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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八日,玄武党的报纸才隐晦刊出陈彦及并非因病逝世这一消息,碍于社会上流传起的“尸谏”传闻,官方只得利用新闻机构辟谣,称“总裁对于陈彦及先生二十年来鞠躬尽瘁、最后感激轻生以死报国,异常震悼。”
董知瑜看了报纸的宣传,再结合四处盛行的流言,断定陈彦及是自杀,这么一来她便更加坐立不安,与身在玄武的怀瑾通了电话,怀瑾说她过了头七便要赶回渝陪,让董知瑜莫要担扰,安心待在鹭城。
“怀瑾,”放下电话前,董知瑜终究问了一句,“陈老真如社会上所流传,对当局深感绝望而殉亡吗?”
那边静默许久,这才缓缓开口,“父亲的遗书上告诫大家谨慎宣布他的亡讯,防止被敌人拿来做文章,可见他自始至终对党国的一片忠心,也说明他从未糊涂,心中清楚得很。我不想妄自猜测父亲此举的来龙去脉,就让他带着这一切安生上路吧。”
到了十二月初,鹭城的工作才告一段落,而在此期间沪、玄两地的赤空地下党员也按照上级指示制造了多起摩擦和罢工事件,可惜均未得以制止蒋转移国库的行为。
但对于玄武党来说,这些事端总要有人负责,有人领罪受罚,赤空党能搞破坏,少不了自己的银行系统里有人里应外合,最起码也是一个玩忽职守。
原中央储备银行的余科长和伍科长就是替罪羔羊中的两只,这会儿两人正蔫头耷脑地坐在伍家的小饭桌上,就着一盘花生米、两斤白酒发着牢骚。
“咱老哥俩,什么霉都倒过了!”伍科长呷了一口酒,龇牙咧嘴道。
余科长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不知是嘲笑什么,“45年汪氏政权倒台了,咱俩就成了汉奸!让我俩堂堂两个中央银行储备科的科长去扫地!只不过早年在中央银行里谋了个一官半职,怎么就是汉奸了?咱俩吃的是碗技术饭,谁当权我们不干这活儿?就是那赤空党……”
余科长说到激动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被伍科长赶紧拦了下来。
“就是那赤空党来做老板,”余科长把声音降了下去,颓然道,“我俩不也在银行里做做事?哪里谈得上卖国了??”
伍科长摆了摆手,“跟我比,你算好了,我那个女儿当初在汪的外交部里做事,我可不是罪上加罪,让我去扫地不说,家都被抄了,可怜我老伍家攒了两辈子的家当哦!”伍科长不能提这事,一提就能挤出眼泪来。
“唉……”余科长一声长叹,“罢了罢了,本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这两年眼看咱俩官复原职,过点好日子了,又碰上赤空党搞破坏!这种事岂是你我能预见的??你我若能管得住赤空党,也不在银行做事了!”
“垫背!就是垫背!你看老袁、老赵他们,都是行长的人,行长是财政部长的人,人家都是当初在渝陪干过的,就咱俩底子不干净,出了这种事,不拉我俩垫背还能拉谁?”伍科长把筷子往桌上狠狠丢去,“到了知天命的年岁,居然又丢了饭碗!要不是那几年闹的,我可早就退休了,早退了也不会碰上这种倒霉事!”
余科长一仰头又灌进一杯酒,“胳膊拧不过大腿,没给咱俩安个通赤的罪名已经谢天谢地了!”
门外会客厅里传来摔摔打打的一阵响动,伍夫人的骂声也飘了过来:“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灌黄汤!灌黄汤能把职位灌回来?能把银子灌回来??”
伍科长面上一阵红窘,一拍桌子刚要开门去理论,被余科长拉住,“算啦,嫂子也是心里气恼。”
伍科长按捺下火气,谁知外面的伍夫人没有收住话头的意思,“还不赶紧想想办法,该打点的去打点!我这辈子怎么这么命苦!嫁了你这个不中用的!又生了个讨债的女儿!”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这一哭不打紧,只听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在会客厅响了起来,伍乃菊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怎么讨债了??我自己挣钱吃饭自己养活自己!你说这话是要赶我走不成?”
“你就不该自己挣钱吃饭!当初我就看不上那个叶铭添,你死活非要嫁他!现如今没给我添个外孙不说,你看看你过的这叫什么日子!”
伍科长听门外两个女人一台戏,吵起来了,索性不闻不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直叹气。
余科长作势要起身回家,被伍科长一把拉住了,“你要是走了,我会被外面那个婆娘烦死的,你就行行好陪我把酒喝完吧!”
余科长摇摇头,只得作罢,“对了,你家那个女婿,近来在哪里发财呢?”余科长听见伍夫人和伍乃菊谈起叶铭添,便好奇起来。
“别提那个小畜生了!45年家里败了,他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到后来我恢复了职位,他看我们伍家还有些用,就又来巴结我和她妈,要不是看女儿可怜,我们早就让他滚蛋了!”
“这两年也赚了不少吧?”余科长抬手拿几个指头搓了搓。
“瞎搞!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他胆子大,最近政府不都在运送物资到南方吗?他弄了条船,做起了政府的生意。”
“帮政府跑货?哎?那他说不定有人脉,能帮你周旋周旋……”余科长这么说着,脸上突然又一唬,“这可是发国难财啊!”
“哪里就国难了!”伍科长一摆手,“你别看赤空党在北边作威作福的,他们过不了长江,这长江以南,怎么都是我们的天下。”
“哎唷,你女婿做这档生意,你们还不晓得?现在暗里是将真金白银运到南岛,明里,那些个机器设备、汽车,甚至纸张棉布,不都是一船一船地往南岛和香港运呢?要不怕赤空打过来,做什么紧赶慢赶地转移这些物资?”
“唉……也就是转到南方安全些吧……”
两个失意的人聊到这儿顿觉索然,拿酒杯碰了碰,又一杯灌下肚,可聊来聊去,好像这工作是丢定了,法子也没想出一个来。
“说真的,你家女婿说不定有办法。”余科长打了个酒嗝。
“暂时不能让那小畜生知道我被革职了,”伍科长发狠道,“不然我们家乃菊又没好日子过了!”
“你这个女婿,说来也是个倒霉蛋,当初跟了谁不好,偏偏跟了那个怀参谋,谁能想到那个怀瑾居然是渝陪的卧底!”
“他啊,倒霉的可不止这一条,”伍科长向前伸去脖子,压低声音,“他还被怀瑾以及一个姓董的做局害了!”
“咋回事?”余科长也向前伸去脖子。
“这也是我女儿说的,我就告诉你老弟,你可不能说出去!”伍科长瞟了眼门口,酒喝得差不多了,到了吐真言的时候了。
“哎呀!你还不放心我嘛!”
“我女婿当年被耍得,那叫一个惨!那个怀瑾还有个搭档,据说是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迷了我女婿,他当时懂个啥?也就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伙子,让那狐狸精迷得五迷三道的,还跟人家订了婚,谁知道是那两个女人设下的陷阱,利用这层关系,两个人可以经常走动,互通情报……”
“还有这等事!”余科长推了推眼镜。
“所以我那女婿,恨死那两个女人了。”
“玄统司的女人……”余科长摇摇头,“谁沾上谁倒霉。”
“那个姓董的小狐狸精,当初还跟我女儿坐过一间办公室,40年进的汪政府外交部,手段多着呢,据我女儿讲,也吃过姓董的亏。”伍科长回忆起家族的不幸史,愈发健谈了。
“怎么讲?”
“当年有桩案子,汪兆明暗中勾结美国的古董商人,欲将一批价值连城的国宝送给他们……”
“这事……”余科长翻着眼皮,“我有印象,后来不是被渝陪方面和安平方面揭发了?”
“那次本来安排的是我女儿接待那批古董商,后来那个董氏给我女儿下了药,害得她上吐下泻,自己得以替代了我女儿。”
“这么说……就是她搞的情报?”
“当年我女儿就怀疑食物被动了手脚,但苦于没有证据,也就作罢,我们都是些头脑简单的人,我女儿就只当董氏是想耍点手段在外交部上位,到了45年知道她的身份,再回想这件事,才反应过来,可不就是这个大特工搞的情报!”
“唉,老伍,这事情可不能乱讲,毕竟现在是蒋的天下,那个董氏应该是个大功臣了……”余科长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姓董……她叫什么名字?”
“董知瑜。”伍科长咬牙切齿。
“我好像……熟悉这个名字……”
等董知瑜回到玄武,怀瑾早已离开。
她不得不回到玄武,过去的几周她以美国来亲戚为由,已经请了个大长假,若再拖延假期去渝陪,这银行的工作也就不保了,可眼下,保住这份工作很重要。
这年的春节来得早,董知瑜也早早计划好了,去渝陪过年。
为了完成组织的任务,她在鹭城滞留许久,在怀瑾最需要她的时候也没能赶到她身边。接近年关,两人商量在哪里过年,都不想对方再奔波,怀瑾说在玄武董宅过年才更像家,董知瑜说周碧青一家三口今年留在宅子里过年,还是在渝陪更自由些。
周碧青去年生了儿子君来后,徐根宝曾一度想搬出去,他觉得这一家人拖着个娃娃,住在董家很是打扰,他的小铺子生意虽谈不上多么红火,简单的家用还是没问题的,再加上周碧青的薪水,一家人出去找个房子过日子倒是绰绰有余。
但搬出去也意味着三人碰头总要寻理由,董知瑜找他俩认真谈了一次话,她理解小两口也想要自己的空间,但为了大局,还是住在一起比较方便,她将一楼改装了一下,让小两口有自己的厨房和饭厅,好在董宅很大,这样就跟住在一个院子的两户人家没什么区别了。
她也实在很喜爱小君来,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愈发地喜欢起了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