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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贺安自然还是睡在谷甘夙房里的。
说是睡,其实也不过是在一旁的蒲团上吐纳了一晚上。他怕谷甘夙初初筑基身体不适,便总分心去查看谷甘夙的状况。这一晚上过去,反而比平日里实打实的打坐了一晚上还要累。
第二日一早谷甘夙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的贺安。他轻轻站起身来,轻手轻脚的靠了过去,不发出一点声音。谷甘夙微微低下头,弯着腰一遍遍端详着贺安神态轻松闲适的样子。
离得太近,两人的呼吸似乎都缠绕在了一起。
谷甘夙看着近在咫尺的贺安,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凌空描摹对方的容颜。他还是个少年,才刚刚十六岁,还没有宽厚的肩膀与坚毅的脸庞。他与百年前的贺安既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面前的贺安还是那么善良勇毅,但又因着优异的出身而带着隐隐的骄傲。
骄傲,又不自负,更加的闪光,引得旁人不得不喜欢。
谷甘夙悬在贺安长长的睫毛上的手顿住了。
贺安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双眼。他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现在的情况,愣了愣。然后那张离谷甘夙近在咫尺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笑容,他一把拉下了谷甘夙依旧悬停在自己眼睫之上的手,他笑道:“兄长,早。”
被握住手的谷甘夙也愣了愣,呆呆的道了声:“早。”
似乎在百年之前,每每五更便起的自己也会这样站在他的脸庞,静静等着对方起床。
“贺安。”
“嗯?”
谷甘夙抬起了空闲的那只手:“早。”
一道水柱从谷甘夙的指尖喷出,近在咫尺的贺安根本无处躲避。往日翩翩如玉不知吸引了多少同门女弟子目光的执剑长老亲传弟子此时只能一脸无奈的接受泉水的洗礼。
那水柱喷出的太过汹涌,打的贺安一张脸皮生疼,他却不想多说,只拿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珠。
谷甘夙却是看着对方被水柱激的通红的脸颊挑了挑眉。他本就是想要玩闹,所以只随手招了个御水诀,便连法决都没念,更别说手印了。却没想这水柱威力如此猛烈,竟是比往日念咒之后的力道还要强劲十分。
“兄长,我衣服尽湿了。”贺安拈了拈自己的脖领,潮潮的难受。
谷甘夙闻言收回了心思,上下打量了一下贺安。这少年本就是长个儿的年纪,在这近一年中可是长了不少。一年前初见时还只比他高上些许,如今已是高上小半个头了。谷甘夙心中不爽,哼了一声随手使了个法决,便见一套衣服凭空出现。
“我的衣服你大抵穿着不合身。”定是短上一截的。谷甘夙既想看着贺安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出糗,又郁闷于对方比自己高上不少的身高,表情很是奇怪。
“兄长?”贺安却是一惊,下意识的就将谷甘夙拿着衣服的手压了下来。他的眼中满是惊恐,惊慌失措的像个孩子。这般凭空变物的手段……只有善变化的妖修可为!
可是兄长……贺安手掌一翻,本是压着衣服的手直截了当的抓住了谷甘夙的手。
双手都被抓住的谷甘夙挣了挣没有挣开,他奇道:“贺安?”
“兄长方才?……”
“不过是小小的五鬼搬运术罢了,你紧张什么?”
谷甘夙看贺安神色不对,便将五鬼搬运术的来源与法决都讲了给贺安听。紧紧抓着谷甘夙的贺安这才将一只手松了松。
“这原是兄长家传的茅山法决?”贺安的脸色已好了许多,他松开的那只手虚晃一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已经干了,“炎火诀就挺好,不用兄长的衣服了。”
家传的茅山法决听起来好耻……谷甘夙抖了抖肩膀,勉强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想罢他又瞪了贺安一眼。
有烘干的法决在,还让自己拿衣服干嘛。
两人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两人玩闹一阵各自洗漱自不再提。草草穿好了道袍重新输好了发髻,匆匆出门去参加今日的早课。
在前往各自早课地点的路上,贺安又一次拉住了谷甘夙的手。
正要离开的谷甘夙奇怪的扭头回望贺安。
“兄长。”贺安拉着谷甘夙的手向着对方的方向走近了一步。
谷甘夙微微抬头看向对方,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嗯?”
“宗门不日将派遣一批弟子前往风献道小福地试炼,此次内门弟子比斗就是因此。”贺安声音极低,所说的话亦是不可尽对人言的,“到时完成任务归来者,可在宗门库内选一件宝贝。可入风献道小福地的,只有筑基期的弟子。”
谷甘夙双眼猛地睁大。他点点头,急匆匆挣开贺安握着自己的手向着早课大殿奔去:“马上就要迟了,你也快些回无复洞天吧!”
贺安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摇头失笑。向着自己师父洞天走去的贺安,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红了耳廓,他不自觉的虚笼着手,手心竟隐隐有着虚汗。刚刚那样的触感与温度,大概够他回味很久了。
他回想起早上谷甘夙不动声色靠近过来的感觉,只觉得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来。
兄长对他,不一定是无意的。
风献道小福地。
谷甘夙想起这个名字皱了皱眉。这个名字他是听说过的,在李引秋的讲述中。那小福地不过是几大宗门用来提高门内新晋弟子的试炼之地。虽说是福地,里面却也没有什么凶狠灵兽与珍惜宝物。天才地宝倒是也有,但也是难得一见数量极少。完全不像其他福地那般满地奇珍异宝。
所以让谷甘夙动心变色的,自然不会是这没有什么好东西的风献道小福地。而是贺安紧接着的一句话。他说:任务完成者,可在宗门库内挑选一样宝贝。他所想要的,正是来到万云仙宗前李引秋拜托于他的缺月露。
制成缺月露的材料用不上什么天材地宝,只是因着工艺复杂用处独特才珍惜起来。如果谷甘夙真的能完成任务,要一瓶缺月露也不是什么难事。
谷甘夙当然记得,这缺月露是丹若小姑娘的突破良药。也是他来到这万云仙宗中除了陪伴贺安之外最重要的目的。这近一年中他想尽了办法,也只能打听到这缺月露被藏在万云仙宗的库房中而以他现在的本事,强抢明显是不靠谱的。
谷甘夙握了握拳,他摸摸自己的左手手腕,藏在那里的储物空间里还装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儿。谷甘夙感觉自己充满了干劲儿。
嘿!丹若,等哥哥给你带好喝的回去!
在这之后,并没敢因着一次算不上胜利的险胜而小瞧谷甘夙的陆澄晖发现,不论是早课还是二人切磋时,谷甘夙的劲头比之前都强上了许多。
而他那一次胜利,也成为了自那日起整个四代弟子唯一一次战胜谷甘夙的纪念。不过虽然屡战屡败,但陆澄晖再没有像上次一样一次打架就毁了全部的自信。越挫越勇的陆澄晖修为实力反而慢慢追上了除了谷甘夙之外的四代弟子第一人于青笠。
“陆师弟,不错嘛。”再一次狼狈胜利的谷甘夙拍了拍陆澄晖的肩膀。
“承让。”陆澄晖抱拳一礼,不卑不亢,“还要谢谢师兄放水。”
谷甘夙很想大喊他才没有放水,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办法解释这一点。
这段时日谷甘夙一直在适应着体内真元的改变,他发现自己的真元与各色灵气变得不受控制了许多,原来得心应手的灵气变得时弱时强,倏忽不定。因着这时弱时强的难以控制,使得谷甘夙与陆澄晖的切磋过程总是琢磨不定的,时而一击得胜,时而狼狈平手。
而除此之外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本来并不太顺手的水系法咒,用起来要比原来得心印手了许多。
一天的修习结束,满身大汗与灰尘的谷甘夙使了个净衣咒,抹了把脸与陆澄晖道别。后日就要开始正式的比斗试炼,而明日则是难得的休息日,疲累了一个月的谷甘夙此时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却没想到,陆澄晖竟叫住了他。
“谷师兄。”
“嗯?”一整天费劲心神控制灵气的谷甘夙有些疲惫的应了一声。
陆澄晖斟酌了一下言辞:“师兄今日稳定许多了。”
作为一个自幼受到系统教育的世家子,作为最直接的对手,陆澄晖对谷甘夙这段时间的变化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谷甘夙愣了一下,他扯开一个笑容:“多谢陆师弟了。”
试炼结束之后,他们才会真正开始修习。可以选择适合自己的功法与心经。而真正被谷甘夙惦记的,则是之后的选拔弟子进入风献道小福地的事。
他为了争取到一个名额,最近刻苦的都不像自己了。
如今,终于能稍微缓口气了。只待后日的试炼开始。
却没想到回到了自己房间想要好好休息的谷甘夙,面对的却是诡异的一室漆黑。
谷甘夙叹了口气,他摸了摸鼻子,笑道:“喂,同样的花招玩两次就不好玩了。”
“你得叫师父。”随着金玉一般的笑声一起的,是一声响指。响指声响起后屋子也突然亮了起来。
暖暖的烛光,让谷甘夙看着更加困累了一些。他忍住心中的吐槽的*,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徒儿见过师父。”
齐霖哼了一声,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怎累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师父馈赠,我体内灵气难以平衡。”谷甘夙绕过齐霖,走到床边。作为一个筑基修士,其实他已经可以辟谷不眠。可他心中仍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类,还是喜爱睡觉而不是打坐。
还未走到床边的谷甘夙被齐霖一把拉住了手臂。
齐霖的脸上难得没有笑容,反而依旧皱着眉。他为谷甘夙把了脉后,眉头皱的更紧了:“为师之前给你的法决怎么没有依言修行?”
谷甘夙使劲挣了挣,将手从齐霖的桎梏中解脱。上次脖子上的青肿贺安虽然没问,但奇怪担忧的眼神也让谷甘夙心中忐忑了许久。他是怕了这齐霖了,只想远远的站着。
“嗯?”齐霖轻哼一声,放出了些许大妖的威压。
谷甘夙抖了抖,才将注意力放了回来。他想了想,选了个尽量不会惹怒对方的回答:“你那功法……我一取读,脑子中尽是唧唧喳喳的鸟语,根本听不明白啊。”
他虽听不懂,但也知道那功法是好的。
但问题是,实在听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