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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凌毫不意外地在净涪所在的那处梢间门眼上发现了那片挂着的木牌。
他随意地往那木牌上看了一眼, 便转了身离开。
白凌也不真像这静安寺的沙弥、比丘们一样, 得寻着路七拐八拐地转去静安寺里的法堂。他可以在这院子里完成早晚课,因为这院子里就有特设的小法堂,也因为他背后站着的净涪。
完成了晚课后, 白凌也不多在小法堂停留, 收拾了东西就离开。在临离开的时候, 白凌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那小法堂。
这小法堂以前是备给圆成罗汉, 现在则是留给净涪,而不论这小法堂被留给谁, 都不会是他。
他太弱了,弱到不会有人真正的看见他。
这还就罢了, 看在净涪比丘的份上,他再如何,这小法堂还是能够用一用。
可是, 如果有一日,他弱到连站在净涪比丘身侧的资格都没有了呢?
倘若他被净涪放弃, 那他要拿什么去将林家连根拔起?他还要怎么报仇?!
那一夜, 白凌屋里的烛火亮到了天明。
待到熹微的晨光替代了烛火映亮周遭的一切, 待到远处早课的钟声悠悠传来, 坐了一宿的白凌才眨了眨眼睛,从案桌边上站起,拉开门扉出得门去。
他垂手站在门槛前,看着远方天边旖丽的朝霞,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是时候做决定了。
不过哪怕白凌真正下定了决心, 在真正得到净涪许可之前,一切就还做不得数。
白凌还需要等。
等净涪的决定。
虽然现下净涪的态度不明,但白凌跟在净涪身边的时间不短,也勉强能够揣摩出些许东西来。他觉得,其实净涪应允他的可能性很大。
白凌望着天边旖丽灿烂的云霞,抬手,舒展五指,感受着那晨间微凉的阳光,僵了一夜的脸终于有了些笑影。
他转身掩上门扉,踱步就往小法堂那边去了。
只要白凌一日还没有离开净涪身边,该他忙活该他注意的,他就从来没有忘记过,甚至做得还挺不错的。
譬如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当一个完美的追随者,也譬如招待那些找上门来的沙弥、比丘们。
虽然这些带着善意心思又比较纯粹的沙弥、比丘并不难打发,但要应对得周全,不影响到净涪,那还是需要花费些心思的。
幸好白凌在这方面上还有些天赋,再加上他跟着净涪一路走来,这些事情也已经很习惯了,所以处理起来,白凌还算是顺手。
净涪闭关的这段日子里,白凌就是这么囫囵着过来的。
也许是因为起了心思要暂时离开净涪身边外出历练,所以偶尔的时候,白凌也会想一想如果自己真的离开了,净涪要怎么处理这些琐碎的事情。
他自己曾经想过一回,但想完之后,白凌自己也笑了一场。
他笑的不是净涪,而是他自己。他笑自己无聊,也笑自己将自己看得太重。
其实白凌自己也不想这么无聊的,但这院子里除了他之外唯一还在活动的五色幼鹿自净涪闭关之后就没了影踪了,他找了半日,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然后也就放弃了。
不论那只五色鹿现下在哪里,只要净涪还在,那只五色鹿就一定没有远离。
而等到净涪出关,想来那只不知道躲在哪里的五色鹿就会自己出来了。
一切,等净涪出关了就好。
事实上,被白凌惦记了片刻的五色鹿并没有去哪里,它就守在净涪所在的梢间之外。
而白凌没有发现五色鹿,一是因为五色鹿没有心情见他,二也是因为他的修为不够,看不出五色鹿的所在。
净涪佛身知道白凌和五色幼鹿在外头等着他,但他全不在意,还放任心神徜徉在冥冥虚空之中,随性而自在地参悟佛理。
到得他饱足地从定境中出来,他也不出门,甚至都不去动他面前一字排开的那五片贝叶,而是起身转到了案桌的另一侧,拿了清水、墨条、金粉过来,调出一砚台的墨汁,才提了笔,铺了纸,开始誊抄经文。
他誊抄的也正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只是他誊抄佛经并不按照经文的顺序,而是随性而为,想誊抄哪一分就誊抄哪一分,并没有什么拘束和限定。
所以待到净涪佛身停笔,被他分门别类摆放在一侧的五堆纸张就有些高低不一。如果有人一张张细看过去,他还会发现,哪怕是同一张纸张上的不同文字,都不一定会是同样的字体。
太过随性了,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这样的纸张拿出去,不论是谁见了,怕都会被惊得瞠目结舌。而若是清镇大和尚,他怕还得会挨上一次训斥。
可是净涪佛身却没有太放在心上,他甚至还将这一张张纸张拿来,自己细细赏玩过。
见到得意之处,他还会拿手指在纸张上轻轻摩挲,慢慢回味。偶尔兴起,他更会拉了净涪魔身或是本尊来,跟他们炫耀也似地阔谈一番。
每每到得此时,他还会将自己当时的心情、心境等等状态和净涪魔身与本尊统统都交代了一遍,听得魔身和本尊连眼皮子都没往他那边撩过一眼。
可惜,这样简单的拒绝,没能真的让佛身放弃。
顶多也就是让佛身安静一下而已。
佛身安静了那么一两日之后,就会故态复萌。仍是入定神游,神游归来后又是磨墨提笔誊抄经文,誊抄完成后还仍旧拉着净涪本尊或是魔身来说个畅快说个得意。
如此循环往复,仿佛没有个尽头。
佛身是难得表现的放肆任性,而净涪本尊和魔身也是同样难得表现出来的包涵和纵容。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月有余,然后忽然有一天,自定中醒来的佛身并没有像往日一样起身去磨墨,而是低下了头,望向摆放在他身前的那五片贝叶。
贝叶上鎏金的文字仍旧金璨夺目,可比起佛身将它们取出来的那一日来,这五片贝叶上的文字还要更凝实厚重了些。
只是这样的变化,也很是微小,等闲人轻易看不出来罢了。
魔身和本尊却也顺着佛身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五片贝叶。
本尊犹自可,并不觉得如何,魔身却是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眉眼也都悄悄舒展了些。
佛身没往魔身那边递过一点视线,却暗自弯了弯唇角,才抬手将那五片贝叶收了起来。
佛身动作确实隐蔽,但佛身、魔身和本尊三身一体,佛身的这些小动作如何又瞒得过魔身去?只是魔身若真要追究,佛身会不会如何暂且不论,他自己也必得沾上一身泥水。
所以魔身心气一运,到底紧紧关上了嘴,一个侧身,再不去看佛身。
佛身又是无声一笑,直等到本尊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后,才敛尽心头种种杂念,凝神而正色地道:‘我开始了。’
说话间,他的手上便拿出了两个随身褡裢来。
这两个褡裢大小看着都一样,但其实极不相同。
这两个褡裢,一个出自妙音寺,这一路都在净涪身上;一个出自静安寺,不久前才被清佰大和尚交到了净涪手上,自然是很不相同的。
见得佛身摸出了这两个褡裢,又听得佛身在识海中如此说话,净涪本尊和魔身也都齐齐一正神色,目光安静但专注地望着佛身。
佛身却不在意。
他打开褡裢,往里看了一眼后,探手摸出一根拇指长短的小圆棍在手。
佛身拿手掂了掂木材,见这位置不够,便从蒲团上站起,转到了书案的另一侧宽阔的位置上席地坐下,才将那一根小圆棍放在地面上。
那原本不过拇指长短的小圆棍才刚刚落地,便像是解开某层束缚一样,不断延展、拉伸、膨胀。
等到这一阵变化停止,摆放在地面上的,就是一根两人高环抱宽的金黄色木材。
木材与生俱来的金黄色极其璀璨夺目,形同黄金,而那木材上还铺展着一条条细密绵延的几近祥云一样的纹路......
‘万年份的......’
‘佛降木。’
魔身和本尊一前一后完美接洽地将他们眼前的这一根木材说了个明白。
佛身也是一点头。
魔身嗤笑了一声,‘除了这一根之外,那褡裢里还有两根一般模样的吧?呵呵,这清佰倒是够舍得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亲们晚安。
最后,谢谢忘羡鸿湘亲的地雷,谢谢支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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