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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内悄然无息。
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嘟嘟嘟”的忙音缭绕在耳膜,却越发让她觉得屋子内的宁静。
时迦觉得累,觉得疲惫不堪,她靠在床头,眼神颓靡。脑子里那一句“时迦,贺之煜的母亲过世了……”的话,即便她想要遗忘,可却已经深深的在她脑子里扎了根。
她觉得窒息,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这么多年了髹。
她的父亲,从不关心她对这个世界的绝望,从看不到她眼底的倦怠。
他的指责,让她觉得不堪,让她扎心的难受,每一次,当交谈不了了之,她都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现实又一次次将她建立起的强大屏障击溃蠹。
时迦以为自己是坚强的,是骄傲的,是无坚不摧的,没有人能伤害的了她。
可转眼间,就那么一秒,她便看到了自己心底的认知变成了彻底的笑话。
“迦迦,人一旦选择了错的那条路,便可能永远没办法回头,你才十八,你真的认为,在这样的年纪,为了一个那样的男人,放弃你现在的生活,是你真的想要的吗?”当时迦双手抱头的蜷缩在自己的双臂间,她的脑子里突然蹿出了那道熟悉而冰冷的声音,头疼欲裂,她的脸骤然煞白,手死死的掐住自己的手臂,指甲嵌入皮肤,那血肉的疼痛让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她猛的抬起头,剧烈的咳嗽,鼻子一热。
温热的液体滑过她的唇——
滴到了被褥上。
她的心脏颤了颤,伸手去扯纸巾,捂住自己的鼻子。
时迦就那么弓着身,拼命的呼吸。
她觉得自己像是入了魔,贺净尧的话,她十八的那年,她这八年来竟然一无所知!
那是属于她的记忆吗?
……
一阵渗人的寒风拂入屋子。
时迦轻颤了下,睫毛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微抬,混沌的视线里,一抹人影在门沿口逐渐成型——
时南半依靠在那里,手中夹着烟,也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外头的风大了,半掩的木门被吹的“咯吱”直响。
时迦的手指动了动,鼻子下的湿热感淡去,她压制着紊乱的情绪,将满是鼻血的纸巾捏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又快速的擦干净自己的脸。
窗外的天色朦朦胧胧的,雪逐渐有停了的征兆。
时迦有些无力的看着时南:“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些时间了。”时南的声音很沉冷,心底有什么情绪在不断的扩散,可他的声音却十分的平和,“在外头听你手机一直在响……”
时迦点头,她的掌心紧攥起,她没想到他都听到了。
她想要掀开被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脱力,虚弱的好似年过百龄的老人,可是想想,时迦又忍不住笑了,她的心,某种程度上,不已是苍老了吗……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有些不太适应时南的一声不吭,这让本就寂静的屋子气氛也变得有些压人。
时南吸了口烟,他双指间的烟几乎差不多快要燃尽。
在她出声问他时,自然的将烟丢在地上,捻灭。
“姐,不累吗?”
时南的声音很低,透着倦怠。
时迦看他,说:“阿南,那你呢,累吗?”
“……”时南陷入沉默,无言以对。
时迦用最快的速度穿好线衣和外套,下了床,走到时南的跟前,他一直半垂着头,没看她,她的心底涌起一丝苦涩的味道,伸出双臂,将他圈在自己的怀中。
即便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已经比她还高,可是她的动作,却没有一丝的违和感。
“没关系,阿南,我还有你这个弟弟,你也还有我这个姐姐。”
短暂的拥抱,时南慢慢的推开她。
时南的眼睛漆黑也透彻,像是能洞穿人心,他的直觉一直都很敏锐,敏锐的从一开始就将她这个姐姐所有的情绪,所有的伪装看在眼底。
“姐,你想回哪里都好,我陪着你。”
是妥协多一点也好,是心疼多一点也好,时迦在听到时南的话的一瞬间,是动容的。
她忍不住扬了扬唇角,低低的应了一句:“好。”
**
离开的时候,雪已经停了,雾蒙蒙的天际开始放晴。
村子里有人早早的起来将路道上的积雪铲走。
暴雪天的通车普遍延后,坐上回程的路,已经临近中午,晚上睡得浑浑噩噩,时迦的面色一直都不好,回途的路上,她也一直没休息。
睁着眼,看着窗外被雪覆盖的山峦,这个世界上,痛苦的人太多,起码,她还好好的活着,身体健康。
而她,只能只需要告诉自己,努力的活。
**
这一趟路途比平日要晚了一个多小时到站。
江城也下了雪,车站人影稀疏,时迦和时南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时家。
老宅子内的路道都被彻底的清理干净,雪后的城市风一吹,都是刺骨的冷意。
“小姐,您回来了。”
帮佣阿央刚要出门,便迎面撞上了时迦,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眼底明显有些诧异。
“嗯。”
进了屋,时迦才发现屋内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阿央将换的拖鞋递到时迦的面前,又抬眼看向时迦身后的时南,面露疑虑。
时迦留意到她的目光,知道她不认识,开口解释:“我弟弟,时南。”
“少爷,实在对不起,我……”
阿央脸蹭的一下子红了,尴尬的开口想要道歉。
可话还没说完,时南便冷冰冰的丢过去一句:“没事。”截断了阿央要往下说的话。
时迦只淡淡得扫了一眼屋内,并没有换鞋要走进去的意思,站在玄关口的台阶处,看向一脸拘束的阿央,问:“我爸不在吗?”
“都不在,贺家那边出了事,都过去了……”阿央说话的声音软糯,多少带着几丝对时迦的惧怕。
突然瞥见院外下车的人影由远及近时,阿央忙不迭的小跑了过去。
唤了一声:“太太,您回来了?”
时迦背脊僵了僵,转过了身,江姿蔓已经行到了跟前,穿着一袭素灰色的长款呢料,并不厚实,有些单薄,一张素雅柔美的脸上神色淡淡,隐隐的透这几分疲惫,眼圈也染着一丝红色,似乎是哭过。
看到站在玄关口的时迦,江姿蔓的面容很微妙,清清冷冷的脸上牵强的染上了一抹弧度:“迦迦回来了,这几天你爸都找不到你人,把我们吓的不轻,深怕你在外头出了事,现在回来了就好。”
说话时,她的视线自然的越过时迦,看向她身后的人。
时南自小不住在时家,虽然五岁那年被接回来过,可那时候的他,心性已定,对于时家的抵触已经潜移默化,几乎在时家待了不到一个月,便搬离了出去,再稍大一点,便跟着时迦住在了英国,甚至连偶尔的几次回来,也是直接去看望外婆,而极少踏足这里。
从十四长到十六,当年又是匆匆的一面。
江姿蔓早已模糊了记忆中关于时南的记忆,可凭江姿蔓能嫁入时家而言,她便也不是什么蠢笨的人,即便没印象了,但凡稍稍猜测,她自然也是能想到面前这个少年是谁。
“阿南回来了,都长这么大了,一下子都认不出来了。”
江姿蔓眼底略带诧异的看向时南,话语里透着几丝欣喜,眉眼弯弯的,一点都看不出年纪,其实她也不过三十八而已,又会有多老。
“怎么都站在门口不进去,阿央,去把客房打扫一下……”
“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来找爸。”时迦打断江姿蔓的话。
江姿蔓揣摩着时迦的神色,不动声色的敛去了脸上的情绪,说:“你爸还在医院,我也劝不动,贺家……”
说到这里,江姿蔓顿了顿,没有再继续。
时迦听的明白,点头:“我明白了。”
“小妈,你有话也不用遮遮掩掩,这里也没别人,不用做戏。”时南心底有些恼,听了半晌,心底膈应的难受,冷不丁的笑了笑。
“阿南。”时迦皱眉叫他。
时南余光轻瞟去一眼,什么都不说,转身往外走。
江家教育女儿的修养一直很好,看那一声“小妈”却还是让久经人情的江姿蔓变了脸。
时迦轻抬眼睑,面容一如既往的平淡,简短的道别,便转身跟上了时南的步子。
站在玄关口,看着一前一后的人影,江姿蔓脸色有些收不住,勾起的唇弧一点点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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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
时迦追上时南,伸手拉住他。
时南深吸一口气,唇抿着,在路旁骤然停下脚步:“姐,这些日子,难道你就任由着江家人这么欺负你?你还没改姓呢,她们姐妹俩就这么变着法的挤兑你,你也忍得下去?”
“她到底也没把我怎么样。”
时南只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拳砸在棉花上,有些气急:“等她真要干什么就晚了。”
“不会的。”时迦说的很认真。
“你就那么确定?”时南反问。
时迦盯着时南的面容,他的面容有些苍白,唇瓣被冻的发紫,她索性解下自己的围巾,圈到他的脖子上:“江家顾忌名声……”
时南不再吭声,他知道,时迦说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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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当时迦来到单人病房外,才发现时骞并不在,整个病房内都空荡荡,隔了这么久,她该想到,人早该散了。
她站在门口,一时竟有些动弹不得。
病床上早已被处理干净,整个病房内任何多余的东西都早已被拿走,唯独——
那道背影。
白炽灯下,贺之煜就那么跪在病床边,没有动一下,他的脚上还打着石膏,拐杖横倒在他的身边,也没人管。
时迦恍然若失的看着,眼前的贺之煜和当年的她有多么的相似。
“姐?”时南站在时迦的身后,忍不住叫了一声。
时迦脚下一致,才发现自己已经跨进了病房,等她再去看,跪在地上的贺之煜已经有了反应,他僵硬的背脊动了动,突然抓起地上的拐杖,牵强的站立起来,转身看她,漆黑的眼瞳里是死一般的寂寥。
几天而已,他已经消瘦了一圈,下巴处全是胡渣。
“你回来了……”
贺之煜的声音沙哑的像是被撕裂过,眼里一圈的血丝,触目惊心。
“……”
时迦抿着唇,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贺之煜扯了扯唇角,笑的有些无力,他迎着她的眼孔,在她墨黑的眼眸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样子,颓靡而狼狈。
他突然连刻意挂起的笑都无法再维持下去。
“我这样子是不是很丑?”贺之煜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动作显得有些慌乱。
时迦喉咙像是卡着一根刺,对于贺之煜,即便没有爱情,在这样子的情况下,她也无法迫使自己无动于衷。
可,她是时迦……
她不懂得如何去安慰眼前的这个人。
“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时迦静看着他,轻声问。
贺之煜不吭声,她以为他会一直选择沉默,可在那一瞬,他突然松开了拐杖,那一声“哐当”声中,他突然紧紧的抱住了她,用力的将她攥在怀中:“时迦,别推开我,就当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