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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经历过上一世的俞非晚来讲,王樟实在是个太过熟悉的名字。
她是秦修霁当初挑给俞非晚的经纪人,铭腾的王牌,一手带起来刚入圈毛毛躁躁的俞非晚,为她挑剧本,排档期,运作公关宣传。教她怎么跟人寒暄拉关系,和同期演员处好面子,请教前辈演技上的问题。这个干练的中年女人大约是受过秦修霁的知遇之恩,致使她在秦修霁失势离开铭腾后毅然跟着俞非晚走,直到一力将她捧上影后的神坛。
六七年的朝夕相伴,情分自然非比寻常。到了最后王樟在俞非晚心中几乎成为了最能信赖的人的存在——可惜最后这个最能信赖的人在身后狠狠捅了她一刀。
那是当时艳照门事件爆发,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辱骂席卷而来时,SR旗下最著名的圈内杂志《娱乐新周刊》上刊载了一则由主编执笔的访谈报道,内容涉及俞非晚早期出道时是如何的品行不端,靠着潜规则和抱大腿多次空降各大剧组的故事——而访谈开头被访谈者介绍那一栏赫然写的是:圈内资深经纪人王樟,曾与俞非晚合作七年。
经纪人倒戈,与艺人拔刀相向,圈子中顿时一片哗然。加上了这种有力的证据后,昔日人人称羡的风光影后瞬间沦为肮脏贱|人的代名词,而王樟毫无预兆的和自家艺人决裂,更是仿佛劈头盖脸打的所有人一懵,随即大小媒体立刻争先恐后的疯狂而上进行猜测报道,让围观者们看够了一场年度大戏。
六七年来朝夕相处的感情决不是说说而已,当时经纪人蒸发一般的不在其位,公关无人运作,俞非晚还要抽空应付郁夜白的打压和冷嘲热讽。焦头烂额之余她心中依然不信多年来情谊深厚的朋友同事,会狠下心冷不丁捅她一刀子,可在一次次给王樟去电话发邮件皆无回音后,俞非晚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连她以为最可以相信的人都出卖了自己,这圈子里丑恶的嘴脸,还有什么是她没见过的呢?
俞非晚对王樟的失望和愤怒产生的是如此冰冷而决绝,以至于到毒|品事件前夕,王樟一个电话突如其来的打过来,在那头声嘶力竭的劝她赶快出国,有多远走多远时,她也只是轻蔑一笑,反问:“这次支开我,金主又给了你多少钱?”
对方一时语塞,半晌才颤抖着声音说:“小俞……当时的事我知道你还讨厌我,也是我对不起你,可能这辈子都补偿不了。可是这次求你一定要听我的,不然真的会出大事。”
俞非晚遗憾的耸耸肩,随手挂断了电话。
后来到她入狱,俞非晚不止一次的回想,如果当时她肯静下心来听一听王樟的话,收拾东西马上出国,即便在别人眼中仍是一个loser,但起码也保住了自由和东山再起的机会。
——那一刻,当她在旁人尖叫声中被卷入机器刀刃里时,这也算是一件小小遗憾吧?
她握住电话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铭腾和艺人签订的合约里,铭腾为艺人提供宣传包装服务和片约机会,而艺人在每接到一个戏份后,则要将相应酬劳的一部分提成给经纪人和公司。《一叶千秋》的片酬俞非晚就交了20%给谢问辰,而如今谢问辰离职,公司这一环却是怎么也绕不出去的。
“……我想请问,”见那头王樟还在发挥她滔滔不绝劝说的架势,俞非晚礼貌的打断了她的话,“关于你来做我经纪人的指示,是谁下达的?”
对方的话当即就停住了,半晌干笑了一下:“……都是公司上层的决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俞非晚平静的说,“——秦修霁,是不是他?”
王樟这回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是这样的俞小姐,命令确实是秦总下达,但毕竟我也是铭腾老资历的经纪人了,你作为公司今后的重点培养对象,带你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不是你的问题,”俞非晚微笑,“——是关于铭腾,我正在考虑和它解约的事。”
王樟目瞪口呆。
她实在是太过吃惊,以至于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俞小姐,你说……你是想跟铭腾解约?”
“怎么,”俞非晚说,“有什么问题吗?”
那边仿佛有人说了些什么,另一头发出嘎吱的摩擦声,下一刻听筒就被捂住。过了一会儿压低的讨论声停止,精干经纪人的声音迟疑着响起:“……俞小姐,秦总他想和你当面谈谈。”
俞非晚顿了顿,同意了。
解约的事情俞非晚并非一时脑热——事实上,自从上次谢问尹来过之后,她不得不承认,面对嵩枫抛出来的橄榄枝,尽管这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冲着谢问辰的面子,她还是不可抑制的动心了。
于是在出发去见旧情人秦修霁之前,俞非晚身后跟着一只大型忠犬谢问辰,先抵达了和年轻的嵩枫总裁相约的茶馆里。
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分钟的时候,一身银灰西装的谢问尹走了进来,伸手拉开椅子坐下:“俞小姐,二弟。”
谢问辰掀了掀眼皮,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冷冷的“哼”声,算是回答。
俞非晚尴尬的笑了一下:“……谢先生。”
谢问尹两手交叉在桌面上,好脾气而颇显儒雅的笑了笑,不以为意的端起茶杯闻了一下:“我这个不成器的二弟一直都是这样,还要麻烦俞小姐多费心了——俞小姐在电话里说,是想与我讨论下解约的事情?”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抬眼看向俞非晚,口气亲切又不失庄重,其正式的姿态简直与当时为了逗谢问辰,笑容可掬推销自家公司的样子判若两人。这副彬彬有礼的姿态落在俞非晚眼里,立刻就给她一种漂亮、儒雅、亲切疏离又深不可测的感觉。
……果然之前感觉这个男人死皮赖脸什么的,都不过是错觉啊错觉。
俞非晚一边腹诽一边开始阐述自己的情况:“……和铭腾当时签的是三年合约,违约金七百万,算上我《一叶千秋》剩余的片酬,大约还差两百万……进入了嵩枫我将会尊重公司做出的一切指示,当然我也自认有能力向公司证明,你们今天为我掏的这两百万是有价值的……”
“我说过的,钱不是问题,看过《一叶千秋》的未剪辑片后,我也相信俞小姐的价值远远大于两百万。”谢问尹做了个打断的手势,理解的笑道,“虽然之前说过签下俞小姐是看在小辰的面子上,但在看过了俞小姐你的表现之后,我觉得你完全担得起这个机会。”
俞非晚诧异的抬眼。
对面谢问尹那张漂亮斯文的脸上微微浮现出一个笑容:“——从商人的角度,我很满意签下你这个演员;从大哥的角度,我对终于有一个人能拴住不省心的弟弟,也十分喜闻乐见。”
俞非晚是一个人走进秦修霁的办公室的。
她进门前谢问辰留在门后,踯躅了很久还是握住她的肩,低声告诫要是觉得对方有什么威胁,记得一定要大声喊出来,他会在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人。
俞非晚失笑:“你忘了当时他伤的比我还严重了?估计现在也就是个半身不遂的废人,我不会吃亏的。”
可等她进了办公室,径自走到那个前世无比熟悉的座位上坐下环顾四周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俞非晚微愣了愣,正想掏出手机询问王樟时,里间的门突然打开,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阴暗中走出来,缓缓拉开椅子做到了她的对面。
秦修霁半边脸都被阴影笼罩住,衬得他白皙俊挺的脸部轮廓益发弧度完美。他盯了自己的手指半天,久到俞非晚几乎要率先开口的时候突然说:“……为什么?”
“……”俞非晚疑惑,“啊?”
“为什么突然要解约?就像当初突然而然的跟我分手一样。”秦修霁抬起眼,直直的盯着她,“难道我在你的眼里就这么可憎,哪怕毁掉在圈子里的前途都要逃离我?”
俞非晚愣了一下,在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时,突然嗤笑了一声。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看着秦修霁:“我想和铭腾解约当然有我自己的原因,不过恕我无礼,虽然我真的打心眼里看不惯你,可是要说我宁可毁掉自己的前途也要逃开你——秦修霁,你未免也把自己看得太有分量了。”
对面男人的眼神沉了几分。
俞非晚微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轻轻推过去:“我已经和嵩枫谈好,和铭腾解约后我会跟他们签约,嵩枫的资源并不比铭腾差,因此秦总不必担心我日后在圈中的发展问题。违约金我已经准备好,您现在签字,我立刻就把它打到公司账上。”
“你哪来这么多钱?”
“演戏啊,”俞非晚诧然的抬起眼,笑道,“《一叶千秋》的片酬,给我爸看病花了一部分,剩下的钱再加上嵩枫资助的,东拼西凑一下也就够了——说起来还真是拜秦总当初的封杀所赐,不然我也不会走投无路去做替身,又从哪里接到这么好的角色呢?”
秦修霁接过文件的手指突然一紧,A4纸发出一声褶皱的嘎吱清脆响。
“你……”他呼吸有些不稳,好半天才把视线移回俞非晚身上:“你到现在还在记恨我当时的事?”
“你想多了秦总……”
俞非晚话音未落,秦修霁却突然一把抓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目光深处有什么锋利阴暗的光一闪,盯着她一字字问:“你当时看我被人拳打脚踢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很痛快?”
俞非晚沉默了下来。
虽然她必须承认当时自己心头是涌起了难以言喻的快感,但在这之后回想起来,她又觉得十分荒谬——明明当时自己和他都处于被绑架的范畴,可她居然要靠利用对方的不幸来满足自己扭曲的报复心理,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可悲又可笑的事。
“不否认,”秦修霁抓着俞非晚的手紧了几分,唇角勾起一个复杂而阴霾的笑容,“……就是承认了?”
俞非晚还没来得及回答,下一刻他就突然站了起来,跨开步一下子绕过桌子来到她面前,一把将俞非晚的肩按在了沙发靠背上!俞非晚本能的暴起就要反抗,但随即一双手就扭住了她的胳膊,腰部立刻被他横上来在沙发上被顶的死死,一套迅猛强硬动作极其精准有力,整个过程甚至连半秒钟都不到。
——这动作,哪里像是一个刚受过重伤的人?
秦修霁迎上俞非晚回过头的诧异目光,温和优雅的笑容里居然带了一丝快意:“……没想到我能在这里制住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