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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殿外。殿外侍立的两名侍卫见他来访,忙行了一礼,扯开嗓子通传:“二王爷求见!”
我见那侍卫见了他不过站直腰身行了军礼,更是暗暗感慨漠国礼仪制度实在宽松,不若楚朝礼法严明。只是凡事有利有弊,漠国如此不拘礼仪,少了几分威严,却也别有一番淳朴。
不多时便出来了一名内侍,笑盈盈地迎上前来,“老奴奉皇上旨意,请王爷王妃入内觐见。”
拓跋朔微微点头,便携着我往里走去。我向那内侍笑道:“有劳公公。”
那内侍登时笑得更形灿烂,实实冲我行了一礼,“王妃客气。”
承天宫外形古朴沉重,内在亦是一般。进了大殿,虽也是明黄的一色,然而终究算不得金碧辉煌。帝后并肩坐在高台之上,台两名内侍各侍一边。
我不便细看,忙低了头去与拓跋朔一起行了一礼,所谓入乡随俗,我便也只是躬身福了一福,并未行跪拜之礼。只听拓跋朔道:“儿臣携王妃苏氏参见父皇、母后。”
我亦道:“臣妾苏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赐座。”皇帝声音低沉,很是威严。
拓跋朔携着我拜谢,而后便走到一边坐下。我这才微微抬起头来,悄悄看向高台之上的帝后。只见皇帝穿着一领明黄色绣五爪金龙的袍子,腰上系一条金镶玉腰带,约摸知天命的年岁,生的极是高大威猛,双目炯炯有神,一脸虬髯胡须。皇后约摸四旬,一袭赭红色绣五彩凤凰高领长裙,一头乌发高高地盘起,缀以数朵金花钿,簪一支景福长绵金步摇,翡翠为羽,下坠真珠。分明是家常打扮,却是简约亦不失华贵。我正暗自思量,一抬眼却见那皇后宛然也正瞧着我,忙忙低了脸去,不敢造次。只听皇后笑道:“今儿早上恭儿和安儿来觐见,安儿的伤势还没好通透呢,皇上可都没如此体惜下令赐座。朔儿,你可真是沾了咱们这位娇滴滴的小公主的光了。”
我心头微动,皇后这番话乍听并无不妥,甚至合情合理,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语带玄机,似乎对我很是不满。我忍不住悄悄抬眼望向拓跋朔,只听他笑道:“母后,公主既已婚配于儿臣,便是我思贤王的王妃,夫妻本是一体,又何来沾光一说呢?”
皇后笑了笑,目光自我身上缓缓游移,眼中光彩愈盛,笑道:“公主身体可好通透了?”
我忙恭谨答道:“托皇上与娘娘的洪福,赐给臣妾如此多的珍贵药物,臣妾身子早已痊愈。臣妾来天水月余,早惦记着进宫参见皇上与娘娘,只是病中之人不便觐见,恐有违祥和,这才拖到了今日,实在汗颜。”
皇帝闻言,似乎很是满意,点头道:“果然是上国公主,识得礼仪,行止得体。”
我盈盈一笑,“皇上盛赞。只是臣妾既已嫁与王爷为妻,如何敢再以公主自居?”我菱唇轻扬,逸出一丝得体的笑意,“皇上与娘娘若体惜臣妾,叫臣妾一声宓儿便可。如此,臣妾感恩不尽。”
皇帝一怔,朗声笑道:“好,朕成全你便是。”
我忙躬身行礼,微一侧眼,瞧见身旁的拓跋朔正含笑望我,笑意融融,令我颊上生潮。
皇后笑道:“宓儿……连名字也是千娇百媚。”她说着又转向皇帝,“皇上总怪安儿行为粗鲁,惊扰了宓儿,今日得见真颜,可明白安儿的苦楚了?”她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瞄过拓跋朔,“如此千中挑万中选的美人胚子,也难怪安儿一眼便瞧上了,心心念念的闹了这许久。”
拓跋安?!我一怔,一口银牙登时咬住,藏在袖中的手也不由自主攥紧了,只听皇帝道:“荒谬,宓儿本是为朔儿迎娶,又怎能改嫁安儿?你这个做母后的不知劝诫也便罢了,今日竟说出这番话来!”
皇后面色一变,声音登时含了几分抱怨:“皇上息怒,安儿虽有错在先,但他也受了惩罚了,那一刀要是再偏些儿可就正中心脏,皇上……安儿可是您的亲骨肉。”
皇帝哼了声,然而话中的意思却分明软了。“朔儿,可拿下那刺伤安儿的刺客了?”
我心下暗哂,到底是血浓于水,才刚正义凛然地怪责拓跋安行止不妥有伤风化,转眼就要为他追究出气了。想起漠歌,我心中不由暗自着急,拓跋朔虽做主放了他,可若是皇帝执意追究,漠歌不知能否逃过一劫。
拓跋朔终于开口:“当时实在混乱,想来那刺客早就趁乱逃脱了,儿臣已吩咐彻查当日狩猎场上所有的侍卫,然而至今仍没有线索。”
皇后突然望住我道:“宓儿可记得那行刺之人的容貌特征?”
我一怔,待要开口,却听拓跋朔已抢先答道:“母后,儿臣赶到之时,宓儿受三弟惊吓,早已昏晕过去。母后若想知道行刺之人的面貌,何不去问三弟更为快捷?”
眼见他当着帝后的面亦如此护我,我不由感动,抬眼瞧向他,只见他双目微阖,并不瞧向皇后,脸色有些微的冷陈。我心中一痛——这是自然的,自己的妻子险些被自己的弟弟欺侮,这个事情不管是当面谈还是私下里说,于他都不是什么荣光的事情。
皇后面色有瞬间的尴尬,干笑了几声道:“安儿这个糊涂孩子,他若能瞧清楚,本宫又何至于如此烦恼。”
皇帝不快道:“安儿虽有错在先,只是他到底是我大漠的振威王,遇刺之事若不彻查清楚,我大漠国威何存?朔儿,此事你不可掉以轻心,必须严令彻查。”
我见皇帝下令严查,不由更为担忧,只见拓跋朔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儿臣遵旨。”
皇帝这才转向我道:“宓儿,朕已下令赐婚,三日后你便是我大漠国名正言顺的思贤王妃。一应封赏礼遇,朕绝不亏待。”
我强忍下心中的担忧不适,躬身行礼,“多谢皇上。”
皇帝笑道:“皇后可有话要跟宓儿交代?”
皇后一怔,很快笑道:“宓儿本是上国公主,必然德行兼备,恭肃有度,连朔儿如此挑剔之人都对她这般满意,哪里还需要臣妾教诲?”
我听着这话,忍不住又抬眼望了皇后一眼,只见她笑意愈发温和,可望在我眼中却倍觉冷寒,总觉她眼眸深处有着对我深深的怨恨。难道是为了拓跋安被刺一事,她认定是我所为,所以埋怨憎恨于我?
我正心下思量,皇帝道:“既如此,你二人便退下罢。近日既要忙于准备大婚,无事不必来见了。”
“是,父皇。”拓跋朔应道。“儿臣告退。”
我忙低头道:“臣妾告退。”
直到回了王府,拓跋朔都没有再开口,我亦沉默,脑中不断回想着适才在承天宫中的一番言语,心头似压了一块巨石,总觉得烦躁不安。
进了东园,我惦记漠歌之事,忍不住试探道:“王爷,漠歌他……”
“宓儿不必担忧。”他淡淡道,“本王既允你放过他,便不会食言。”
我见他一脸漠然,心下委屈,咬唇道:“王爷,你是不是也疑心臣妾与漠歌私交匪浅,合谋陷害三王?”
他一怔,忽然笑了,伸手拉过我因在外头呆得久了有些冷凉的手掌,包在他温暖的掌心。“你若真有此心,本王倒欢喜的很。”
我登时呆住。“王爷,你?!”
他面色一沉,“怎么,今日承天一会,宓儿还瞧不出端倪么?”
我心头一震,低了头讷讷道:“臣妾愚昧……”
他轻轻一笑,意味深长地瞧着我,手掌亦紧了紧,“我瞧着你却不愚昧,反倒聪慧地紧。也罢,朝堂之事何必牵扯宓儿,你只管安心准备大婚便是。”
“王爷……”我欲言又止,眼见已走进了内殿,妆晨与绣夜双双迎了出来,“王爷万安,王妃万安。”
他点点头,摆手道:“这几日可能会比较忙,你们好生照顾王妃,不可出任何差错。”
“是。”
他转向我,笑意深沉。“一切事情都有本王安排,宓儿只管安心将养便是。本王军务繁忙,这便告辞了。”
我忙福了一福,切切道:“臣妾送王爷。”
他笑道:“外头天寒地冻,不必闹这些虚文了。好生休息罢!”说着自行去了。
第十四章 结发为夫妻(上)
大婚,终在日月几番交替之间如期而至。
早早地便沐浴熏香完毕,我穿着一领绛色的软烟罗,斜斜倚坐在妆台前,但见触目所至,喜娘,喜帕,喜服,都是一色的大红,火般的热烈。外头处处张灯结彩,内殿则是龙凤红烛高照,锦榻上搁置着的凤冠霞帔,流光溢彩,其上层层罗叠的东珠、南珠熠熠生辉,亮如星辰。桌上一方雕花象牙壶,两只金杯已然满斟琼浆,预示着即将会行来的合卺之礼,一旁侍立的婢女仆妇们则执着几盘红枣、花生并桂圆、莲子细细抛洒在我身后榻上,一径口儿地道些彩头逗我欢喜。我懒相与,只招手妆晨示意嘉奖,妆晨便携着绣夜给屋中各人依次分发些散碎金银,聊以嘉奖,尔后各自遣了出去,合上门来,转向我依依唤了声:“王妃。”
我浑然未觉,若有所思,脑中反复只响着拓跋朔那晚一番言语:现下在你心中,可还有旁人?在我心中,可还有旁人……
思绪逐渐晕开,我已然怔忡。这三日来,他时常前来探我,或是小半日,或是小半刻。与他相处的时刻尽管难挨,然而却也隐约透着淡淡的温馨,他说,在我身边可以抛下所有烦恼心事,什么都不必想,便觉满足,心安,所以很多时候他只是轻轻执住我的手掌,或揽住我的肩膀,并不言语,只安心享受着这片刻的宁和。彼时的他,温软地令我胸中饱胀着无法言喻的痛楚,我不知不觉开始迷惑,开始陷落,纵然不愿深思却亦不得不承认我一心要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心扉,或许已被敲开了一丝缝隙。仿佛已经适应了某种存在,他离去时,我竟觉淡淡失落。庭前落花如旧,我的心意是否依然如旧?放在心里的与握在手中的,该抛下哪个?迎合哪个?放在心里的和握在手中的,能不能、会不会变成同一个?我不敢去想,亦不愿去想,答案也许近在眼前,也许远在天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管答案为何,都会重重的灼伤我。
我心头烦乱,妆晨一连唤了我好几声,我才略略反应过来,茫然应道:“何事?”
妆晨与绣夜相顾无奈,俯身抱起凤冠霞帔走到我面前,“王妃,吉时快到了。”
我颓然起身,便如木偶般随她二人摆布,不一会已穿戴整齐。妆晨望了望我,轻叹道:“小姐,奴婢最后一次这样唤您,前尘旧事,过了便罢了,得舍之间,您可千万莫再迟疑。”她顿了顿,小心望了望我的脸色,见我并无愠色,方低低道:“眼下王爷对您厚爱至此,奴婢们瞧着都不免动容,小姐蕙心,既不忍辜负四王,又何忍辜负王爷?”
“妆晨,你……”我怔怔望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妆晨却极快拉着我揽镜笑道:“王妃您瞧,如此人物,可真真是只应天上有了,难怪咱们王爷要时刻将您放在心上呢!”
我被动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失神的情绪蓦地激灵,亦不由微张了唇去:大红丝棉精心缝制的喜服,用金线细致地绣着鸳鸯戏水。繁复华丽的凤冠下是妆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