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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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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东方主生,比丘受戒的戒场便设在了天静寺东方方位上。

    净涪低眉顺目跟在净古身后,与净怀、清壬一道,往东方而去。路上还曾遇见妙潭寺的一队沙弥跟在一位大和尚身后,也正从禅院里走了出来。

    那位大和尚见了清壬,也不吃惊,笑着上前合十一礼,问道:“清壬师兄,你这也是要往戒场上去?”

    清壬也领着净怀等人合十回礼,闻言,回以一笑道:“清绍师弟你不也是么?”

    清壬和清绍打过招呼后,微侧过身去,让出跟在他身后的净怀、净古和净涪三人,道:“这是清绍大和尚,你们需道一句师叔。”

    净怀、净古和净涪三人闻言,也都合十弯腰作礼,口称师叔。

    清绍身后跟着的四个沙弥也都往侧站出一步,同样向清壬合十弯腰作礼,口称师伯。

    两行人就此顺理成章地汇成一行。一行九人,一路往戒场那边去。

    净怀和净古虽然目不斜视,余光却连连从眼角递出,往旁边不远处的那四个沙弥望去。

    那妙潭寺的四个沙弥也都一样,虽表面平静泰然,但细细碎碎的目光仍旧不住地往旁边递出。

    他们的视线转过净怀、净古身上,最后定定地落在了净涪身上。过得半响后,视线才被收了回去。然而过得一阵之后,那视线又悄悄地溜了过来,再重复方才那般的动作。

    作为各方目光的着落点,净涪只作不知,仍旧微微低垂着头往前走。

    直到远远地望见戒场的入口,妙潭寺的一众沙弥才终于真真正正地收回了落在净涪身上的目光,与自家的师兄弟对视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去。

    这就是妙音寺的那个净涪啊......

    倒是净怀和净古,虽然面色不变,头却暗地里往上抬了抬,背脊更是挺得笔直,唇边更是微不可察地提上了一个弧度。

    就算妙潭寺受戒的戒子人数更多又如何?他们妙音寺也不差!

    这样暗地里的较劲落在清壬和清绍两位大和尚眼里,两位大和尚对视一眼,俱是一笑。

    但随着他们的行进,随着他们离戒场的距离缩短,两位大和尚眼中的笑意也都隐了下去,变得严肃起来。

    受两位大和尚影响,也是冥冥中一种感应,一行七位沙弥齐齐一凛,心湖中种种思绪散去,灵台清净空明。他们眼角眉梢间的情绪更是全部褪去,只留一片干净纯粹。

    净涪也忍不住在心底皱了皱眉头。

    他的识海之中,原本就已经特意收敛的魔气此时已经自动自发凝成了一团魔珠。魔珠在空无的识海上空悬浮不定,似乎要往佛身那边飞去,以借助佛身的气息掩盖它的存在,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净涪本尊默然。

    下一刻,此刻身在无边暗土世界里的魔身连头都不抬,径直就往净涪的位置招了招手。净涪识海中的那一颗魔珠得到召唤,也不停留,上下一个浮动,倏然消失在净涪的识海中。

    净涪眼睑稍稍垂落,目光穿透此世此间一切阻隔,清清楚楚地望见无边暗土世界里的魔身。

    魔身对于净涪的目光并不在意,他只是随手将手中的那颗魔珠往他自己头上一甩,魔珠就升上魔身头顶,于魔身头上三尺处停得一停,随即散出黝黑的暗光,护持着它下方的魔身。

    得到同根同源的魔珠护持,饶是仍然沉浸在炼化暗土世界本源中的魔身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舒适喟叹的笑容来。

    净涪收回目光,心念在识海中一转,终于在右边识海处发现了一线飘忽无定的魔气。

    此为净涪魔身魔气之根。

    净涪不过看得一眼,便对着另一侧已经出现在金色佛光里的佛身点了点头。

    佛身盘坐虚空之中,周身金光如同虹霞,又似云衣,层层叠叠将他护在内中。

    佛身合十垂头,唇边笑意清扬。他周身护持的金色佛光如同阳光遍洒,又似海潮汹涌,瞬息间自识海的左侧往识海的右侧漫去。

    不过顷刻间,净涪的识海彻底成为了金光的海洋。而被金光簇拥护持的佛身就盘坐在识海中央,双掌相对虚虚立在胸前。

    在那双掌之间,一丝墨黑魔气如同水草飘摇。

    直到这一刻,净涪识海中那一种灼烧一样的疼痛才从他的识海中褪去。

    净涪眨了眨眼睛,这才抬起头来,望向那一处戒场。

    净涪等人已经到了戒场的入口,站在这里,戒场的面积虽大,却也已经可以一览无余。

    戒场犹自平常,不过是一个以青石铺砌的平地,唯一值得侧目的,也就是这戒场上的气场了。

    净涪一眼望过去,额间眉心处一缕金光升起。又如同睁开眼睛一样,自那金光的中央处显出一颗金色的瞳仁。

    虽然那金色佛光中的眼睛形状、大小统统不过以金光虚虚勾勒而成,但比之早前,到底是要真实得多。

    这就是净涪如今的法眼。

    这法眼一出,不管是前面的清壬、清绍两位大和尚,还是离得更远一点的就站在戒场里的那几位天静寺大和尚也都抬了头往这边望来。

    见得清壬,又见得站在一众沙弥身后的净涪,这几位大和尚齐皆凝神望来。

    他们的目光在净涪身上走过几遭,最后面上都浮起了笑意。

    清壬和清绍见得那几位大和尚,也都面带笑容,双手合十,远远地向着他们行了一礼。

    那几位大和尚也都纷纷回礼,但并不靠近,仍旧忙活着他们手上的事务。

    净涪并没有注意到那几位大和尚,也没有注意到清壬、清绍两位大和尚已经转了头望来,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那六个沙弥的视线也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戒场中,一动不动。

    清壬、清绍两位大和尚对视一眼。

    清绍更是微微低头,略带感叹地向着清壬合十一礼,无声道贺。

    清壬眼底的笑意已经溢散至眉梢眼角,但他也还是无声地回了一礼,谢过清绍大和尚。

    两位大和尚如此一番动作过后,却并不往前迈出一步,而是双双站定在原地,等着净涪从定境中出来。

    戒场的气息平和庄严,肃穆庄重,带着一种特殊的厚重感和使命感,迎面扑来。

    净涪法眼所见,一道道金色佛光铺展,将这一片世界化作了佛国。佛国之中,莲花处处。而莲花之上,一位位金刚、天王端坐。金刚、天王驾前,还有狮王趴伏。

    净涪心神念动,本尊于刹那间遁入识海,转换净涪佛身在外。

    佛身现身于外,面上当先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不过浅浅绽放,却盛着一抹慈悲佛意。

    慈悲意念起,整个戒场顿生感应。

    于净涪法眼之中,戒场中金色佛光如浪潮动,又有金刚、天王睁目看来,见得净涪,这些金刚、天王齐齐合十一礼,齐声唱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中,那在驾前趴伏的狮王也是齐齐站起,合着佛唱的声音,摇晃着威武的狮头向着净涪这边一吼。

    这吼声不是咆哮,却是醒神镇魂的狮子吼。

    净涪佛身双手合十,向着那边弯腰一礼。

    一礼过后,眉心处的法眼隐去。于是净涪眼前的金光在顷刻间隐去,金刚、天王连同莲花、狮王也都齐齐散去,广阔的戒场上空旷无比。

    净涪站直身体,抬起眼望向前方的时候,却正正迎上前方的清壬、清绍以及六位沙弥的目光。

    他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清绍率先回过神来,他深深地看了净涪一眼,转过头去看清壬,感叹地道:“这可真的是......”

    “能得如此弟子,可真是恭喜清壬师兄了。”

    清壬这会儿也已经转过神来,他笑了笑,道:“清绍师弟这话却是说错了。”

    清绍侧眼看了一眼清壬,脸上也升起了一丝笑意,却只拖长了声音,“哦?”

    清壬看了净涪一眼,才侧了脸望向清绍道:“净涪再如何也是佛门弟子。该说同喜才对。”

    “对对对。”清绍笑着连连点头,“同喜同喜......”

    两位大和尚在一旁说笑,净怀、净古和妙潭寺的那四位沙弥也都慢慢回过神来,或惊或疑或喜地望着净涪,脸色不一。

    净涪又再眨了眨眼睛,向着前方再度合十一礼,便垂了眼睑站在原地。

    两位大和尚不过来往几句,便正了神色,引着他们这一行七个沙弥往迈入戒场。

    戒场中起有戒坛,为三层戒台,呈须弥座。四周各安阶梯以作上下,周边设有栏楯防护,栏楯四周雕刻种种狮子和护法神王,下两层坛身雕凿龛窟,供奉诸位护法神王。

    净涪仔细看了两眼,这些护法神王、金刚乃至狮子都正正是他方才法眼所见的模样。

    他眉关一展,双手合十,微微低下了头。

    片刻后,他就抬起了头,仍旧跟在净怀、净古身后,随着清壬大和尚在戒坛上行走了一遭。

    清壬大和尚边领着众沙弥前行,边与他们指点后日仪轨种种注意事项。

    “你们应是读过坛经,知晓十师和戒子登坛的种种仪轨......”

    迎着清壬大和尚的视线,净怀、净古和净涪一一点头。

    戒子受戒仪轨主要有五个步骤,十师登坛、戒子听遗教经、戒子受教师问遮难、戒子登坛以及事竟下坛。

    清壬大和尚将仪轨注意事项说得极其仔细,净怀、净古和净涪也都安安静静地听着,到得最后,清壬大和尚甚至领了三人往戒坛上走了一遭,过了一遍仪式,然后才得到坛下站定。

    “你等可都知晓了?”

    净怀、净古和净涪齐齐点头,净怀、净古两人更是应道:“是,弟子等知晓了。”

    清壬大和尚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你等且切记,仪轨都是常事,届时前方会有引礼师指引,侧旁也有别的师兄弟,稍微注意一点的话,都不会出错。最为重要的,是心。”

    这话确实是金玉良言,净怀、净古和净涪脸色也俱是一整。

    清壬大和尚见三位沙弥受教,点了点头,再不多说,与旁边的清绍大和尚合十一礼以作告别后,就领着三位沙弥出了戒场,回他们的禅院去了。

    尽管净涪已经往戒场里走了一遭又转出来,但不管是六位沙弥还是两位大和尚,他们谁都没有发现,此时净涪的瞳仁深处,散着一抹淡淡的金。

    那金色很浅,浅得几近虚无,但它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

    净涪回了自己的院子,入得屋中,在屋中佛龛前的蒲团上坐定,最后慢慢地眨了眨眼睛,那虚淡的金色才彻底隐去。

    净涪抬起头,望着上方佛龛里的那一尊佛像,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