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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吱”的一声被打开,怀瑾抬起头,凝眸望去,认出那是影佐的随身特警。
“怀参谋,请随我来。”
穿过回廊,被带至一道门前,特警敲了敲门,里面应了一声:“进来。”
打开门,只见影佐一个人坐在一间宽大的办公间中,特警敬了个礼便退出,影佐招呼道:“怀瑾君,请进。”
怀瑾关上门,拄着拐走到影佐对面的桌边。
“请坐,怀瑾君,让你受委屈了。”
“影佐君,不存在委屈一说,配合您的工作是怀瑾的职责。”
门开了,楼里的秘书端进一杯茶水,怀瑾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口渴难耐,过去的这数不清的分秒小时里,她可谓绞尽了脑汁在整理,在想,想一条出路。
影佐的眼睛在镜片后眨了一眨,算是感谢,接着指指桌上的录音设备,“从现在开始,我要对我们的谈话进行录音。”
怀瑾颔首,“属下说过,配合调查工作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影佐“咔”的一声按下录音键,“怀瑾君,你知道这次把你们找来是为什么吗?”
“属下不知。”
“你的猜测是什么?”
“也斗胆猜过,影佐君莫非是要找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而您认为,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对也不对,只有你们几个人中的一个知道。”
怀瑾仿佛在重新思考这件事,不再接话。
影佐又开口道:“之前武田掉落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为什么那么敏感?”
“并不知道是什么,但对武田司令比较在意,确切地说,我最近在调查他。”
一道寒光在影佐的镜片后一闪,“为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原本我想等有了确凿的证据再向上峰汇报,”怀瑾顿了顿,“近的我得从农历新年说起,那时侯我去了一趟沪都,受影佐君您之令去江湾与晴气庆胤中佐碰面,集结玄武以及晦军对华作战部将领,制定针对苏沪实验区乡镇的武装措施。”
“不错。”
“实际上那次去沪都,我还做了一件私事。”
“什么事?”
“找一个叫贺树强的人。”
影佐的镜片仿佛就要被后面射出的寒光击破,那本是一张终年不见喜忧的脸,此刻却难掩惊疑。
怀瑾并没有看他,“这个人是个小人物,想必影佐君您并未曾听说过,但若是说青帮,说杜月笙,您一定有所耳闻。”
影佐还稍稍有些缓不过神来,这种状态在他是极少发生的,他觉得怀瑾这就要说出一个惊天大秘密来,一个自己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半响才机械地答道:“沪都滩响当当的人物。”
“没错,而经过我多方查证,才找出那个贺树强原来彼时就是青帮杜月笙的门下客,那一趟去沪都,我原是想亲手杀了他。”
影佐此时已不再做声,他知道怀瑾会把这个故事讲完。
怀瑾当然知道,审问的人若是沉默了,要么就是心中完全有数,等着被审问者自己出洋相,要么便是心中没了底,以退为进,而她也知道,自己一旦说出想杀贺树强这句话,影佐内心一定是翻滚着种种惊疑和猜测,不知从何问起了。
“他既是青帮的人,我也不想和青帮正面冲突,于是便决定暗杀。那日我乔装成码头工人,跟着他去到江岸码头一座废弃的仓库前,我想这是动手的绝佳时机,谁知道突然窜出两个人,显然他们也跟我有着同样的想法,二话没说便掏出枪打穿了贺树强的脑袋,我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见他们将贺树强的尸体用麻袋捆好,里面放上石头,找了个地方就抛进了黄浦江。
这一切完成之后,我听见其中一个用晦语对另一个说:‘任务完成了。’没错,那是两个晦国人,原本,青帮是非颇多,贺树强被杀了不足为奇,可杀他的居然是晦国人,我就好奇了,便一路跟着他俩,想看看背后的指使者是谁。
结果我跟着他俩居然回到了江湾,当时我在心里就起疑了,莫非是之前与我在江湾开会商讨清乡武装的晦军对华作战部中的某位?记得当时已经很晚了,我躲在一截断墙后,心“怦怦”直跳,先我一步杀死贺树强的,究竟是谁?
结果我看到了武田静夫司令,他们三人先是说了一会儿话,想必是两个杀手在向他汇报,下一秒,武田司令掏出枪,将二人打死了。”
影佐此时已经惊骇非常,但心中仍存着众多疑问,只紧锁着眉看着怀瑾。
怀瑾慢慢呷了些茶水,“影佐君,那是正月初二,那一天,武田司令杀死这二人后,曾昭告大家,说这二人违犯军纪私自跑进沪都城喝酒赌博,险些透露了我们在江湾的计划,被他当场枪毙,以正军法,这件事情影佐君您只消稍一查问,便可应证。当时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有我知道,他们二人是被武田司令灭了口。”
武田在江湾时枪杀两名士兵是真,这件事影佐怎么查怀瑾都不怕,先前真纪的行为,怀瑾一个人呆在那间审讯室时曾反复思量,她断定真纪必是受了谁的指引,试图让武田静夫去做替死鬼,参透了这一层,她便里应外合,将矛头一齐指向武田,而她的证词必须严谨,经得起影佐这只老狐狸的推敲和查证才行。
“怀瑾君,你为什么要杀贺树强?”影佐片刻沉思之后,哑着嗓子问道。
“这便是我刚才所说的,说来话长,沪都的事是近的,远的,可就要说到我的身世,”怀瑾又呷了口茶,清洌洌的,是上好的龙井,香郁醇和,让人忘忧,“我本出生于燕州西郊的怀氏马场,旧国十三年,皖系军阀刁云峰带着副官贺树强来到马场,奸杀抢掠,害死了我怀氏一十八口,我的父母、兄长,无一幸免,当时我躲在仓房的草垛中,保住了性命,半夜贺树强的儿子找到我,欲行兽事,搏斗中我杀了他,放火烧了马场,可那个贺树强,却让他逃脱了,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他,为雪耻家仇。”
燕州,马场,燕州,马场,影佐的脑子里不停盘旋着冢本遗留下来的那句话,原来如此,那么,爱新觉罗韫瑾就是她了?
“怀瑾君,你可曾有过其他姓名?”
怀瑾心中一惊,冢本和今井死后,她就一直担心影佐究竟有没有从二人那里听说过什么,如果听说了,又听到了多少,现在看来,这影佐知道的,仿佛不少。
“有,我曾用过爱新觉罗韫瑾这个名字,只因着我的父亲是前朝醇亲王亦譞的私生子,但我怀氏却从未被前朝皇室承认过。”
影佐脑中又是一个震动,“那么满洲国康德皇帝跟怀瑾君你的关系是?”
“算起来,他是我的堂兄。”
影佐心中思忖,康德皇帝溥仪是他晦国的人,满洲国就是晦国设立的傀儡,怀瑾原来跟他们是沾亲带故……
“影佐君,回到之前您问我的问题,昨晚为何对武田掉落东西那么敏感,我本就因着贺树强的事对武田司令心生疑虑,昨晚他捡起那物什的时候,我扫到那似乎是一张地图,而我们之前在江湾的会议中,曾绘制出一张江沪实验区作战部署图,图上分布着碉堡炮楼、封锁沟、电网、武装营地等等,这可是我军一级机密,对外万不可泄露,按规定不得随身携带,所以昨晚看到时便问了一句。”
正说着,有人轻轻叩门,影佐停了录音,招呼来人进来。
“报告影佐长官,武田静夫醒了,在下按您的吩咐第一时间来向您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