跟前拦路的四五个乌拉小兵,被马蹄踢了个正着,惨叫着口吐鲜血跌出老远。
我纵马闯出包围圈,只听身后一片呼叫,我吓得全身僵硬,拖拖拉拉的跑了十几米后,竟被吃痛失了常性的马蹶腾得撂下背去。
捧着头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三个圈,我全身似乎都快散架了,正想着这回真是死定了,忽然边上有个耳熟的声音大叫:“把手给我!”
我下意识的把右手高举,只觉手腕上一紧,整个人已腾空。一阵眩晕,然后腰腹处收紧,有只胳膊牢牢的环住了我,我茫然的瞪着前方晃动的人物景色,赫然发现自己竟然侧坐着又骑上了马背。
头顶呼哧的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没等我抬头,那人已颤声说:“幸好来得及……我差点以为就要失去你了……”
我心神一震,猝然仰头看去,褚英苍白惊惶的神情毫无遮拦的呈现在我眼前。我身子一软,险些滑下马去,他左手紧紧搂住我,右手提了一柄长刀,不断砍杀进逼的敌人。
点点血沫溅上我的脸颊、我的外袍,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他的血……
“抱紧我!”褚英突然狂喝一声。我不敢不从,当即合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侧脸贴在他的胸口,然后闭上了眼睛。
厮杀声,惨叫声,短兵相交声……似乎一切激烈的声响都抵不上他此刻强烈的怦怦心跳声。
这个男人……这个我曾经视作至亲朋友,却又伤害我最深的男人!
这一次,他却救了我的命,在生死一发间,他如天神般闯入敌阵,出现在我面前,救了我!
心,矛盾的揪结在一起!以后我该如何答谢他的救命大恩?还能像以前那般理直气壮的怨恨他吗?
我无法得知……
“大哥——”一道醇厚的嗓音打破那桎梏住我的怦怦声,我倏地睁开眼,侧目望去,代善就在前方三米远的地方杀出一条血路,缓缓的,一点点的往这边靠近。
眼睫抖了下,泪水倏然而下,我上身竟不受控制,着了魔般的往前倾去,喃喃:“代善……”
腰上一紧,勒得几欲窒息,褚英的瞳仁中似要烧出火来:“休想!不许去……我不许你去……我不会把你让给他!除非我死!”
我愕然……眼泪哗哗直流,他望着我无声的落泪,竟似看痴了。略一分神间有人围了过来,刀光闪动,褚英闷哼一声,身子急遽一颤,我感觉手上暖融融的湿了,缩回一看,竟是满手鲜血。
“啊!”我失声惊呼。褚英的左侧肩后胛被划破了一道伤口,血正汩汩的往外直冒。
“洪巴图鲁!哈哈……建州的洪巴图鲁也不过如此……简直不堪一击!”
这个笑声好熟!我回头,看见一脸狰狞狂笑之人竟是乌拉的胡达利——博克多之子,布占泰之堂弟!
举目环顾,不禁骇然失色,代善迟迟未至,竟是被一人纠缠住,两人斗得异常凶狠。代善手持阔指长刀,眼眸犀利,仿佛一柄利剑直透人心扉!我微微抽气,那样浑身充满霸气的代善,我竟是平生头一次见到。
记忆中那个淡泊儒雅,有着一双温润眼眸的少年,与眼前这个骁勇果决,浑身透着力道和霸气的男子,渐渐合二为一。
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成一片,思维已经无法正常运转……
“嗯……”身侧的褚英又是一声闷哼,我幡然觉醒,这才注意到因为我的存在,马匹负重,莫说腾跃,便是前行后退也已显得动作迟缓。褚英为了保护我,更是处处受制,竟被胡达利压打得险象环生。
“放我下去!”我尖叫。
“不要乱动!”他闷声低斥,左臂微抬,竟是硬生生的替我挡下一刀。
胡达利!好个卑鄙的胡达利!他为了能战胜褚英,竟是频频将攻势集中到我一人身上。褚英为了维护我,已是伤痕累累,虽说都不是致命的伤口,但是看到浑身浴血的他,我心直抖。
“褚英!让我下去!”我痛声哭喊,早知自己是累赘,还不如让胡达利一刀砍了我。
胡达利的刀尖又向我挑了过来,我想也不想,上身往前一冲,直接抢在褚英动作之前扑向钢刀。我等着领略刀尖扎入体内时的那份刺痛感,可是没有……胡达利在刀尖触到我袄褂的一刹那,缩回了手,刀尖只在我厚厚的棉褂上割破了一道小口子。
我愣住。
“东哥——”蓦地,代善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竟似发狂般向我冲来,浑然不理他身后之人正用刀斫向他的后背!
“不……不要——”
“当!”火花四溅。
我的喊声噎在了喉咙里,那柄钢刀并没有砍在代善的背上,而是在半空中被一柄长刀拦截住。
“嘿嘿!我扈尔汉来会会你!”刀身一绞,三匹马错身而过。扈尔汉接替下代善的位置,代善乘隙纵马向我奔来。
“东哥!东哥……”他焦急的喊着我的名字,“你受伤了?!重不重?”
“代善!滚开!”褚英咆啸,“东哥的事不用你管!”
“不要吵了——”我尖叫,“现在在打仗!拜托你们团结一点!我不想死在这里……”
两人互瞪了一眼,亲兄弟之间的火药味竟似比对待仇敌更加凶猛。
我内心一寒,忽听身侧传来一声冷笑:“东哥……莫非你便是女真第一美女布喜娅玛拉?”我回头一看,胡达利正寒着一张脸瞪着我,“布占泰念念不忘,一心想要夺回的女人,原来就是你!”他狭长的眼线微微眯了起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瞄我的眼神太阴鸷诡异了。
这时乌拉兵卒已被建州追兵逼得疾退,与扈尔汉缠斗的大将勒马后退,叫道:“胡达利,赶紧撤!”
身后扈尔汉心有不甘的挥舞长刀,奋起直追,不停嚷嚷:“常柱,有种你小子别跑,咱们再行打过!”
胡达利冷冷一笑,勒转马首,随常柱之后退走。
我大大松了口气,乌拉人终于大军撤退。建州以一千人对抗数倍于己的兵力,能不败而胜,实在侥幸。
猛然清醒回神,忽然在代善脸上看到一抹阴冷的残笑,他缓缓张起巨弓,修长的指尖拈起三枝羽箭……
褚英在我头顶冷哼一声,随着那一声轻哼,代善的手指遽然松开。弓弦嗡地一声,三枝羽箭疾追胡达利后背。
“胆敢伤东哥,岂容你如此轻松遁逸?”代善冷笑。
褚英又是一声冷哼。
三枝羽箭笔直的射向胡达利,他回身用长刀挡开一枝,常柱又替他挡开一枝,可第三枝箭矢却是无论如何也闪避不开了,他背影一颤,左侧后肩上已然中招。
仓惶奔走间,扈尔汉仰天大笑:“厉害吧?我们二阿哥还没使全力呢,不过是给你小子一个教训——胡达利,回去告诉你老子,叫他趁早带着一万人滚回乌拉去,少他妈的出来丢人现眼!再敢胡来,我扈尔汉见一个杀一个!”胡达利的身影跑得早没影了,他却仍是意犹未尽的啧啧有声,“二阿哥,什么时候把你这手绝活也教教我,听说你能将三枝箭的力道控制得轻重缓急各不相同,从而令对手防不胜防?下回可得让我开开眼界!”
代善轻轻一笑,敛眉耸肩,眸底凌厉的波光褪去,剩下的仍是一脉温润儒雅。
我的心怦怦狂跳,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哀伤。只是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已将我全部的心力耗尽,待到精神放松下来后,我随即感到四肢无力,微微颤抖着瘫倒在褚英的怀里。
褚英胸口一震,突然将另外一只胳膊也揽了过来,紧紧环抱住我,朗声:“暂且收兵!下令全军戒备!乌拉人随时可能会再来偷袭!”
第50章 决战
乌拉兵马退至图们江对岸,犹如一头蛰伏中的猛虎,随时随地可能扑过来撕咬。
两军隔江扎营对峙,傍晚时分,舒尔哈齐才率领正蓝旗逶迤而至,问起情由,他语焉不详,推脱因路况不熟,队伍被困守在山后云云。
褚英面上已有怒意,代善却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不妥。
其实舒尔哈齐解释未加援手的理由甚为牵强,连我这个旁观者也瞧出了某种猫腻,而他身旁的两员部将常书和纳各部,态度格外蛮横高傲,竟似一点也没将褚英、代善两位阿哥放在眼里。
入夜,我在帐篷内正欲歇下,忽然听到帐外有人声低语。
“格格已经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