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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还有三天时间除掉北川。
这是怀瑾清晨睁开眼后脑中浮上的第一句话。
北川房间的布局图已经在她的脑子里定格安家,只要是昨晚视线能及之处,每一个角落的细节、每处家具之间的角度,都像立体模型一般在她脑中不停回放、转动。
然而她却想不出一个置房主于死地的合巧契机。
今天白天的任务是看房子,部里安排人给她物色了几处房院,洋派的、古典的都有,位置差不多都在距丁家桥一刻钟车程内,怀瑾带着刘妈和秘书,将这四五处房院走了一遍。
最终她选了鼓楼白龙巷的一处僻静宅院,这个位置在丁家桥军政部和董知瑜住所的中线上,离这两处都很近,往东步行十来分钟就可以到达悠心坊。
宅院原主人是燕州一名贺姓富商,说起来也是怀瑾的同乡,贺家人很少在玄武居住,这宅院也就是因着早些年下江南做了几次生意,一时兴起,建了起来当别院用,三七年玄武沦陷后,贺家人托了关系将宅院“捐”给了玄武政府,只是成本钱倒是全收了回来。
这处住宅完全是中式古典风格,打大门口就坐着两尊须弥座石狮,拿上等青石雕了,很是威严,进门一处流水假山,院子倒是比原先的大些,假山后面半遮着一座暗红色琉璃瓦顶的主宅,宅顶重檐庑殿,端正讲究,当然了,也只有一层建筑,佣人房与主宅分开,在一侧辟了一条小径,直通副宅,也就是佣人居住的区域。
既是别院,其实主宅倒不庞大,但怀瑾一人居住绰绰有余,她相中这一处,不光是因着地理位置,还看中了宅院一周的高墙,中式住宅很讲究这个,沿着高墙还种了一圈树木,从外面根本看不进院里,十分*。
相好了宅院,下一步便是差人改建装修,大门得扩一扩,不然车开不进来,宅院里面也要翻新,毕竟许久没有人住,再来便是家俬用品,这么一算,没有一个月恐怕也住不进去。
怀瑾心中有些惆怅,一个月,谁又知道一个月后自己还有没有福气住进来,有没有福气散步便能转到董知瑜住的地方去,也许北川就是自己命中难逃的劫,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是寻不着契机,拿自己的命抵北川的,值了。
可她还不想死,她怕瑜儿伤心难过,怕她一人留在这偌大的玄武、偌大的韬国,无亲无靠,受人欺辱。
傍晚回到乌园,进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桌下、电话底部的各个角落。
昨天晚上在北川房间门口说了一会儿话,她估计北川的房间里早已装上了窃听设备,她当时告诉了北川,自己住在103。
之前她的房间里是干净的,自从意识到晦国人对自己下套,每次从外面回来她都会检查一番,而这一次,自从说出了自己的房号,她估计他们会有所行动了。
果然,电话被监听,床头柜后面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藏着一只窃听器。
她挑了挑眉,转身去了浴室,将浴缸注满水,除去衣物,放下长发,将自己浸入水中。
电话铃响了。
这么快!怀瑾坐起身,拿起一旁的浴巾,边擦拭身上的水珠边往客厅走去。
铃声中断了。
怀瑾立在一旁,拿浴巾将自己裹住,等着。
铃声又响了起来,她拿起听筒:“喂?你好。”
电话里传来那地道的晦语:“您好,请问,是怀瑾小姐吗?”
怀瑾的唇角不易觉察地牵了牵,“是我,请问您哪位?”
“哦,我是206房间的北川,不知……怀瑾小姐还有没有印象。”
怀瑾顿了一顿,“哦!北川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下午朋友给我送来一碟唱片,说是现下一部非常流行的影片的主题曲,由李香兰女士演唱,我很好奇这部影片的内容……可是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又没有人能去询问……所以不知可否打扰一下怀瑾小姐,问一问这首歌曲背后的故事?”
怀瑾笑了笑,“如果猜得没错,可是《忆秦夜曲》?”
“正是!”对方显然很激动。
“哦,呵呵,我也……很喜爱这首曲子。”怀瑾想到瑜儿在去年新年茶话会上的表演,那一幕她大概此生都不会忘怀。
“那太好了!不知……方不方便下楼来拜访怀瑾小姐?”
美好的一幕瞬而转为眼前这令她打心眼里厌恶的现实,可戏还是要演下去,不跟他接触,怎能获得更多的信息,从而找到突破点?
“如此……请北川先生给我十分钟时间,我正在沐浴。”
“嗳!当然!当然!那十分钟后见!”对方的声音就要飞起,不知是不是“沐浴”二字更加刺激了他的神经。
颐和路晦军宪兵司令部电讯处,两个电讯专员正戴着耳机坐在那里,紧张地做着笔录。
十分钟后,怀瑾的房门被轻声叩开,门外是一番精心打扮的北川,手中捧着只唱片,门内是着一袭晦服的怀瑾,微氤着水雾,美得不可方物。
“北川先生,请进。”怀瑾将他让进房中。
真站在这思念了一天一夜的美人身边,他倒有些窘迫了,略微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您坐吧,我给您倒杯水。”
“哦!不用不用,”北川忙阻止她,“不必麻烦了,怀瑾小姐。”
怀瑾见他坚决,便笑了笑,在圆桌另一侧坐了下来。
“这就是朋友送我的唱片。”北川说着双手将它递了上去。
怀瑾接过来看了看,“像是去年第一版。”
北川看着微微低头看唱片的怀瑾,她的头发还是微湿的,在肩头铺散开,修长瓷白的颈让两片白襟轻裹着,白襟外是青灰的素色衣袍,将整个人衬得白玉一般,真想上前触一触看,而白襟内的风景定是无限迤逦……
“北川先生?”
北川让这一声轻唤叫回了魂魄,忙忙咳嗽一声,“第一版值得珍藏!”
怀瑾笑了笑,“您电话里说,想听这曲子背后的故事?”
“的确,相信这一定是个美好的故事。”
“《忆秦之夜》讲的是一位大晦*官和一个韬国女子的爱情故事。”
“哦?可是像怀瑾小姐这么美丽的韬国女子?”
怀瑾笑了一笑,“恐怕比平凡的我要美上百倍千倍。”
“这世上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人,不可能存在比您更加美丽的女子。”
“北川先生谬赞,”怀瑾有些不舒服,挪了挪身体,“这名韬国女子桂兰在战争中失去双亲,一日她在街上被歹人所缠,幸而路过的晦*官长谷救了她,并把她带回去,找人照顾她。后来两人相爱,可长谷在一次航运中被韬*队袭击,不知所终,桂兰伤心欲绝,可还一直等着他,终于最后长谷平安回来了。”
北川沉迷于怀瑾轻柔的声音中,沉迷于她身体所散发出的浴后的香气中,沉迷于她那双灵动的、皓月般的眼眸中、沉迷于这个故事中……
他简直就要哽咽了,为眼前的一切所打动。
半晌,“怀瑾小姐,这可是缘分?您相信缘分吗?”
“我……也许吧,这是一个美丽的故事,不是吗?”
“故事美,人美,怀瑾小姐……”
怀瑾站起身,将唱片还给北川,“故事……讲完了。”
北川接过唱片,却并没有放手,顺着那唱片,他又抚上怀瑾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情不自禁。
怀瑾抽回手,站在那里。
“怀瑾小姐……”北川不觉站起身来,来自他母亲那一方的赌徒的血液似乎突然占了上风,他靠了上去,揽住了怀瑾那让衣带缠绕得万种风情的腰,“从没有一个女人,像您这样让我迷醉。”
“北川先生!”怀瑾小声喝止了他,抽出身,却又缓了语气,轻声说:“不要这样。”
“对不起……”赌徒的血液似乎从北川的脑门退了下去,“北川失礼了!”
怀瑾站在那里,沉默无语。
“即便是无理,请怀瑾小姐允许我把话说完,”北川像是下了决心,“我很欣赏您,希望能够像影片中的那对男女一样,和怀瑾小姐您将缘分进行下去。”
见她不说话,北川又继续道:“怀瑾小姐也并不是完全无意的,是吗?否则此时就该让我出去了吧?”
“我……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局面。”
“怀瑾小姐,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像桂兰那样,等一等我吗?”
“等你?”
“没错。两天后我就要离开玄武,我要去北方待一段时间,如果我要办的事情办好了——我相信一定会办好——我会再回来玄武找您,可以吗?”
怀瑾顿了一顿,“我在军政部就职,您回到玄武,可以过去找我。”
“太好了!太感谢您了!”北川退后一步,鞠了一躬,“我在玄武每天都要会见客人,明天、后天,大后天一早的火车,但是后天晚上我一定会再来找您。”
“所以北川先生您……要到后天晚上才有时间……”
北川挠了挠头,“没有办法,让我想想……明天要见两位先生,要到很晚,后天中午原本有时间,但他们要给我送衣服,下午又是会议,只有晚上才有一些私人时间。”
“嗯,”怀瑾点了点头,“那后天晚上我等您,也许我们可以出去喝一杯。”
“您有所不知,我不能出去呢……”北川想了想,“最多只能去旁边的餐厅去,到时我问一问他们。”
“这样……那好,我就等您的消息。”
“太好了!那怀瑾小姐,我先告辞,不多打扰。”北川的眼中尽是留恋。
怀瑾送走了北川,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已经将对方未来两天的日程安排探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自己并未询问半句。晦军宪兵司令部的两个电讯专员也舒了一口气,将长长的对话记录整理了出来。
夜深了,一盏黑洞洞的枪口抵住怀瑾的脑门,还未反应过来,枪声响了,然而自己却再没有机会听见。
猛地坐了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时刻没有忘记这房间里到处都是耳朵,汗水将寝衣浸透,怀瑾紧闭着眼睛,在黑暗中回味这个梦。
片刻,她的呼吸缓和下来,在这漆黑静穆的房间中睁开眼睛,那房间里的一切在她的脑中迅速回放、一格一格闪回。
北川,我不会让你活到后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