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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城语声平和,“诸多是非,也许是我的错,可我只想看你过得好。日后你若因我过得不快,是我此生憾事,只恨无力补偿与你。”
卫昔昭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却不肯说。他只是来和她说话,叮嘱她,告诉她他的心绪。
“外面太冷了,回房吧。”季青城送卫昔昭走进室内,将火盆里的火拨得旺了一些,放下火钳,深深凝了她一眼,笑了笑,“我走了。”
“嗯。”卫昔昭除了漫应这一声,不知还能说什么。
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心像是一点点空了。她站起来,一步一步在他身后,走到门外,听到沉星正勉强压着声音问道:“侯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小九语带哽咽:“已经没有什么侯爷了。来之前皇上给少爷与公主赐婚,少爷抗旨不尊,已被、已被夺了侯爵!”
皇上赐婚,他抗旨,失去了侯爵。
这是他厄运临头的夜,可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让她做,除了让她善待自身。
怕她被他连累。
也许他已知道,皇帝来日也许就会为她赐婚,所以不让她去顾及他人安危,随着心意处事。
他待她,比待他自己更好,从本心,却不想让她知晓。
“青城。”
卫昔昭唤住了他,走到他近前,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真想让时光凝固不前,就这样与他相伴,即使寒冷,即使哀伤,却不会别离。
恨别离。
到此时才能确信他的真心,到此时才能确信自己早已动心,到此时才知道是这样在乎这样不舍。
如果到此时才告诉他,他会不会责怪。
他的轻描淡写,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做给她看?
他不会责怪,因为这番轻描淡写已表明了态度,给了她进退之间的自由抉择——若情深,那就因为他的情深而听从他的叮嘱,好生活着;若情浅,那就将与他之间的一场聚散迅速忘却,也要好生活着。
情深如斯,可曾想过日后会不会后悔,又值不值得。
在他问她想不想要皇室的锦绣荣华的时候,他想过,想的无非是这女子值不值得他看重、厚待、付出。清冷、傲气如他,即便对她平日种种再动心,即便他虽不是皇室中人却意气风发,也不屑于要一个一心贪图荣华之人携手一世。
在那之后,他不曾再想,只因她淡然否认、无心皇室富贵。
自信如他,是相信自己最终能俘获她的心的,所以从不问她爱不爱、在不在乎,因为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他做到了,只是天不遂人愿。
日后没有他。
想想就心痛。
所有不肯面对、不肯承认的感情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而来。
她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太过用力,生怕一旦松开,就要终生错过。
可也是真的,就要终生错过。
她倔强地拼命忍着眼泪,不许自己哭泣,不许自己脆弱,怕因此而让他不放心,怕因此而让他愈发自责。他说,先前也许是他的错,因为日后她会因他增添纷扰。
她不在乎那些,可是他不知道,因为从未告诉过他。
“你能不能不走?”卫昔昭哑声问他,“能不能让我把你留下来?”
别人都知道她刚得了皇上给的恩典,他也不会不知道。
“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小傻瓜。”季青城轻轻揉了揉她的脸,“你一旦做什么,要求的恩典就太多了,何苦。最要紧的,是我不会让你为我做什么,那样一来,你日后不会再有欢颜。”
“可没了你,我也不会再笑。”
深深的后悔,生生的疼痛,这样的话,为何不早对他说?
“可卫大人或是家父被你我连累,你我也是笑不出。皇上不想看到的,是你我两家结亲。”季青城柔声安抚道,“你刚得了恩典,要求也只能为自己求,不要惹恼皇上,惹祸上身,知道么?”之后淡淡笑起来,“千万不要相信君无戏言,只能相信你看到的。”
“我能不能等你?”卫昔昭眼巴巴地看着他,“我等你总是可以的,是么?我不嫁人也是可以的,是么?”
经历了他这样的一段情,还有谁能让她甘愿?不会再有了。
“你……”季青城的语声微一迟疑,蹙眉,不知该怎么说了。
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心底都会存留一丝希冀。他舍不得她,不想失去她,可是,要因此而让她等待么?
需要她等多久?等到最后的结果又是什么?
日后路途……他甚至不知自己能够安然地活下去。
若是苦苦等待,等来的仍是一份无可弥补、挽回的伤痛,这样的感情,或许可贵,可究竟该不该让它发生?
为什么要让她过得痛苦?
“我除了你,不会娶任何女子为妻。可是昔昭,”季青城缓声道,“不要等我。”
“这是我的事。”卫昔昭轻声说道,“你不要我管你,那么,你也不要替我决定什么。”
她慢慢地松开手,“回去吧。”看到他肩头的落雪,抬手轻拍,“雪大,天冷,回去喝杯驱寒的热茶。”
“你也是。”季青城退后两步,转身,走开去。
卫昔昭唇角的笑容似是凝固了,目光亦由伤心转为柔和,目送他走远,就如在龙城,每一次地目送他。
他的黑色避雪靴踏在积雪上,雪发出轻微的声响。
每一声都落在了她心上。
不舍,可还是要眼睁睁看他离开。
这次分别之后,何时能够再相见?何时能够再次看到他的笑?何时再能享有他对自己的好?
季青城。
你难过了没有,心痛了没有。
初知深爱你,我已无法承受。
你呢?
付出这许久,守候这许久,在一切成空的时候,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绪?
这份伤痛,竟让人连落泪的力气都失去。
没有你陪伴的笑和泪,已不再有意义,亦不再有力气挥霍。
相识这么久,相爱却只是方才片刻之间。
从未如此,所以伤悲,那么多的岁月,都未用力珍惜。
而这一刻之间的相爱,将是她这一生的瑰宝,不会遗忘,不会淡漠。
情长不过一世,而情深也许只一眼、一念、一刻便足够。情生而深,不逝,不灭。
转世为人,她想,还是会做扑火的飞蛾,只是,先前为错,此生则是认定的执着。
就是这样的男子,在失去时才知他独一无二。
就是这样的男子,将她宠坏了,甚而之前不让她明白他究竟有多么好。
季青城走出每一步之后,都要百般克制自己,不停下,不回头。不回头脑海中也有着最真切的情境——她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离开,她在故作坚强地挂着可怜兮兮的笑。
这样的她,还不如失声哭泣更让他好过。他的昔昭,倔强执拗的小孩子。
快回去,快回房。
淋一场雨便会病倒的身子,今日在雪中站了整夜,明日该怎样?
要你好好照顾自己,就是这样犯傻么?
若如此,如何能安心离去?
想把你放在手心里呵护,今日怎么就让你风雪之中难过落寞?
是我错,还是命途不公?
他顿住脚步,转过身去,一步步走回到她面前,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
风,愈发猛了,雪,落得愈发疾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有没有流下心碎的泪。
☆、第八十八章
季青城回到府中的时候,天已微明。
衣襟上尚存她的清香。
手指掠过衣襟,拇指中指轻捻住一根长发。缓缓将长发缠绕指间,手握成拳,用力,再用力。
心头的疼,钝重、沉闷、压抑,似是钝刀折磨而致。
若他只是季青城,只想率性而为,带她逃离,浪迹天涯。
可他是季青城之前,是双亲之子、御前臣子。
而她亦是如此,在她是卫昔昭之前,是卫玄默的女儿。
所以疼痛,却也只能疼痛。
太夫人、二弟季青圻、三弟季青坤在他房里等着,个个神色焦虑之余,还有几分怨怼。
若季府连他这长平侯都失去,还有谁能为季允鹤洗清罪名?
季青城知道他们这想法,早已料到,也理解。
“娘,爹不久之后就会被释放,这府邸,依然是国公府。”季青城一面说着,一面走向寝室。
“是么?”太夫人先是面上一喜,随即仍是恼怒,趋步相随,责问道,“这是你抗旨不尊带来的益处是么?可你不要奢望我会感激!明明能够与公主成亲皆大欢喜,可你却偏偏要选最不讨好的一条路来走!我着实不懂,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也有太多的事不懂,却无处询问。”季青城转身面对着太夫人,“你们若要责怪,也等我睡醒之后再说。”
疲惫至极沉黯无际的目光,与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相对照,使得太夫人心头一震。
多熟悉的样子。
又来了。
她的感觉,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当年的季允鹤。
不能责怪了,不能埋怨了。这样意态的一个男子,不知何时就会失去现存的一丝理智,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也许不经意的一句话就会激怒他,使得他不顾一切。
她一时无语,仓促转身,带着庶子季青圻、爱子季青坤离开。
季青城和衣倒在床上,双臂交叠为枕,双眼盯着上方承尘。
疲惫,却了无睡意。
心神与身体似是一分为二。偶尔,觉得另一个自己就在一旁冷眼旁观,笑看自己心如刀割;偶尔,又觉得另一个自己万般焦灼,已经随着意念回到了她身边,陪伴她,安慰她。
皆是幻念,皆是空。
真实的是他只能这样,一动不动。
眼底干涸无泪,心中却已哭了。
痛是丝丝缕缕不断,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
这一日,早朝之前,有太监步履匆匆前来禀告:“兵部尚书卫玄默因这两日劳累引得旧伤发作,皇上——”
“命他即刻回府养伤就是。”萧晨逸目光掠过刚呈上来的几道奏折,眉宇间竟有愉悦之色,“另外,找御医给他看看伤势。”
太监诺诺退下,心头却是满腹不解。有人弹劾卫玄默,皇帝怎么一点动怒的征兆都没有?甚至还宽和以对。自古帝心难测,而如今这位帝王的心更是谁也摸不着规律的。
萧晨逸是真的发自心底的愉悦。无人弹劾的大臣,要么是称霸朝野的,要么是毫无利用价值的,要么就是卫玄默这样的——虽然威望高,却不喜逢迎,不喜结党。
借故将季允鹤关押,于私是年年月月都有这份整治他的心,于公是利用这件事看清卫玄默变没变。
卫玄默在龙城的岁月太久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否一如当年磊落。
季允鹤被关押,如果有太多的大臣为他求情,或者无人弹劾与他有牵扯的卫玄默,都能证明他们在朝中的势力庞大,是灾难一般的事件。
如今的局势证明,萧晨逸担心的两件事都没有发生,季、卫二人是真的安于现状,作为皇帝,他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而其实最让他惊喜的,是无意中得到了他近年来在寻找的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将会帮他去掉一块心病、再建一桩丰功伟业。
太后的到来,打断了萧晨逸的思绪,也延迟了他上朝的时辰。
太后落座,苦笑,“过了这些年了,皇上还是当年的皇上,这两日这番举措,虽不见当年的杀戮惨景,却让哀家深觉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晨逸赔笑道:“母后放心,儿子虽然不能放下恩怨纠葛,可如今坐在龙椅上,一言一行都是为了朝堂稳固、江山太平。”
太后不以为然地笑,“哀家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