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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益张狂,浑然忘了礼数。今日,你竟打起了瑜哥儿的主意!是谁指使的你?又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诬蔑太后娘娘曾说出那般轻视皇子的言语,如实说来!”随着末尾四字出口,她的手重重拍在罗汉床的几案上。
“你……即便你贵为公主,便能如此诬蔑我么?我何时张狂过,又何时对皇子存了歹心?你空口白牙,可有证据?”太夫人说着颠倒是非的话,落下浑浊的泪。心里却极是不安。卫昔昭话里话外,不肯说半句太后的不是,只一味将罪责往她身上推,果真不是省油的灯。想抓她的一点不是,还真是难上加难。
“不回话便罢了,竟敢这般狡辩!”卫昔昭冷冷一笑,“事关瑜哥儿,你要么退下,要么与我进宫面圣将话说个明白。何去何从,你自己选。”
想让她与人吵得没个样子,闹到言多必失分不清对错,不论谁都是不能做到的。她天生就不是那个性子。
所谓的选择,根本就不需选择。太夫人垂泪离去。想要的场面、结果都没有发生,反而闹得日后要处处敬着这位公主,真是得不偿失了,心下自是颓丧不已。
而在这之后,卫昔昭索性连给太夫人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太夫人原本打算在季青城面前做出委屈求全的样子的计划无形中就又落空了。
卫昔昭面对季青城不解的眼神,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道:“与其日日相见生出嫌隙,倒不如客气地疏远一些。你也总该体谅我一些,瑜哥儿关系着皇室血脉,身上带着昔晽的托付,我实在是不想有丝毫差错。先谨慎些时日,待瑜哥儿被接回宫里,我再与太夫人赔罪便是。”
季青城沉默片刻,说了句“依你便是”,便岔开了话题。
卫昔昭看得出来,他的笑容有一丝牵强,他不喜欢面对这样的情形,他希望她像三夫人那般与太夫人亲近,甚至希望在她能亲亲热热地唤太夫人一声“娘”。
明知这些,还是无法改变。这是她永远做不到的事情,且没可能妥协。
她心里实实在在的遗憾,是瑜哥儿因为身份特殊,反倒不能如寻常孩子一般享受世俗一切,例如满月酒不曾像模像样地操办,例如抓周只是在房里做做样子。明知道孩子长大后不会记得这些,还是视为缺憾。害怕瑜哥儿日后的缺憾会越来越多。
真该好好为瑜哥儿打算一番了,因为通过萧龙渄的话已经完全可以确定,瑜哥儿在她身边的日子,还长着。
她想,也许,搬出季府真的是个好主意。自己就算被人说长道短又如何,起码能给瑜哥儿一个尽可能完满的童年。
而搬出季府,卫昔昭觉得,她倒不需做什么,只需太夫人再找茬生事便可。到时候两个想借题发挥的人到了一处,就是没事也会闹得不可开交,何况太夫人也不是手段不入流的人,她只需稍稍配合便能达成心愿。
至于季青城……
那就是她与他之间的事了,早晚会出现的情形,与其日日躲着,还不如早日发生,让他有个明确的态度。
否则又能如何?她总不能将十年二十年的时间都花费在防范太夫人这件事上。日积月累的不快,恐怕也会使得她与季青城之间的情意被虚耗一空,又是何苦来。
长痛不如短痛,从来是至理名言。
第二日,三夫人病了。太夫人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后来,卫昔昭戏谑地想过,三夫人果真是太夫人最贴心的儿媳,连生病都生得很是时候,能被太夫人巧加利用。
最终帮到的,却是她卫昔昭。
三夫人是真的病得厉害,身子自从生完孩子就不大爽利,再加上这段日子与季青坤认真生了气,郁结于心,病倒在床。
季青坤与妻子婚后至今,到底是有了几分真切的情意,心里格外焦急,那双眼总是很没出息地红着,每日去太夫人房里,央求着再去请几位太医来问诊。
太医,太夫人自然要请,还额外地请来了一位道士。
卫昔昭闻讯便知不是什么好兆头,心里怪的却是萧晨逸——他信道教,本是无可厚非,可如今这些人却总是施重金请道士作假,就让人怄火了。偏偏还不是能够当即拆穿、否决的,藐视先帝那罪名太重,连萧龙渄都只是见招拆招不能说什么,旁人就更不敢了。
思量片刻,她将飞雨唤到身边,交待了几句。飞雨匆匆而去,过了些时候才回来了。
道士走后,已时近傍晚,太夫人还是亲自张罗起来了,带着她和三房里一应下人还有季青坤来到了正房。这次倒是记住了卫昔昭的话,先让人通禀后,才走进院中,却也不进房门。围着西厢房前的梅花树转了许久,又开始打量屋宇,那样子,像是改行做算命先生了。
卫昔昭出了厅堂,站在台阶上询问:“太夫人与三爷意欲何为?”
太夫人当着众人的面,恭敬行礼,“老身见过公主。”
卫昔昭想着,姜果然是老的辣,笑着还礼,“见过太夫人。”
太夫人这才说起缘由:“你也知道,你三弟妹病了。方才我请了一位道人来看了看,道人说你三弟妹的病是因为府中阴魂不散、秽气太重,要我们把那些个已走的人留下的东西全部烧尽、毁掉,你三弟妹的病便好了。”之后同情一笑,“我想来想去,这两年也只有你房里出过那等事。我以往也曾听说过,你留着沉星的诸多旧物,不允任何人碰。虽然不忍让你记起那些掉眼泪的事,可人总得往前看不是?总要顾念着身边人的安危,为着你三弟妹,你看是不是……道人说了,凡是已故之人用过的、染指过的物件儿,就都不要留了。我来就是这件事。”说完这番话,她瞪了季青坤一眼,警告他不许出声乱说话。
季青坤很是气恼的样子,竟是真的信以为真,将他妻子病倒的罪责赖在了沉星头上。
卫昔昭温声问道:“依太夫人之见该如何?您觉得哪些物件儿是要毁掉的?”
“旁的我倒是不清楚,就是知道你一些穿戴是沉星一针一线给你做的,你手上的珍珠手串也是她帮你采买的珍珠亲手制成,另外……”太夫人指了指那棵梅花树,“这棵树,也是沉星出的主意,从后花园梅林里移栽过来的——这是许多下人都知晓的事。的确是,沉星最是懂得你的喜好,可如今终归是入土的人了,你又何必揪着这些东西不撒手呢?”
卫昔昭敛目打量了自己一番,之后盈盈笑起来,“今日我穿的衣衫是沉星为我缝制的,鞋子是她做的,腕上正是那个珍珠手串,头面也是她觉得我戴着好看的。”语声一顿,她神秘地眨眨眼,“昨日夜里,沉星还给我托梦,太夫人,三爷,你们想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么?”
自然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卫昔昭只是面上在笑,眼底一片寒凉。
谁也没想到她会比太夫人入戏还深。
部分下人就愈发相信太夫人之前所言非虚,纷纷担心自己就是下一个病倒的人。
季青坤的火气已不是太夫人能拦住的了,冷声道:“这是你自己说的,从头到脚都留着那丫头染指过的东西,难怪家中会有人被缠上!既是如此,这些东西是断断留不得了!还请大嫂行个方便,将那些东西交给我处置!”
卫昔昭璀然一笑,“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三爷竟信以为真,倘若我方才是另外一番说辞呢?三爷也会信么?”
季青坤觉得自己被耍笑了,愈发恼怒,“这也是你能开玩笑的事情?!你行事做派也关乎着大哥的脸面,况且如今病倒的也是家中亲人,你怎能玩笑视之?!”
太夫人暗中点头,这话说得太好了,简直不像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说的话。
卫昔昭只是看着太夫人,“并非我等闲视之,只是陆丞相长子之事刚过,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京城已是无人不知。我只是觉得一家之言不足以全信,想请太夫人再去请几位道士过来看看,如此,心里也踏实。”
“这又何必呢?”太夫人做出苦口婆心的姿态来,“这之于你,也不算有损耗的事,只是丢掉一些东西、砍掉一棵树,如此便能使得你三弟妹心安,又何乐不为?”
“我已说过,陆丞相长子之事刚过,道士一家之言不足以全信。明日我会亲自去请几位道人过来看看,若真是我这里的差错,即便是为了将军、瑜哥儿,我也会照做不误,可若不是我这里的差错,明日另有说辞,我们季府岂不是也会与陆家一般闹出啼笑皆非的事来?”卫昔昭视线转向季青坤,“再者,陆丞相之事末尾,我听闻三爷似乎也曾参与其中?你想找个借口,那还不容易,日后少做些惹三弟妹生气的事不就好了?”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季青坤被人当众揭短儿,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呛声辩驳后,便从随行下人手里夺了斧头,“你依不依是你的事,我要为发妻除掉病魔是我的事!”
卫昔昭叩了叩牙关,沉声道:“你今日敢轻举妄动,我便将你当做这棵树砍了!”
早在一旁伺机而动的飞雨即刻到了季青坤面前,夺下了他手里的斧头,拿在手里,冷眼看着一种下人,大有呼应卫昔昭的话、将季青坤的脑袋砍掉的意思。
下人经过几档子事,都已知晓飞雨是个身怀绝技的,是以都不敢轻举妄动,木然站在原地。
“你又何苦如此呢?”太夫人今日是一心贯彻委曲求全的做派,至此时已掉下泪来,“总归是一家人,你担待一些又怎样?就算是为着你三弟妹,你痛痛快快点头又怎样?旁人知道了,也只会称赞你们妯娌之间亲厚,谁能说出什么话?我知道,你还在为往日那些事情生气,过后我让你三弟妹过来给你赔不是行不行?你好歹也让她把这一关熬过去啊……”
危言耸听,说得好像三夫人不日就要入土了似的。
想动沉星留给她的那些物件儿,换言之,谁想毁掉沉星留给她的每一份心意、每一份温暖,谁都不行。
卫昔昭语声愈发清冷淡泊:“太夫人,该说的话,我已全部说尽了。我这也是为着季府着想,不想让国公爷、将军日后落下话柄,官员内宅,从来就没有小事。此事我只请您等到明日,明日我会给您个说法。言尽于此,您请回吧。”
“你这未免就太不近人情了。”太夫人走了几步,在台阶下站定,抬头望着卫昔昭,“等青城回来,我与他细说分明,他也一样会答应的,你看,真要让他知晓这档子事么?”语毕,眼中现出愉悦笑意。
有多久了?她总觉得卫昔昭一些行径反常,守财奴一般死守着一些旧物。颇费了一番功夫,才知道真正的原由。最初只是失望而不屑的一笑,后来才慢慢总结出了一个规律:但凡是有关沉星的人与事,都会将卫昔昭激怒,使得她最为倔强的一面显露出来。
每个人都有不可被侵犯的底限,而卫昔昭这底限,不易被人察觉,而一旦察觉,就最具利用价值。
不是如此,她怎么能利用风岚的事,使得小夫妻险些闹僵;不是如此,今日她怎么能利用三夫人的病去打沉星遗物的主意,终将使得夫妻二人闹僵——卫昔昭必定死活不依,季青城必定心生不满。
这夫妻两个不齐心,那接下来的事就容易了。
接下来,卫昔昭极难保障瑜哥儿的安全,因为她想做手脚就太容易了,萧龙渄只能将瑜哥儿接回宫里抚养。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她就完成了太后给她的差事。
之后,太后会慢慢设法使她如愿,让季青坤世袭季允鹤的公爵。
是,她处心积虑,要的不过就是这个结果。
季允鹤不为小儿子打算,那就只有她苦心筹划。不然的话,爱子这一辈子,恐怕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卫昔昭研读着太夫人喜悦而变幻不定的目光,淡然一笑,“即便是太夫人不说,我也会将此事告诉将军,我想,将军不是性子急的,也会体谅我这一番好心。”
这时,常在太夫人左右服侍的一个婆子快步跑了进来,唤了一声:“太夫人……”
太夫人并未回头,仍是看着卫昔昭,眼中笑意蔓延至眼角、唇边,却是片刻即逝。
随即,太夫人缓缓跪倒在地。
旁观众人皆是讶然低呼。
卫昔昭即便是早有准备,还是有些吃惊。太夫人,可真是下得去血本。
“您这是做什么?您跪她做什么?”季青坤见状,慌忙跑向太夫人,语声甚是焦虑。很明显,连他都不知道太夫人的打算。
“娘!”随着低沉醇和的呼声,季青城的身形自院门出现,快步走到太夫人近前,伸手相搀。
“你们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