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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的话落,最后便跟着进来一名中年美妇,她的手中还牵着一名咿呀学语的幼童,以及四名年纪不大的少女,还有三名已到弱冠之年的男子。唛鎷灞癹晓一下子,原本还算宽敞的事务厅一下子变得狭窄起来。如今,早晚的天气虽然逐渐变冷,但,白天的温度还是相当高的。
“爹,二娘,三弟,家里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三弟妹呢?怎么的不见她?”男子风尘仆仆的模样,略带关系关心的话语,使得老定伯侯原本震怒的心情,得到了缓解。但,当柳沅蓦向前迈了两步,看见了柳沅泊额上的血后,似乎甚为惊诧的样子,道:“父亲,家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三弟头上怎的出了这么多血,怎么不请大夫。就算三弟有甚不对,父亲也该先以三弟的安危为先啊!”
柳沅蓦嘴里虽如此说,却也直接做实了柳沅泊的罪名。难得见三房一脉如此狼狈的一面,柳沅蓦的心里出奇的快意。要知道,以前他可没有少吃三房的暗亏。白氏仗着自己乃候府的当家主母,更是没少让他们立规矩。他身为男儿还好些,这可苦了媳妇儿以及膝下的几个孩子了。不得己,他只好暗地里动用关系,为自己谋了个外放的职位。这才脱离了白氏一脉的掌控。
如今,他述职归来,竟让他遇见这样的一幕,心头不可谓不痛快!
而柳沅泊,在见到门口来人时,心头一跳,警铃大作。不过,同时也还幸存者一丝侥幸心理。然,就在见到后面跟随进来的中年美妇后,那一丝侥幸也不过是在心里转悠了一圈,便瞬间破灭了!心底的堡垒,瞬间塌陷。
这就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柳沅泊此刻好似身处酷热的骄阳下,忽的一下,莫名的掉进了万年寒潭,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小不忍则乱大谋!柳沅泊也来不及计较,柳沅蓦一进门便给自己定罪的举动了。心思不得不迅速运转开来。思量着怎么样才能尽早将韦氏从尼姑庵里接回来。否则,事后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还真得不敢想象下去!
“二伯,求您赶紧救救父亲,祖父他要杀了父亲,如画不想跟那野种一样,没有父亲疼宠!呜呜……”
柳如画的性子暴躁、骄纵,且没有那么些的花花心思。可不知道柳沅泊心底最真的想法,更不知他自残的举动含了多少做戏的成分。柳如画此刻是真的惧了。当她看见父亲额上的猩红后,首先想到的便是一个死字。如今,二房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仿若见了救星般,跪着走到柳沅蓦的脚下,伸手去扯柳沅蓦的衣摆,仰头哀求道。俨然忘记了往日三房与二房之间的这么些年的恩怨。
柳沅蓦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优越感。看到老三青黑的面色以及压抑的怒意,柳沅蓦的心里仿若三伏天和冰泉一样,那叫一个爽快!
“父亲,不管三弟犯了何错,还请父亲先准了三弟,让他请个大夫进来包扎一下吧!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看着三弟这样,儿子心里难受!还请父亲恩准!”说着,柳沅蓦竟是跪了下去!俨然一副长兄的姿态,来为柳沅泊求情!
“行了,你风尘仆仆的赶路,想必也是累极,赶紧带着你媳妇儿他们下去梳洗梳洗吧。待晚上,我在为你们接风洗尘!”老定伯侯疲累的说道。
“父亲!”柳沅蓦并未起身,而是满脸乳慕之情的看向老定伯侯,继续道:“父亲,儿子长年在外任职,没能在您身边尽孝,大哥他又去得早,唯有三弟,有容乃大!虽身为老幺,却能身兼大哥以及儿子的那份纯孝之心,长年在您身边伺候,也弥补了儿子以及逝去的大哥不在您身边的缺憾。所以,儿子想为三弟求求情,求父亲看在儿刚回京的份上,就饶了三弟这一次吧!我相信,经过这次的教训,三弟往后定是不会再犯了!你说是不是,三弟?”
“二哥既然不知事情的始末,就少在那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三弟看着恶心!”柳沅泊又怎会没有听出柳沅蓦的弦外之音!
柳沅蓦看似一味的为他求情,却句句挑起老定伯侯心底对老大的愧疚,以及思念!同时,也让他一下子陷入了无法转圜的僵局。不管他认错还是不认错,今后,他都得顶着一顶不孝的帽子。柳沅泊不由眯起那双凤眼,细细的打量起眼前这个二哥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五官,只是,或许是因为常年驻足在南方的原因,原本白皙的肤色变成了小麦色,为他本就出众的面容更添了两分迷人的风姿。还有那双深邃的让人炫目的眸子,如今变得更加漆黑深幽。一身家常的湖绿色交领锦袍,衬得身姿也愈发挺拔起来。
他一直都知道他这个二哥的容貌是哥几个里头最为出众的。如今再见,或许是因他历经了官场上沉浮的原因,整个人显得越发沉稳内敛起来。
柳沅泊打量柳沅蓦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而那边,老定伯侯见二儿子为小儿子求情,本还甚为欣慰。然小儿子一副不领情的样子,不由对他愈发的失望起来。
曾经,大儿子病情加重,他并未多想。可是,他有一次出府早归,在不经意间听见了家仆们的闲言碎语时,他当场被气的血液翻腾,没来得及追查,便当众将人打死,最后,也不敢去查,他害怕查出自己不想看见的结果。毕竟,他这一生,子嗣单薄。偌大的定伯候府,只剩下了两个儿子,若是真相当真如他心中所想那般,他又该如何自处?
老定伯侯当时不过是抱着一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态度,将这件事情冷处理了。如今,在三子如此,不由又勾起了他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疑问来。
老定伯侯目光锐利的盯向柳沅泊,怒声喝道:“忤逆亲父,不敬兄长,这就是我柳家教会你的东西?”
当定伯侯的目光扫视在柳沅泊身上的时候,柳沅泊便感受到了,如今,又听他说出如此戳人心窝的言语,一时面色变得惨白!
这两条罪名不可谓不重。在这讲究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年代,严重一些,轻易便能绝了一个人这一生的仕途。且一生都得遭受周围的白眼以及唾弃!
就是白氏,听了那一番话后,也是惊惧不已!瞪大双眼,失声惊呼道:“老爷!”
“哼!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看我好好的一个儿子,最后被你教成了什么样子!”老定伯侯指着白氏,怪责道。他将一切怒火全部转移到了白氏的身上,那柳沅泊再怎么不好,也是他的儿子,但是,白氏,他却是不在乎的,毕竟一个巴巴贴上来的女人,你想要男人如何对你珍之重之!后又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柳沅泊,无比厌恶的说道:“不成器的东西,还不滚下去!留在这里碍眼吗?”
柳沅泊的心底划过一丝狠意,不过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听了老定伯侯的话后,不慌不忙的对着老定伯侯磕了一头,这才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心寒失望的看着定伯侯,颤声道:“父亲如此,实让儿子心寒!心儿惊马,不过虚惊一场,然,儿子们却要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柳沅泊闭目,愣是将隐现的泪意忍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老定伯侯,道:“儿子是父亲的儿子,父亲心中有气,不管如何打骂、怒责儿子,儿子都能忍受,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婉清乃姐姐唯一的骨血,还请父亲看在逝去的姐姐的份儿上,能多多善待婉清一分!”
柳沅泊从小便混迹在权贵的圈子里,自然也就练就了一身能说会道,长袖善舞的本事。那一番话看似步步退让,委曲求全,然,也间接的反驳了老定伯侯说他不孝的那一番说辞。甚至,还含沙射影的影射老定伯侯不分是非,无理取闹。而他自己,只因是儿子,为了孝道,也只能听之任之,不得违令。
不仅如此,他表面上功夫做得极足,愣是让大家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如果,老定伯侯真要因此发怒,那边做实了自己无理取闹的罪名。所以,老定伯侯尽管气到内伤,也只能面色青黑的盯着柳沅泊看,却不能发作丝毫。“果然是本侯养出的好儿子,真真是出息极了!至少,已经知道如何编排自己的老父了!不错!不错啊!哈哈哈……”
老定伯侯怒极反笑!半晌后,转头看向白氏!目光晦暗不明,语带讽嘲,道:“白氏,你这一生,论谋略、耍手段,无人能及。如今,也算有了衣钵传人!本侯这里不得不跟你道一句恭喜了!”
白氏听了,心中仿若打翻了五味瓶儿!一时间,酸甜苦辣咸,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知晓。往事历历在目,这一生,她真的错了吗?如果说先前白氏对老定伯侯已经死心,里面或多或少还含了一些不甘。而如今,白氏不得不反思起来!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少女时期的她……
那时的她,蕙质兰心,活泼开朗,又是白氏一族的长女,一直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本该有个更好的归宿,奈何情窦初开,她迷恋上了还是世子的定伯侯,本着哪个男人不贪鲜的道理,耍了些小手段,以平妻之礼如愿嫁给了老定伯侯,本以为婚后老侯爷会一点一点的发现她的好,然后与她琴瑟和鸣,做个神仙眷侣。哪知,她实在低估了拔拓氏的魅力,也低估了一个男人最是无情的铁石心肠!
一开始,她还会耍些手段,将侯爷弄到她的屋里来,挑拨拔拓氏与侯爷之间的感情。那拔拓氏也是个蠢得,不过被她略一挑拨,从此后,便是再也不让侯爷近她的身了。
那时,她是高兴的,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可是,也不知拔拓氏使了什么诡计,尽管她不让老侯爷近身,老侯爷对她的爱确是有增无减,反而对白氏越发的厌恶、憎恨起来!
那时,白氏就常常在想,倘若拔拓氏不在人世了,老侯爷会不会因此而回心转意?然,当她的双手逐渐的沾染上鲜血后,反而将老侯爷推得越来越远。从那之后,白氏就有些心冷了!
可是,她对老侯爷太过爱重,如何能舍得了,便是再想放手,事情也已发展到了一定的地步,又如何能是她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繁华落尽,寂寞成殇。
白氏回想自己的这一生,觉得有些悲戚!难道,这世间的男子都是这般的无情嘛?
老定伯侯也不管白氏听了这句话后的脸色,只转头落寂的转过头去,看向柳如心,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目光中带了丝乞求,小心翼翼的道:“心儿,这件事看在祖父的面子上,咱们就不要在追究下去了,行吗?这偌大的候府,祖父是真的不想让它就此败落下去。最主要的是,不想看见他败落在祖父的手里。”
说到最后,老定伯侯心里一空,好似有什么东西正逐渐离他远去。心中一痛,磕上眼眸,将泪意逼了回去。
果然会是如此!祖父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自己!柳如心垂眸,双手交握,低头看向被涂了豆蔻的指甲,就像被人遗弃了般,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也不知怎么,那被她快要遗忘的自卑感,再次袭了上来。伤心、失落。最后化为一抹孤独。
老定伯侯也看出了柳如心的异样,却也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若再不扼制,只会将这件事变得更糟,更杂,更乱。
老定伯侯转过头去,只继续说道:“心儿,太后她老人家仁慈,既赐了你郡主府,待皇上的寿诞过后,你就分府令过吧!是祖父对不起你了!”
老定伯侯费了好大的劲儿,方才将这一番话吐出口。那种窒痛的感觉再一次充斥着他的胸腔。老定伯侯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右手扣拳,紧紧的捂住左边的心脏。这种感觉有多少年没经历过了?老定伯侯陷入回忆。
三十年前?还是更久?老定伯侯已经记不清了!好像自从他得知雨薇血崩逝去的噩耗后,心口好像就似这种被人剜去一块似得痛!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祖父……”
“父亲……”
一时间,整个大厅再次乱成一团。
就连柳沅泊,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那一番话,原本是想引着老定伯侯震怒,好做实他为老不尊,无理取闹的罪名。到时,他只要在略一小施手段,等时机成熟,直接软禁了老定伯侯,好堵住悠悠众口。而他,也就名正言顺的成为了整个候府最有发言权的掌舵人。又岂用在看人脸色行事?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实没料到,老定伯侯竟然隐忍下来了。不仅没有按照他预料中的情况去发展,反而还将柳如心分了出去。这怎么行,如果那小野种分府另过,待老定伯侯去世后,他还拿什么去拿捏与她?
本来准备反对两句,哪知,老定伯侯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这可不得了,倘若老定伯侯今日真要有个好歹,那么,他这世子之位怕也做到头了。不等老定伯侯亲自进宫面圣,怕是皇帝也不会容忍自己有一个能将父亲气病的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