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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塘巷汤包铺子里,顾剑昌手上也没有慢下来,正是饭点,碗盘一批接一批地刷洗,这包子铺开了两年多,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这么说,这南云忍若是能利用好,倒是可以替我们成些事情。”听完董知瑜的汇报,他沉吟道。
“我还会继续观察她。”
“嗯,”顾剑昌稍稍走了走神,又说道,“以往你周围不过是些大小汉奸,多是些混吃喝混名利无甚抱负的人,这次直接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做事,要比以前还要小心。”
“好,我明白。南云忍毕竟是晦国中央公论社的特派员,即便是左翼人士,我也不会掉以轻心。”
顾剑昌点了点头,“你的住处不会有变动吧?”
“总务处跟我说了,如果我愿意,宿舍就住着,他们和晦国人一家亲倒是给了我这个方便,我说住习惯了,也不想搬家。”
“那最好了,你要是搬到新街口那边,再频频往这里跑倒是奇怪了,”顾剑昌又想了想,“知瑜,我感觉组织上对你这次工作的变动很是重视,也许他们会针对你的新职位安排新的任务给你,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想。”
不到三天,顾剑昌的猜想便被证实,而来证实这个猜想的,则是由安平赶来的邓文淑同志。
邓文淑作为赤空党北方局妇女工作的领袖之一,当时在安平积极参与“z风运动”,本是去沪都参加秘密会议,却特意在玄武停留了一日,目的就是要亲自见一见董知瑜。
说来有趣,董知瑜本是纵横交错的地下情报网中的一个无名小卒,三年前那个阴错阳差的机遇让她潜入了伪玄武政府最高权力机关中,这三年来她用自己的机警果敢与不断进步向组织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过,邓文淑同志竟然会亲自来玄武与自己面见。
见面的地点安排在秦淮河上的一条小船上,为避免嫌疑,顾剑昌没有来,一同来的是董旬,还有几位从未见过的同志,但他们只负责在船舱外以闲聊为掩护为舱里的三个人放风。
邓文淑同志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圆圆的脸庞,很是亲切。一看到董知瑜便握着她的手,“小董同志,没想到你是这么年轻的女娃娃。”说完便慈爱地笑了起来。
董知瑜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红了脸,“邓书记,我马上可就实岁二十四了,不年轻啦。”
“二十四岁还是稚嫩的,但是小董同志,你这两年所表现出的老练和从容,是和稚嫩挂不上钩的,我代表北方局的各位同志,代表组织,对你口头提出嘉奖,希望你再接再厉,为革命事业不断努力,勇往直前!”
“知瑜一定尽心竭力,将青春和生命全部献给祖国和人民也在所不惜。”
邓文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这次来玄,是有一项重大的任务托付给你,之所以说它重大,是因为它关系到韬国亿万妇女的思想建设,关系到这个民族的未来,”邓文淑讲到此处叹了口气,“我这个专门做妇女工作的书记,一定要和你当面谈一谈才能宽心啊。”
“如果我没猜错,邓书记指的是《咏梅》?”
“正是。晦国人真是狡猾透了!派了这个南云忍来创办这么一份妇女杂志,意在粉饰太平,奴化我韬国女性。妇女对一个民族的存亡起着多么至关重要的作用啊!因为每一名女性即是韬国人的母亲,试想如果一个民族的人民都是由奴化而亲晦的母亲养育出来……”邓文淑说到这里,脸上呈现痛苦之色,“我们怎能坐以待毙?”
董知瑜微微叹了口气,“我明白。不过这个南云忍,倒是有点意思,我目前正小心观察她。”
“关于你对南云忍的看法,老顾同志已经通过袁政委汇报给我了,这的确可以成为一个关键突破点。说起来,渝陪安排你进《咏梅》杂志社做主编真是太好了,相信他们作此安排,是有着和我们相似的顾虑?”
“确实是这样,”董知瑜想了想,渝陪交代给自己的任务,还是要主动汇报才是,“渝陪方面希望我控制住《咏梅》的发行及内容,利用周遭关系和人际,遏制奴化言论的扩散,粉碎晦方大东亚共荣的阴谋。”
邓文淑听罢点了点头,“我们和渝陪的思路差不多,这是一项听起来和缓做起来困难的任务,《咏梅》势必是要办成晦方的喉舌刊物,怎样能够做到既阻止敌人扩散奴化言论,又不引起他人怀疑,全要靠你的玲珑机警与随机应变,很多比你年长的男同志恐怕都做不好啊,”邓文淑说到这里顿了顿,“我这么说并不表示我们女同志做工作不如男同志,而是在攀葛附藤的权利场,男人数量上的绝对强势以及这个社会重男轻女的普世价值观,客观上导致了女同志办事较男同志更为困难。好在你的领导,也就是那位南云忍,是个女人,这是个妇女刊物,希望你能发挥出女性独有的优势,全力完成任务。”
“我理解邓书记的顾虑,也请邓书记放心,自从被派来玄武工作,与我一道并肩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的不乏女性:渝陪的怀瑾、伪政府的周碧青,甚至晦国艺妓真纪……所以,我一定将性别转化为优势,倾尽全力完成任务。”
“你刚才提到的这几位女性,我还是蛮感兴趣的,怀瑾和那位姓周的女娃娃,我都有所耳闻,尤其是怀瑾,响当当的人物,袁政委告诉我,你一直在努力策反她们?”
“是的,这两人各有其特点。策反周碧青,我的思路是先与她建立良好的私人感情,她是个相对单纯的姑娘,个人是爱国的,对晦国人也颇有微词,她加入伪政府,说白了就是家里的安排,她也懵懵懂懂没有多想,目前我与她的个人感情很好,就差一个契机便可捅破窗户纸将她争取过来。”
“嗯,”邓文淑想了想,“那怀瑾呢?”
“她的信仰比较坚定,甚至到了牢不可摧的地步,并不是私人感情可以撼动她的,我分析,要争取怀瑾,除非让她对她的信仰产生怀疑和动摇。”
“我相信她会看到渝陪的荒谬以及我们的光明未来,但是,小董同志,我们也不能无限制地去等待契机,革命的道路上,可以说布满着‘时不我待’啊。”
“知瑜明白了。”董知瑜看向船舱外夜色中的秦淮河,她又何尝不想立即就将怀瑾发展成名副其实的同志与战友呢?
“董同志,关于《咏梅》的任务,我们有着一些阶段性的具体目标,在目前的初级阶段,”邓文淑说到这里,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来,“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他们都是潜伏在文化界的赤空主义战士或者是有意投靠赤空的左.倾文人,《咏梅》公开征稿后,他们会积极投稿,你要想办法让他们的文章和诗歌占据杂志的大部分版面。”
董知瑜接过名单,展开细细看着,竟有些她所熟悉的,活跃在文坛上的人物,“我可以决定用谁的稿件,但他们的作品也不能够有明显的左.倾痕迹,就是说,我们宁愿在杂志上刊登一些烹饪刺绣之类的实惠而中立的内容,也要避免激进的言论。”
“你这样说就表示你的思路对了,果真是个聪慧成熟的女娃娃,”邓文淑微微笑了起来,“不能让敌人怀疑你,如果将《咏梅》办成一份中立的刊物,我们也就成功了!放心,他们的投稿会很小心,写一写传统民俗,写一写对自由的向往,或者就是写一写烧菜、刺绣,潜移默化中巩固人们对韬国文化的认可嘛。”邓文淑笑了起来。
“这些都没问题。”董知瑜将信纸放在案桌上的油灯里点着。
“哎?怎么这就烧了?”
“放心吧邓书记,这份名单里的每个人我都在心里记下了。”
这晚董知瑜很晚才得以回去,巷子里静得很,大家都睡下了,她倒是念着怀瑾,可又不想扰她休息。上了楼梯才发觉家里的灯亮着,橘黄色的灯光透过门缝溢了出来。
她来了。董知瑜心里开心,却又有些失落,开心是本能,失落的是,今晚的事她不能对爱人敞开了说。
打开门,正巧怀瑾从盥洗室出来,看见了刚踏进家门的董知瑜,微微一笑,“媳妇儿,你终于回来了。”
“你一直在等我吗?”屋里生着炉子,暖暖的,董知瑜脱下外套,又觉得自己这一句问得多余,回身看了看餐桌上罩着的一桌饭菜,“你吃了吗?”
“吃了,等到八点,料你在外头吃了,我可不想做个饿肚子的望妻石。”
董知瑜走上前去将怀瑾的脖颈环住,贪婪地嗅着她颈间的香气,“我刚刚走在巷子里还想你来着。”
怀瑾拥住她的纤腰,低声道:“去哪儿了?我一直有些担心来着,是跟周碧青去玩儿了?还是跟报社的新同事出去了?那个南云忍?”
“媳妇这是在盘查行踪吗?”董知瑜的声音从怀瑾发间慵慵懒懒地溢了出来。
怀瑾轻声一笑,“哪儿敢?关心媳妇儿大人而已。”
董知瑜拿手指绕着怀瑾的发梢,她的头发长了,散到胸前正好遮住那一抹饱满,便又凑到她的唇边,轻声道:“困了,我们去睡觉。”
怀瑾一偏头将她的唇噙住,细细品了品,“没有酒味儿,南云忍没有请你喝酒吗?”
董知瑜见这话题避也避不过去,她还偏偏要扯上什么南云忍,真是哭笑不得,“什么南云忍?今晚和董叔聚了聚,好久没和他叙叙家常了。”
怀瑾的身子不易觉察地一沉,她知道,董知瑜十有八.九是去联络点和赤空的人接头了,片刻沉寂,她只轻轻一笑,“董叔可还硬朗?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他还好,就是腿疾,到了冬天就常发,”董知瑜放了怀瑾,转身去盥洗室洗了手,出来边搓着手,雪花膏的香气萦绕在指间,边又若有所思,问道,“好似看你很喜欢新体诗,有没有兴趣作一首,拿去《咏梅》发表了?”
怀瑾笑了起来,“我的水平,哪里能发表什么诗歌?你可不要公权私用。”
“你是不相信自己的水平还是不相信我的呀?以前看过你写的一首《白鸟》,快拿来我看看。”
怀瑾犹豫了一下,走进里屋,拿出一个记事簿来,“喏,看看可以,发表就算了。”
董知瑜打开了簿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篇俊逸的行楷:
让白鸟带我们一起翱翔
穿过岛屿去流浪
寻找一份安详
请不要绝望
我拾起一缕烛光
驱散离殇
……
流星的残焰,刺破了朝阳
在浊浪之上,迎碧海苍茫
忘却的时光,被岁月掩藏
回首再凝望,是你在身旁
……
“就是它了,”董知瑜合上簿子,“自由、坚忍、信念,这样的诗就该在《咏梅》上发表……哎?你也取个笔名……”
怀瑾正踌躇,那边董知瑜又开腔了,只见她嘻嘻笑着,“你的笔名好取,有了‘怀瑾’,那就‘握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