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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壤之别』。
这话实在太重,让宋初慈整个人踉跄地后跌了一步。
身子轻轻地颤抖着,宋初慈瞳孔震颤,惊怔地呆站着。他用无法置信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年,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这样伤人的话是从对方的口中说出来的。
宋初慈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在他的面前,洛城隐隐地总会落于下风。而今天,就在这个时刻,这个少年却用一句话将他彻底地从天空上拉下,用力地踩在了脚心。
洛城的话彻彻底底地戳在了宋初慈的心口上,这是他最大的弱点,这是他不容任何人去触碰的逆鳞。
时尚界是一个奢侈光鲜的地方,这里是上层社会的后花园,世界五大顶级杂志,从未出现过一个平民主编。
宋初慈是第一个。
在他刚刚成为《缪斯》主编的时候,在他的背后,多少人偷偷摸摸地议论着,戳他的脊梁骨,嫌弃他没有背景,甚至有些人还直言了当地嘲讽过他的出身。
这些年里,宋初慈用强硬的手腕让这些人闭了嘴。
多少年过去了,已经再也没有人敢在宋初慈的身前身后议论他的是非。如果说席择是时尚界的时尚教父,那么除席择以外,他就是华夏时尚圈独一无二的实权家。
三年了,宋初慈在这个位子上三年了,什么样的讽刺辱骂他没有听过,但是那些话却通通不能让他进了心,唯有这一次,这个少年明明说得比那些人轻很多,却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剖开了皮囊,扔在天空下,赤|裸裸地忍受着烈日的炙烤。
脸色瞬间惨白下去,宋初慈却忍住心中的疼痛,冷静地问道:“谁和你说了什么话?”
宋初慈不傻,洛城很明显是哭过,而现在他又跑到自己面前说了这么诛心的话,这说明在他消失的这几个小时里,有人在洛城的面前搬弄自己的是非,让他误会了自己。
但是回答宋初慈的,却是洛城更加冰冷的目光。
他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宋初慈,那眼神里有的是失望,有的是愤怒,有的是悲痛到极致的厌恶。这种厌恶的眼神让宋初慈如坐针毡,他浑身僵硬着,他尽量告诉自己,这是他喜欢的人,这个人并不是真的厌恶他。
但是接下来洛城的话,却让宋初慈的自我催眠变得更加可笑。
“我知道他们是想离间我们,他们是想让我们分开。但是宋初慈,我不傻,我只是不想去计较,你们也别当我是傻子,那些事是真实的,那些事是真的发生在你身上的。就以你的身份,你凭什么在这么短时间内爬到如今的地位?宋初慈,有些事情是瞒不了一辈子的。我以为我对你的喜欢能让我忽视这些事情,但是当我真的知道你那些恶心龌龊的事情后,宋初慈,我对你只有厌弃……”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初慈平静的声音响起。
洛城的眼底泛起一丝水光,但是他却咬了牙,笑道:“我知道,我在告诉你,我很恶心你。”
宋初用慈安宁祥和的目光,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年。他看了许久,最后才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洛城。我宋初慈从来都不干净,但是从始至终,我喜欢过的人就你一个,这样够吗?”
“不够。”
简单的两个字让宋初慈眼睛一红,他的手指紧紧地掐进了掌心,良久,才道:“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和你在一起后,我只有你,这样够吗?”
“不够。”
掌心已经被掐出了五个深深的月牙形印记,宋初慈用复杂深邃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他似乎在挣扎,但是一切到了最后,又变成了一句话。
这句话,说得很平静,但是在宋初慈的心里,却已经是他最后的一根稻草。
他说:“无论我以前是怎么走到现在的地位的,现在、以后,我只有你。你爱我,我也爱你,你也知道别人的话都是出于拆散我们的目的,那么洛城,忘记那些话,和我好好地过日子,够不够?”
说到最后,他已经说得非常卑微,尽管目光依旧坚定,但是脊背已经微微曲折。他伸了手想要去碰少年的脸庞,但是刚刚碰到少年那一脸的泪水,便被洛城“啪——”的打开。
洛城满脸都是泪水,宋初慈知道,这个小孩哭泣的时候总是会不停地打嗝,但是现在他却忍住了,只是不停地流眼泪,一边用冷漠厌恶的目光望着自己,仿佛高高在上地坐在天空中,俯视着一颗最低微卑鄙的尘土。
“宋初慈!到现在了,你还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吗?你说你爱我,我爱你,我们就要在一起?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即使曾经喜欢过,从此以后,只要听到你的名字,我只会觉得,我怎么会爱过你这么一个恶心的人!”
“洛城!”
“宋初慈,你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东西,只要我们还在呼吸,我洛城和你,就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
“洛城!”
“宋初慈,你真让我恶心。”
这句话结束,洛城转身便离开了。
那扇门“砰——”的一下,狠狠地撞在了想要追出去的宋初慈身上。他整个人被打得向后跌倒,本就被掐出印记的手掌更是直接撞出了血,斑驳刺目地遍布在掌心。
宋初慈整个人呆愣地坐在玄关的地上,痴傻地看着黑漆漆的房门。
在这个时候,忽然间,房子里传来时钟报时的声音。
12点到了,那个人的生日已经过了,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没送出去,反正尝到了钻心剜骨的滋味。
这种感觉宋初慈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尝过了。
仿佛在那个人的眼里,他就是个最卑微下贱的小人,即使爬到了如今的地位,也不过是一个暴发户而已,永远没有资格与对方站在一起说话。
他学习了十年的礼仪,在这个时候成为了笑料。他学习了五年的上层社会的规矩,在这个时候也成为了对方嘲笑自己的把柄。
他再怎么去努力,在一些人的眼里,也只是个茶余饭后的笑料。
他是泥土,最肮脏的泥土,即使爬到了天空,即使可以让那些曾经瞧不起自己的人仰望,但他也无法阻止,他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站在更高的天空,一脚再次将他踩到地底。
灯是开着的,但是他的心却是漆黑的。
宋初慈不是个软弱的人,他并没有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更多的崩溃之意,只是呆愣地看着地面。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始有动作。
在拿出手机的时候,宋初慈的手指有点颤抖,但他还是按下了洛城的号码。然而在电话刚接通后,他刚开口说了一句:“你知道的事情是真的,但是我真的喜欢你!”
对方那边,便极快地回复道:“滚!”
再拨打过去,已经是再也无法接通,应该是加入了黑名单。
仿佛不知道疲惫,每一次被挂断,就每一次继续打过去。足足打了一百多个电话,在手机自动关机的时候,宋初慈忽然笑了。
他满眼血丝,不停地笑着,似乎在笑,似乎又在哭,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轻轻回荡,眼泪极快地从眼眶里流淌下来,将他的脸庞打湿。
刚进杂志社,被人踩着手指的时候,他没有哭;升职加薪,却被人在背地里谩骂的时候,他没有哭。宋初慈这个名字仿佛就是坚强的代名词,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会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为什么,现在来厌恶我的人,会是你呢?
是谁都可以,我本来就不是个值得同情的人,但是为什么那个人会是你呢?
在开始这场游戏前,宋初慈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陷得这么深;或者说,在这一刻之前他也没想过,那个少年的鄙夷能让他瞬间从天堂掉进地狱,永世无法翻身。
那个眼神,冰冷至极,直到现在宋初慈也无法忘记。在他每一次的眨眼,他的脑海里都会浮现起那个少年的目光,充满着斥责与厌恶,仿佛在看待一个最恶心的东西。
那眼神仿佛幻化成了无数迟钝的刀子,一下下地在他的心口上割着。嘎吱嘎吱,嘎吱嘎吱,有鲜血从心脏的伤口中流淌出来,那些热滚滚的血液斑驳刺目,刀子划过的地方翻出血肉,伤口狼狈狰狞。
有些事情,完全没办法去解释。
为了得到如今的地位,为了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必须仰望自己,他宋初慈真的从来不干净。他接受过潜规则,这是互惠互利,那些女人中有年轻的,有年纪大的,如果说这是出卖身体,那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他长得确实好看,也足够聪明、懂得变通。
即使这些年他已经和以前的那些女人断绝了关系,但是那些事情他确实做过,那么他就没办法向洛城解释。
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洛城的那个眼神,不是已经说明一切了吗?
在他喜欢的那个人的眼里,他就和一个mb一样,下贱肮脏。
有个词语叫做各取所需,这在成年人的社会里,即使再黑暗,但也要接受现实。可是宋初慈知道,他喜欢的那个人从来不会触碰到这种东西,他有这个资格单纯干净,有这个资格不靠其他东西,就爬上非常高的位置。
除了何朝漫外,席择只捧了一个洛城。
世界上就何朝漫和洛城是有天赋的模特吗?
那肯定不是,席择之所以去捧他们,更因为他们是何朝漫和洛城。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他靠自己的手段爬到现在的位置,自以为有资格去爱人、有资格去拥有自己想拥有的,却不明白,他竟然被他最想要喜欢的人,嫌恶到了泥土里。
宋初慈知道,即使他只是个普通人,洛城也不会在意。可是他们相遇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已经发生过了,再也无法改变。而且如果他真只是个普通人,他会和洛城认识吗?
绝对不可能。
他不怪洛城,他也不怪自己,在玄关处坐了一个小时后,宋初慈起身走到了餐桌旁,将那一桌子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这些菜已经凉了,油腻腻的东西看着就倒人胃口,但是宋初慈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仍旧不停地吃着。
所有的东西吃到了最后,就剩下了一个蛋糕。
那上面用果酱写着“给我最爱的人”,但是蛋糕的主人却再也不可能看到。
曾经说好的,谁要是先逾矩,谁就要洗衣做饭、打扫清理。洛城没有先走这一步,而宋初慈走了,所以在这一天,他做了很多的准备,亲自烧菜、亲自做了一个并不好看的蛋糕。
深夜的寒冷侵袭着男人的身体,他涨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蛋糕,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忽然动手了。先是吃了第一口,再是第二口,第三口……宋初慈从没这么狼狈过,即使是被人推倒在泥潭里,被骂作是“表子的儿子”时,他都没这么狼狈。
当天晚上,宋初慈吐了一整夜,接着便瘫倒在洗手间里,一边哭一边笑。
他不恨洛城,他只是在笑自己,他笑自己满以为得到了全世界,但是却得不到最想要的。这个世界真的对他太不公平了,可是他有选择的机会吗,他有选择的权利吗?
他的童年不像一些贫寒子弟一样奋发向上,反而充满了别人的嘲讽。他的外貌继承于他的妓|女母亲,他的智慧或许继承于那个被别人骂做是表子的女人不知道哪一个的嫖|客。
他宋初慈真的很贪心,他从来不是个好人,他想要用最简单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然后他走了捷径,然后他失去了自己可以拥有的爱情。
一个晚上的未眠,第二天,宋初慈蹒跚着身体,去厨房里拿了一块面包。然而就在他吃下去的第一口,他便忍不住地全部吐了出来。
吃第二口,又吐了出来;第三口,还是吐出来……
到最后,他将这块面包扔在了一旁,瘫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而在城市的另一边,洛城也哭了一整夜,到后来他忽然又跑出了家门,一边打着宋初慈的电话,一边想要开车回去。但是他还没走进车库,便被自己的兄姐拦了下来,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些话,让洛城再次地死了心。
一天后,洛城和温雅离开了华夏,飞往了大洋彼岸的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