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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于大壮和叫于根儿的少年把芋头和野山楂给江逸送到了家门口。
江逸也给了他们承诺的东西,因为他们送的数量远远超出了江逸的预计,于是他额外割了两刀肉表示感谢。
江逸把人送走后,就用一大捧山楂果子换了孩子们手里的鸭毛,又把后院故意没让扔的绒毛收集起来,然后就开始了他的试验过程。
别人看着他神神叨叨,江逸自己却无比认真。就连苏云起出门去收山货,他都没怎么上心去送。
江逸知道做羽绒服的关键是梳绒,羽绒梳好了,之后的工绪会简单很多——是的,江逸要做羽绒服,或许是明朝第一件羽绒服。
江逸并不懂梳绒,完全不懂。但他就是有那么一股爱摸索的劲头。
小川经常在后院硝皮子,几次下来,江逸也知道了大致流程。
他把那一大捧鸭绒放在水里好好淘洗了几遍,去除了泥沙和血污,又向小川要来明矾和泡皮子的草药,然后把淘洗好的鸭绒跟草药一起泡。
单是这一个过程就让江逸反复了好几次,要么就是明矾的量加得不对,要么就是哪样药材让雪白的鸭毛染上了黑黑黄黄的颜色。
江逸最初换来的那些鸭毛早就用掉了,他又让梅子拿着零嘴到别家去换。好在到了年下杀鸡宰鸭的多,并不愁换不到。
如此折腾了几天,直到苏云起收完山货回来了,江逸才勉强弄出一批满意些的。
苏云起一回家就看见江逸端着一盆湿嗒嗒的白毛从后院跑到前院,然后径直地跑进屋里,似乎根本没发现他。
于是,苏老大不满了,三两步走进屋子,门一插就把人按在了炕上。
“哎~~等等、等等!”江逸像护蛋似的护着他那一堆鸭毛,生怕苏云起一不小心打翻了。
苏云起脸色变得异常危险。
“我回来了。”他低头看着江逸,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嗯嗯,我知道!”江逸赶紧点头,眼睛却忍不住向别处瞄。
“我回来了。”苏云起专注地看着他,眉头微蹙。
“一路辛苦了哈!”江逸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却让人觉得异常敷衍。
苏云起彻底黑了脸,视线转移到江逸抓着瓦盆的手上。
江逸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松了手。他把瓦盆推远了些,两只手臂环着苏云起的脖子,使劲亲了上去。
苏云起搂着他的腰,把人压下去,反客为主。
直到江逸脸上染上红晕,气都喘不匀了,苏老大才把人放开。
江逸还得给人陪着笑,关心地问:“那什么,事情还顺利吧?有没有收到什么稀罕物?”之前江逸就跟他说好了,如果碰到不常见或者不认识的,就先带回来,兴许是好东西。
苏云起低头在白嫩的脖子上啃了一口,含含浑浑地说:“没有……都是寻常东西。”
江逸也没太失望,总不可能所有好事都让他赶上。
“你要的山货收得怎么样?值不值得往北平走一趟?”江逸忍着麻痒,继续问道。
苏云起抬起脑袋,点点头,“够了。还有些品质不错的,即使拿来送礼都成。”
“送礼?北平有需要走动的亲戚吗?”江逸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先起来,压得我难受。”
苏云起翻身平躺开来,气场似乎有点冷。
江逸又赶紧讨好人家,“要不要先洗个澡?饿不饿?”
“不用,说会儿话吧!”苏云起单手搂住江逸,让他靠在自己身边。
苏云起很少表露情绪,江逸下意识地不想忤逆他。于是他难得乖顺地窝在人家旁边,静静地不说话。
苏云起勾着江逸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慢慢说道:“北平那边还在等着咱们回话,既然已经想好了,不如就早点给对方吃个定心丸。”
两个人之间早就有了默契,江逸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这礼物是要送给燕王?”
苏云起笑笑,说:“确切说是燕王世子,你不是认可他吗?”
江逸往他怀里偎了偎,轻轻地“嗯”了一声。
苏云起搂着他,扭头看到旁边的瓦盆,好奇地问道:“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江逸抬起头,看了看盆里雪白细滑的鸭毛,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于是期待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如果不急的话我倒有一件新鲜东西拿给你送礼,保证比那些个人参鹿茸等俗物抢眼!”
苏云起提起几分兴趣,“倒是不急。怎么也得入了冬月,余文俊那边要准备的事情多些。”
江逸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沉吟道:“今天是十月二十,离十一月还有十天……也够了。”
他说完,就兴奋地从苏云起怀里爬起来,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块油布,又把炕毡掀开一个角,铺上油布,把鸭毛小心地摊在上面。然后又颠颠地跑到外面添柴烧炕去了。
苏云起斜躺在炕上,支着脑袋看着他像个小陀螺似的忙来忙去,心里熨帖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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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的时间,鸭绒就被炕上的热气烘干了,正好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江逸把它们拿到太阳下晒,消毒杀菌还能让绒毛变得蓬松柔软。一个中午,原本不起眼的鸭毛就变成了触-手生温的雪白鸭绒。
江逸从江池宴屋里找来一块紧致的缎面料子,亲手给苏白生做了一双柔软舒适的羽绒袜子。
苏美人嫌弃馒头鞋丑,不肯穿,可传统的皂鞋又不保暖。前日江逸还听见他两个爹爹在屋里争论,说苏小爹不肯穿棉鞋脚都要冻了——至于他为什么会听到人家在屋里说话——偷听得次数多了,总有那么一两回没被逮住。
反正,江逸非常有孝心地把那个针脚忽大忽小、两只并不对称的袜子送给了苏白生,还撒谎说是江春草缝的。
苏白生拿着那两只花里胡哨的缎面袜子久久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甚为复杂。
江逸紧张地抓着手,努力支起耳朵生怕错过苏美人的评价。
苏白生纠结了好久,最后什么都没说,而是直接走到了屏风后面,脱鞋,换袜子。
江逸眼睛一亮,期待地盯着屏风。
等到苏白生再出来的时候,江逸又开始使劲儿盯着人家的脚,“小爹,怎么样?暖不暖?里面的毛毛会不会跑出来?”
苏白生婉尔一笑,“挺暖和,没看到毛。”
江逸乐得不行,兴奋地说:“那小爹您就穿着吧,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及时告诉我,我再改——不,我再让姑姑改!”
江逸说完就跑走了,他要去召集孩子们收鸭毛——大量地收!
苏白生看着他的背影,无奈而又欣慰地叹了口气——既然孩子高兴,就暂且穿着吧,丑是丑了些,却真的暖和。
很快,家里人就知道了这件事——江逸“亲手”给苏白生做了一双羽绒袜子。
事情之所以会暴露是因为江春草亲眼看到江逸做的第二双袜子之后怎么也不肯配合了——这么烂的针线,她死也不能认啊!小杏还要不要嫁人了?
于是,“江逸亲手做了两双袜子,一双给了苏白生,一双打算给江池宴”这件事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枣儿沟。
最好笑的是,人们的关注点根本不在江逸发明了羽绒制品或者江逸十分孝顺上,大家津津乐道的反而是他的针线有多么搞笑与糟糕。
当江逸走在路上时,别管是叔叔大爷还是婶子大娘,看到他之后都会笑眯眯地说上一句:“小逸喜欢做针线啊?那得好好跟你春草姑姑学!”
江逸窘得整整两天没好意思出门。
这件事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他再也不用动员孩子们满村跑着去收鸭毛了。
凡是村里杀了鸭子的,都会第一时间把新鲜鸭毛送上门,甚至还有些人家原本没想这么早杀鸭子,知道这件事后干脆提前了,只说让小逸多练练手。
当然,这其中玩笑的成分居多。冬日无农活,时日又漫长,村民们唯一的娱乐就是说说东家长西家短。江逸人缘好,大伙才乐意拿他开涮。
那些平时里走得近的,或多或少地猜到他这件事背后的意义。他们也不嫌麻烦,专门跑到外村的亲戚家里传话,告诉人家要是杀鸭子就把鸭毛留下。
这样一来,江逸不用愁鸭毛不够了。他非常大方地想着,等着他把羽绒服弄出来之后,村里的孩子们一人一身,不差钱,咱鸭绒多的是!
说起来,苏家从京城带来的缎面衣服也十分给力,不知道人家采用的是什么技法,那种料子是用四层丝线交叉织成的,密实得连水珠都渗不过去,然而还透气,简直是做羽绒服的最佳面料。
眼看着就要进入冬月,树上的叶子彻底掉光了。村民们都在为渡过寒冷而漫长的冬天做准备。
男人们天天上房加茅草、捡瓦片。女人们把冬衣收拾出来捣洗、晾晒。孩子们也趁着天气好的时候到处割茅草、捡柴禾。
江逸家更忙。他们家地多,还有山上的枣树要收拾。
大海几个几乎是长在了山上,计划着在冻土之前把树根都翻一遍,树干也要照着江逸说的方法刷一遍防虫的药汁。
孩子们就跟着漫山遍野地捡柴禾,南墙下的柴禾都要堆不下了,他们还在乐此不疲地捡捡捡。
大山和二牛借来了茅草遮盖菠菜,盼望着来年春天这茬菜能长得更壮更好。
江逸则留在家里收拾鸭绒,他还把小川叫过来帮忙。毕竟小川懂得制皮子,弄这个自然也不再话下。
江池宴和苏白生看他们干得起劲,也会时不时搭把手。苏云起不出门的时候也会帮忙。
他们将将赶在苏云起出发前两天处理好了第一批鸭绒。
别的不急,江逸想着怎么也得先把送给朱高炽的礼物准备出来。
可是,等到材料都准备好了,江春草她们也就位了,江逸突然又犯了难——他不知道朱高炽的尺寸,怎么做衣服?!
真是……蠢透了。江逸气恼地直拍自己的脑袋。
英花在一旁看着他,半开玩笑地说:“做不了衣服就做床被子呗,反正都是保暖的。”
江逸一听,有道理!
于是,十日之后,北平城内世子府上,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指挥着两个府兵抬着一个轻飘飘的箱子进了朱高炽的书房——为了这床羽绒被,江逸还专门配了个模样好看的薄板木箱。
直到放下箱子离开后,两个兵士还在忐忑不安——箱子里真的有东西吗?如若世子打开之后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怪罪下来?
管家则更是纠结,这真的是世子嘱咐过要第一时间给他送去的箱子吗?怎么比空箱子还轻?苏家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愚弄世子吗?
一心盼着朱高炽能给他免费打广告的江逸并不知道,就是他这床穿越时空的羽绒被,竟险些让两位未来的皇帝起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