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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人黑了黑脸,但他们也总不好说,小姑娘,这并非我们王后所长,这话说出来,岂不是打脸得很?
徐福倒是没想这么多,他盯着乌云掏出来的……蛇,心中有些惊奇,这当真是来比试巫术吗?
“你瞧着,我能用它让任何一个人,流血而亡!”乌云昂着头,骄傲地道。
周围的人,看着乌云的目光就如同看着一个小傻子般。
我要是捉条毒蛇来,也能让人这么死呢。
乌云被看得有些发毛了,她捏了捏手中的蛇,蛇立即发出了令人悚然的嘶嘶声。大家都顿时觉得,这小姑娘看上去太阴气,还与她废话做什么?抓起来也一样能威胁到越族。
“那是巫蛇。”胡亥的声音突然在帐外响起了。
徐福回头一看,就见胡亥揉着眼睛出来了,面上还带着没有睡醒的表情。
胡亥冲着徐福甜甜一笑,等转过头再看向乌云的时候,他的表情就转为了轻蔑,甚至还是一种极为浑然天成的轻蔑。
“这东西也就能拿出来,糊弄糊弄人了。”胡亥此时的口吻,哪里还有平时的半点软萌?这种气势和压迫,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乌云小姑娘面对着他,顿时就矮了一头,方才这么多人围着她,她都没有惊吓,这个时候倒是畏缩起来了。
胡亥走上前,也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那蛇便在乌云的手里陡然动了起来,甚至还缠住了乌云的手。
乌云吓了一跳,高声问道:“你怎么、怎么也会操控小蛇?”
胡亥抬手,一把就将那蛇抓了下来,乌云吓得又叫了一声,“你、你干什么?你对巫蛇不敬!”乌云伸手便要将蛇抓回来,奈何身后的士兵立即上前将她拉住了,乌云委屈极了,两眼都噙满了泪水,“你快还给我!你不敬巫蛇,你是要受到诅咒的!”
胡亥笑着将那蛇挽了个麻花,蛇似乎都被他彪悍的举动吓住了,瑟瑟发抖不已,竟然连咬都不敢咬胡亥一口。
“它也能给我下诅咒?”胡亥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儿的玩具一般,将那小蛇把玩来把玩去,口气满不在乎。
“你!你快给我!”乌云哭出了声来。
众人都面面相觑。
哟呵,这个小姑娘说哭就哭啊,怎的半点骨气也无,他们这样一群大男人站在这里,反倒觉得有些不大好下手了。
“哭什么?气性这样小,还敢挑战我父亲?”胡亥厉声喝道。
所有人都傻眼了。
平日里也没见胡亥公子这般啊……
“我……我……”乌云哭了个上气不接下气。
胡亥捏着那只小蛇,道:“你是越族的什么人?现在仔细交代,若是不说清楚,那我便捏死它。”
乌云口中爆出了一声几乎要窜上天的尖叫声,“不能捏!”
徐福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胡亥的处理方式这样粗暴,我才不管你来干什么的,我根本不会满足你的诉求,但我想要知道的东西,我就一定要从你身上知道。
乌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我哥哥是越族首领。我带你们进去。”
胡亥反手一甩,将小蛇甩到了乌云的脖子上,那条蛇受了惊,赶紧往乌云怀里钻了进去。
胡亥见状,面色更为不屑,像是在说,就这小东西,顶个什么用?
气得乌云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不过乌云对她那条蛇倒是宝贝得很,她带着哭腔小声道:“放开我,我给你们带路。”
王翦看向了嬴政,意思是听从嬴政的命令。
“让她带路吧。”徐福出声道。既然有捷径,那为何不走?不过他倒是好奇,这小姑娘为什么要在旁边蹲守那么久?
胡亥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立即问乌云:“先别放她!”“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溜出你们的地盘,跑到这里来挑战我父亲?”这一刻胡亥护短极了。
“我、我……”乌云显然并不擅长说话,徐福看着她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却半天都没能编好一个理由,最后她就憋出了一句话,“你们秦国的王后盛名在外,难道不许我与他挑战吗?”
嬴政冷冷地扫过乌云,截断了胡亥将要出口的话,道:“你有求于我们。”
“胡说!没有!”乌云立即否认。
“莫与她废话了,带上她走。”徐福道。
嬴政这样一说,倒也提醒了徐福,能值得让乌云跑出来蹲守在旁边的,肯定不单单是为了挑战他,既然又不是来打探消息的,那就只有可能是求助于他了。只是有什么事需要求助他?
王翦下令收营,士兵们便立即开始收拾东西。
抓住乌云的羌瘣,也转头去帮忙了。
这时候,乌云倒是盯着羌瘣的背影,眨巴着眼,悄然脸红了。
徐福:“……”这异族姑娘的心,怎么就这么大呢?
胡亥凑到了徐福的身边,拉了拉徐福,徐福不得不弯下腰听他耳语,“传说巫蛇是沟通神灵的媒介,不过谁也没见巫蛇长什么模样,她说是巫蛇,我瞧却不是,就是从林子里捉来的毒蛇。”
徐福忍不住皱眉,一手抓住了胡亥的手腕,“既然是毒蛇,方才你还敢抓?”
胡亥眨巴着眼,埋进徐福怀中道:“我不怕。”
徐福揉了揉他的脸颊,小孩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尤其是这一刻,真是可爱极了。
徐福让人拿了食物来给胡亥,然后二人一同上了马车,等胡亥慢悠悠地吃完,收营的事也忙活完了。羌瘣将乌云抓在面前,带了几名手下,当先走在了前。
乌云若是有求于他,那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坑害他们,徐福还是很安心的。当然,这些话他并没有告知其他将士,在外征战,保持警惕性是有好处的。
有乌云带路,他们自然免去了走弯路的麻烦。一行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先潜进了山林。
徐福的马车当然不能跟进去了,加之他们身份不同,也并不需要与之一同并进,因而剩下的人便再次在外安营扎寨,等着羌瘣等人的消息。
这样折腾一日,天倒是也渐渐黑了。
此时嬴政身上的病已然大好了,夜晚跟着徐福一起用了饭食,然后一家三口看了个夜景,便安然入睡了,看上去实在悠闲。与其说他们是来这边征战的,倒不如说是来郊游的。
徐福这厢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察觉到自己似乎被人抱了起来。
因为这几年里的突发事故,让徐福增长了不少的警觉性,他立时睁开了双眼,谁知道对上的却是嬴政那张脸。
“作什么?”
“嘘。”嬴政抬起手指贴住了他的唇。
徐福仰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嬴政抱着他到了帐外,此时仰头,还能瞥见满天星辰。
徐福心底顿时有了点儿不好的预感。
嬴政抱着他避过了站岗的守卫,绕到了林子后。
这处倒是有一点好,小溪随处可寻,而且溪水明澈清凉。一身暑气,能被解得干干净净。
正想着,徐福就察觉到嬴政伸手来扒自己的衣袍了,这下徐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当真是饱暖思淫.欲,病好之后,便二话不说带着他出来做点不和谐的事了。
徐福的衣袍褪了下来,下一刻他便感觉到自己被放入了溪水中。
冰凉的感觉侵上来,徐福不自觉地揪着嬴政的衣袍贴了上去。
树丛里虫鸣声渐渐响亮了起来。
嬴政也在这个时候,吻着徐福将人压了下去。
徐福:“……”
他竟然还觉得有那么一点儿……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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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一夜过后的结局就是,徐福从床榻上爬起来,一撩衣袍,手肘都青了,再低头一看,膝盖也青了。
徐福冷着脸,说不出话来。
嬴政拿着食物从帐外进来,温柔地笑笑,坐到了床榻边上,取出药来给徐福上药。
徐福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想要一脚踹他脸上的冲动。
谁让他……也还觉得刺激呢。徐福面无表情地想。
嬴政根本不知道徐福心中所想,他以为徐福是当真动气了,动作上顿时变得更加轻柔了。
胡亥早就起床了,根本不知道他的两个父亲昨夜都偷摸摸干什么去了,不过他这时候小跑着进来,倒是正好撞上嬴政抬着徐福的腿,往徐福大腿根抹药的动作。
胡亥瞪圆了眼,“啊呀”一声,赶紧捂着脸跑了。
徐福顿时药也不想擦了,抓起衣袍就要往身上罩,嬴政倒是依旧巍然不动,还能对着徐福温柔地笑道:“反正也将胡亥那小子吓走了,现在该擦药还得继续擦。”说完,嬴政自己也忍不住有些懊恼。毕竟是他没忍住,一时间下了重手,等事后才想起来,溪边该有多少小石子,徐福却是一声不吭。
而事实是……
爽字当头,你还能有空说“石头硌着我”了吗?
徐福绷着脸,干脆仰躺了下去,舒服地任由嬴政给自己上药。
嬴政的目光扫过他的身体,半掩半现地遮挡在衣袍底下……他忍不住喉头动了动。
徐福等了半天都没动静了,忍不住撑着坐了起来,斜睨一眼嬴政,“你又做什么?”
嬴政目光闪了闪,笑道:“我什么也没做。”说完,他收起手中的药,将徐福身上的衣袍往下拉了拉,“好了,来用饭吧,你肯定饿了。”
徐福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动作缓慢地穿好了衣袍,就在他穿衣袍的过程中,徐福也在暗暗打量嬴政的表情,他能明显察觉到,嬴政的目光隐隐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还说没做什么。
徐福站起身来,直接绕过了嬴政,独自到桌案前坐下。
嬴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着头,自顾自地轻笑了一声,然后也转过身来,下一刻,他便坐到了徐福的身边,徐福顿时觉得挤得不行。
偏生嬴政还一只手将他框在了怀中。
“昨日阿福喂我的时候,那滋味令我实在难以忘怀。”
言下之意,便是今日不如也喂喂我?
徐福淡定地拿起筷子,夹了食物在筷子间,然后也不转头去看,他就这样直直送了上去,至于等会儿筷子头戳到的,是鼻子还是下巴,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眼睛么,那是肯定戳不到的,虽然徐福再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窝在嬴政怀中的时候,矮了许多。
嬴政抬起手钳制住徐福的手臂,强迫徐福准确送入了他的口中。
嬴政笑道:“阿福亲手喂来的食物,果真不同。”
这能有什么不同?徐福仰头看了他一眼。
嬴政正默默等待着徐福给自己喂第二口,胡亥又小跑着闯进来了。
“父亲,父王!他们回来了!”胡亥眨眨眼,看了看徐福和嬴政的姿势,倒退着走回到了帐外,然后两手抓着帷帐,裹在了脑袋上,就露出了两个大眼睛。
这个假装我什么也没看见的技术,是在有点差劲。
徐福拍了嬴政一巴掌,“你去瞧,我继续用饭。”
胡亥小声说:“我刚刚也没有吃饱。”
“那过来。”徐福冲他招了招手,胡亥双眼一亮,开心地奔跑到了徐福的身边。
嬴政无奈地站起来,“阿福说得是,寡人这便出去瞧一瞧。”
嬴政起身出去瞧怎么一回事,这边胡亥扒拉着徐福的胳膊,吃得可香。嬴政还能听见身后传来胡亥的声音,“啊,父亲喂我,啊。很好吃……”
嬴政一边往外走,一边不由得思虑起了,现在将胡亥打包送还回去给扶苏的可能性。
出到帐外,嬴政便见到了羌瘣一行人。只不过他们的模样颇有些狼狈,王翦正在问话,见嬴政出来,便立即让出了位置。嬴政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在外行军,嬴政当然不适宜事事插手,这样会削弱主将的威信,也会令主将心头生出芥蒂。这个分寸,嬴政是能把握住的。
羌瘣缓缓将事情叙述了出来。
原来他们带人跟着乌云前行,别说先行突破到越族内部去了,他们才刚进入到林子里,就撞上了子路。
子路,其实也就是熊。
秦军再凶悍,见着这样的野兽,也难免吃惊,一时间有些慌乱,羌瘣虽然年轻,但或许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主动和子路纠缠在了一起,留给了其他人逃跑的时间,而乌云还在一边尖叫,气得羌瘣够呛,要不是看乌云也并非故意为之,他便先单手拎起乌云,让她去堵子路的嘴了。
羌瘣力气极大,将那子路弄伤了,子路受伤后,便迅速逃跑了。
而羌瘣等人也就利用这个机会,先赶紧回来了。
羌瘣脸上还带着血迹,看上去颇为骇人。
乌云也被他们带回来了,乌云在旁边忍不住叫道:“你们会引来越族人攻击的!你们不该对那只熊动手!”乌云说完,反倒还露出了气鼓鼓的表情。
嬴政面色陡然一沉,气势冷厉,道:“小姑娘,注意你的说话口吻。越族人若是攻来,寡人便当先杀了你祭旗。”
之前嬴政极少开口说话,哪怕是说话,也少有这样冷厉的时刻,他的气场直接压制下来,乌云立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我……我也是好心提醒你们啊。”
羌瘣有些烦她,道:“王上,不如先将她关起来吧。”
“不,不行!你们……”乌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拖了下去,乌云苦着脸,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掉,她脖子上围着的那条蛇也害怕地蜷紧了,哪里像什么巫蛇?
乌云被带下去之后,军医也围上前来,为羌瘣一行人治伤了,所幸羌瘣果敢,于是他们这一行人都没怎么受伤。羌瘣年少,恢复能力好,倒是不成什么问题。
王翦将他叫到了帐中去,简单上过药之后,王翦便问起了那林子的事。
没一会儿,徐福也用完饭出来了。
“怎么回事?”徐福瞥了一眼地上残留的血迹,“有人受伤了?”
“乌云带他们进林子,撞上子路了。”
“子路?”徐福的脑袋拐了个弯儿,才想起来这是古时候对“熊”的称呼。就如狮子称“狻猊”,老虎称“於菟”,猿称“猱”一样。
羌瘣他们竟然撞上熊了?这运气也实在是……徐福皱了皱眉,他应当注意一些的,不然便能事先提醒了。
“可有伤亡?”
“羌瘣一人挡住了,其他人倒是没怎么受伤。”
徐福点点头,嬴政一同进了王翦的帐子。
进去的时候,羌瘣正在与王翦说话,见徐福进来,羌瘣双眼登时便亮了亮。
过去这么久,羌瘣倒还是对他崇敬如小粉丝一样。徐福步子不紧不慢的,和嬴政一同走上前。
“可是乌云动了手脚?”徐福问。
羌瘣摇头,“应当不是吧,除非她在操控蛇以外,还能操控猛兽。”
以小姑娘的本事应该做不到。不过谨慎起见,徐福也不会小看她,“她人在何处?”不管是不是她做的手脚,她都应当比他们更了解这个地方,更了解这个地方的生灵。那只熊为什么会出来,她应该知道。
“关在后面了。”
“你们慢聊,我去瞧一瞧。”徐福直接将嬴政留给了他们。
嬴政无奈地看着他走出去,只得转身继续听羌瘣说话。
徐福一走,羌瘣脸上也闪过了失落之色,看得嬴政直磨牙。呵,难道还敢觊觎寡人的王后不成?
徐福让士兵带路,寻到了关押乌云的地方。士兵掀起帘帐让徐福进去了,徐福一眼就看见了胡亥,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胡亥。”
听见徐福的呼唤声,胡亥便立即小跑到了徐福的身边,“父亲。”
徐福再看向乌云,就见她面露惧色,目光正盯着胡亥这个方向。胡亥做什么了?徐福本来想问,但是话到最后又咽了下去,不管胡亥做什么,那都应该是他独特的维护家长的手段。
徐福冷了脸色,走上前问道:“为什么林子里会有子路出现?”
“子路?”乌云歪了歪头,显然他们那里的称呼又全然不同,不过没一会儿乌云便反应过来,徐福在说什么了。
乌云并没有回答徐福的问题,她反而激烈地挣扎了起来,嗓音近乎尖利地喊道:“不能!不能伤害它!你们完了!你们要完了!”
难怪乌云会被绑起来了,这小姑娘实在太不会说话,若是她这般对着嬴政等人乱吼乱叫一通,他们能不将她关起来吗?
乌云见徐福无动于衷,憋红了脸,“那是神灵!那是越族的神灵!你们不能碰……”
神灵?越族有什么神灵?而且还跟熊有关系?
徐福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抛开了这个问题,问道:“你之所以找到我,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乌云渐渐冷静下来,别过头去,就是不答徐福的问话,徐福当然不会耐下心去哄她,徐福淡淡道:“如果现在你不说,那么以后你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你、你要杀了我吗?”乌云颤抖着问,小姑娘的脸色都急白了。
徐福也不爱与这样的小姑娘为难,但是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了,徐福当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总得为自己做的事负责。这一点是不分年纪来衡量的。
“我不杀你,但是你想求到的东西,却再也不可能从我这里求到。你这一次不说,以后我自然也不会听你说,嘴长在你的身上,但耳朵长在我的身上。以后不管你说什么,都与我无干了。”
如果是个成年人在这里,哪怕是听见徐福这样威胁的话,恐怕也要迟疑一下,但乌云看上去凶狠,实际上却连胡亥都远远不如,半点经不起吓,现在听徐福这么一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忙道:“我、我说,我现在就说,你、你还听吗?”
“说吧。”徐福满意了。
“越族首领是我二哥。”乌云咽了咽口水,“我还有个大哥,两年前得了怪病,卧榻至今,没人能治好他。”说着,乌云的眼眶更红了,“我听人说,秦国有一人极为厉害,什么都会……”
徐福无语,这说的不会是他吧?
乌云缓缓往下说去,她口中那“厉害的人”还真就是徐福。
“你会卜筮,会改命,会给人治病,还会巫术……你那样厉害,若是没有人能治我大哥,那你一定可以!”乌云目光灼灼地看着徐福,“我在二哥那里听见,说秦国要派兵来打我们了,我算着你们到来的时日,就先潜到那附近去了,我都守了足足半个月了。”
乌云越说越委屈,“只有我才能找你呀,他们说的话,你们听不明白,你们说的话,他们也听不明白……”
徐福暗道,其实说不准他是能听明白的。从前他在鬼谷的时候,可少没学习其他语言,离开鬼谷后,游历各地,更是学了不少的方言。只是过去因为他记忆丢失,方才不记得了,但现在记忆已经恢复,自然语言能力也恢复了,虽然稍有生疏,可多加练习便又可回到过去的状态了。
“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人群里最好看的肯定是你。”乌云这句话说得一脸真诚,毫无拍马屁的嫌疑。
徐福听得好笑。他的名声都传到这样远的地方了吗?
“我就来找你了,可是……可是平白让你救人,你不会救的。我就只能……只能假意先说和你比试了。”乌云小声道。
这句话她倒是撒谎了。
徐福觉得当时乌云是真的傲气地想要和他比试的,只是被胡亥横插了一杠子,让这个异族小姑娘知道了,什么叫做天高地厚,这才退缩不敢了,深以为徐福会比胡亥更加剽悍。实际徐福觉得,换做他去对付,不一定能比胡亥处理得更利落。
“我若救你大哥,你有什么可以用作还我的恩情?”徐福表现得并没有被乌云所打动。
乌云看着徐福冷漠的脸庞,心底有些慌张了,“我……我不知道……我带你们进越地啊,进我们居住的地方……”
虽然徐福很乐见到轻松降服敌方,但是乌云也实在太心大了,她就这样将族人出卖了,她难道没有想过以后的下场吗?
最后徐福还是没有提醒她。
对于越族人来说是倒霉了些,但是对于秦军来说,那便是减少伤亡的好事。
他们才刚说到这里,便听见有人大吼道:“敌袭!敌袭!”
敌袭?那只有越族人了!
徐福回头看了一眼乌云,就见乌云再度激烈地挣扎了起来,口中喊道:“快放开我!快,你们会完蛋了,他们是来攻击你们的,因为你们伤害了它!就如同伤害了越族的神灵!”
徐福却并没有上前松开绳索,绑着乌云,还有用,若是在这时候松开,被越族人趁虚而入地抢走,那就真是半点价值也无了。
胡亥回头看了乌云一眼,“好好待着。”说完,便抓着徐福的手,跟着一块儿出去了。
乌云颤了颤,倒是不敢再那样尖叫了。
徐福和胡亥一出去,便见到有些光着上半身的青壮男子,从林子里冲了出来,他们身上的花纹晃得人眼晕。男子手中持有锋利的兵器,可以说与秦军相比并不落伍。当然,这是在秦军不使用特殊武器的前提下。秦军也极为悍勇,当即便扑了上去。
这可与攻打城池作战全然不同,他们全然不讲什么战术,不讲什么规矩,我不会等你叫阵,也不会纵容你继续呆在我的地盘,我会来偷袭你,刺杀你,围攻你。
士兵们不愿意让这些人接近过来,于是有意将战场往外挪。至少护佑着不让他们接近到营地来,营地里待着的可是秦王、王后和胡亥公子啊!
士兵们一思及此,便更加悍勇了。
一时间倒是真看不出谁占了上风。
但若是仅仅如此,乌云怎么会那么惊恐地说他们要完了呢?是出于对神灵的敬畏呢?还是乌云心知越族人的战斗力?
就在徐福低头思量的时候,嬴政已经带着人大步走过来了,嬴政面色阴寒,走上前来之后,直接将徐福拥在了怀中,“无事吧?”
“无事。”徐福说着,顺手呼噜了一下胡亥头顶上的毛,“胡亥可害怕?”
“不怕。”
干脆利落两个字,引来了不少人赞赏的目光,心道不愧是王上的儿子!
实际上,胡亥对这些是真没有什么概念,哪怕是千军万马将他们围了起来,胡亥也不会觉得害怕,更别说这么点儿前来偷袭的人了。
羌瘣听闻越族人竟敢来袭击营地,当即便取了武器,光着上半身也出来了,身上的伤口都还没完全处理好呢,血迹斑斑的,和越族人缠斗在一起,倒是看不出谁才是秦人了。
这还是徐福头一次见到羌瘣和人打起来的样子,此刻手持武器的羌瘣异常凶狠,三两下便解决了身边的几个人。
秦兵都没必要往上冲太多了。
徐福觉得这些越族人有些违和,他们不会不知道,秦军扎营的地方有很多士兵吧?光是以多欺少,就可以镇压住他们了,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凑上前来?
就在这个时候,越族人拔高了声音,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互相传递着消息。
徐福皱了皱眉,努力辨认着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放毒蛇……撒药……捂住口鼻撤退……
徐福忍不住微微笑了,他们不会想到自己也会越族语吧。越族中的人极为杂乱,语言也是乱七八糟,难有统一的标准,但是这些人的对话,并没有难住徐福。
徐福高声道:“全员捂住口鼻撤退!勿与他们争下去,小心有蛇。”
徐福威望一向不低,加上嬴政就在他身旁坐镇,那些士兵自然二话不说便听从了徐福的命令,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疾步后退,越族人注意到他们诡异的行为,不由得皱了皱眉。
徐福这时候倒是想起了一个东西。
他们放蛇撒药是么?那他也来一招啊!
“来人,将我帐中那只密封住的鼎取来。”
一名内侍快速奔跑回到帐中,捧出了鼎来。徐福先从怀中掏出药包,令士兵拿过去,比越族人手脚更快地洒在了营帐外。
嘶嘶声渐渐响起,人们看着毒蛇动作缓慢地从林子里爬出,顿时不由得浑身发麻,连忙捂着口鼻后退。
越族人面上涌现了笑意,他们根本不知道徐福刚才命人做了什么,他们听不懂徐福说的话,却还一厢情愿地以为,徐福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那些蛇渐渐围了上来,但是就在那些药粉撒下去的地方,蛇扭动几下,渐渐开始往后退。
徐福又令人打开那密封的鼎,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蛇身上。
由乌云就可知,这些蛇对于越族人来说,应该是较为重要的,这些蛇要么会游回去,要么这些越族人便会主动前来将蛇拿走。
众人不知徐福令人倾倒下去的是什么,他们只看见眼前银光一闪,日光照射下来的时候,尤为刺眼。
只有去倾倒小鼎的士兵,他闻见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倾倒完之后,他便立即抓着鼎往回走。越族人看着蛇在地上扭动不已,登时脸色大变,口中又叽里咕噜地大叫了起来。
他们预想中的,秦军哗啦啦一批接一批倒地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因为气候不适而病死的场景也没有出现。
难怪越族人此时这般激愤了,因为这里的气候、地形,包括毒蛇等生物……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天然的屏障,但是现在这个屏障无效了,他们怎么能不急呢?
终于,越族人按捺不住了,他们统统从山坡上跳下来,快速冲上前去,捡走了他们家的蛇,然后又撅着屁股快速跑了。
看着这一幕,徐福还觉得有点儿迷之萌感。
实在太好笑了!
既然那么心疼蛇,就不要拿出来随便扔啊,扔了还得捡回去,他们不觉得煞威风吗?
秦兵们似乎也被逗笑了,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让他们别笑了,当心吸进去不该吸的东西。”徐福出声道,说完他便拽了拽嬴政的衣角,示意他回营了。
王翦将徐福的话传达了下去,这边嬴政则是跟着徐福一同回帐子里去了,当然,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胡亥。
进到帐子里,胡亥瓮声瓮气地问:“父亲,现在可以吸了吗?”
徐福怔了怔,没想到胡亥竟然憋了一路,“当然可以了。”
胡亥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那些人打扮真奇怪,他们就是越族人吗?”
“嗯,越族人不是喜好断发文身吗?那便是他们那模样了。”
古人都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因而连头发也不能轻易断,偏偏越族人的头发时长时短,且爱在身上文上花纹。来之前,徐福便特地翻了些书简,那些地方志上记载的是,越族靠水域,他们经常下水捕鱼。越族人之所以会文身,便是为了下水的时候,可以将自己伪装成龙,避免水下生物的攻击。虽然徐福很好奇,怎么文身就能伪装成龙了呢?
胡亥道:“他们还露出白花花的肚皮……”胡亥说着皱了皱鼻子,显然这些越族人带给他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但也正是如此,徐福才觉得此行带着胡亥同来,是有意义的。毕竟胡亥见识到了全然不同的他族文化,也算是开阔了视野。
不过这些人倒还真没有露出白花花的肚皮,他们裸着上半身是为了露出文身,而他们在日光下行走、暴晒,皮肤大都偏古铜色,何来的白花花的肚皮呢?
其实乍一看,这些越族人的身材倒是不错。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跑偏,徐福赶紧拉了回来。
一回头他就见嬴政正在皱眉。
“怎么?”徐福不由问道。
“……裸.着上身,实在太不像话。”嬴政道,口吻竟然还有些严厉。
徐福初时不解,嬴政不像是老古板啊,不过过一会儿,徐福就明白过来了。嬴政是……不希望让他看见?
这个醋劲儿有点大。
徐福拉着嬴政到桌案边去坐下,道:“等着吧,过不了多久,这些人便还会回来,只不过这次回来,却是来求我们的。”
见话题被岔开,嬴政也就顺着徐福的话往下道:“阿福聪颖。”说着他还摩挲了一下徐福的手背,动作极尽暧昧。
胡亥还沉浸在越族人不爱穿衣服的打击之中,倒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不然若是被他看见,他定然又要假装捂着眼睛跑出去了。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徐福总算想起了一个传说。
“越族人自称是炎黄直系后裔吗?”徐福低声问。
“是,怎么了?”嬴政不解,他怎么突然说起了此事。
“阿政可知有个传说,说禹为了打通辕山,化身成为了子路,他的妻子前来寻他,见禹化为了子路,于是她觉得难过不已,便化作了石头。”
嬴政忍不住笑了,“阿福以为,这些越族人之所以视子路为神灵,是因为他们将其看作是禹的化身吗?”
徐福轻描淡写地道:“也只有这一点最为可能了,不是吗?”
嬴政点头,“若是如此,倒也算知晓了一个突破口。”
异族人多有信奉的神灵,若是触犯了他们的神灵,只会引来他们更为激烈的反抗,若是能在了解他们风气民俗的情况下,和平解决,那自然是兵不血刃的上上策!
徐福暗暗记在心中,倒并不急着去了解越族更多的信息,因为很快,越族人就会再度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一夜,徐福叫人将铁蒺藜洒在了营地外围。
他不担心越族人,他担心越族人搞些稀奇古怪的动物,最后让这些动物趁着天黑蹿到营中来,那可不得了!放上些铁蒺藜,至少可以阻挡住他们的脚步。
如此做了一番布置之后,徐福才和嬴政去休息了,鉴于前一日的过分疯狂,这一夜便只有安安静静地睡觉了。
待到入了夜,营中果然有响动。
不仅如此,接下来两日,夜间都有响动,当士兵们追出去的时候,就只看见地上的血迹和带血的铁蒺藜。看来对方吃了不少亏。之后这些带血的铁蒺藜还呈给了徐福看,虽然徐福难以理解,这有什么好看的?倒是秦兵们兴奋不已。仿佛平定越南就在眼前!
等到第三日的时候,正值白日,守卫的士兵却听见了脚步声,他们仰头看去,果然就见越族人走过来了。
为首的是个俊逸男子,男子身形更显高大健壮,他对秦兵们严阵以待的模样视而不见,用别扭的秦地方言,道:“可否见一面你们的王后一面?”
“你是何人?”
男子道:“我是越族的首领。”
士兵们对视一眼,暗暗心惊,忙差了一人前去禀报。
男子倒是极有耐心,听闻后,也不多说话,只是沉稳地立在那里,若是忽视掉他手中的武器,看上去倒像是个标准的美男子。
这一头的帐子里,徐福听士兵汇报了越族首领前来的事。徐福没想到,来也就罢了,来的竟然还是越族首领!那首领就这样没有提防心?他难道不知道,若是他们这些人,拿下了他这个首领,要平定越族,便是事半功倍了。
徐福与嬴政对视了一眼,抛下睡午觉中的胡亥,起身道:“去瞧一瞧这个首领。”
徐福没有让王翦出来。
越族首领固然重要,但他们却不能表现得极为重视对方,因而该摆的架子便要摆上,徐福是要去的,因为只有他才能听懂对方说什么,免得士兵们被越族人诓骗了,何况这些越族人前来,本就应当是来求他的呢?
若非嬴政强硬地要求时时与他走在一处,徐福连嬴政都是不愿叫上的。
那太给越族首领长面子了啊!
堂堂秦王,何必去见个首领呢?该是首领来见他们才对。
徐福顿了顿脚步,“我们到大一点的营帐中去,再让士兵请那首领过来。”徐福看着嬴政道:“怎能让你去见他呢?”
嬴政再一次享受到了被维护的感觉,他微微一笑,揽着徐福改道往另一边的营帐走,“好。”
士兵将话传给了首领,那首领也不知道靠了什么底气,竟然面不改色地当真踏入了秦军的营地,而他身后跟着的越族人,则就面目凶悍多了。不过,他们面目凶悍,秦军倒也不输气势。个个人高马大地站在一侧,手中兵器带出森寒之气,胆子小些的,必然忍不住心中发颤,面色转白。
越族人被拦在了营帐外,唯有首领一人可以通过。
越族人自然不肯,但这里是秦军的地盘,他们不肯也得肯。
那首领笑了笑,道:“那我,一人进去。”
士兵撩起了帘帐,首领从容地走了进来。
许是没见过徐福这般模样的人,首领的目光在落到徐福身上的时候,还微微有些吃惊。
嬴政见状,出声道:“你是何人?”
徐福观察着首领,正准备让人将乌云领来充当翻译的时候,首领却开口应答了,“我乃越族首领。”
原来他是听得懂的?徐福有些惊讶。
“您是?”首领紧接着便又看向了徐福。
嬴政冷笑一声,“他是寡人的王后。”
越族首领有些吃惊,“您是秦王?”不过吃惊也就是一瞬的事,没一会儿,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徐福的身上,他朝着徐福道:“请王后抬手,施救越族族人。”
周围的人都有些惊讶,越族首领这么容易就低头了?他们还没开打呢!而且,王后到底做了什么呢?
王翦在一旁含笑不语。他就知道,此次求王后同行,果真是有好运气的!
“我们是来做什么,首领应当知晓。”此次徐福开口,四周的人都惊住了。嬴政、王翦等人,还包括了对面的越族首领。因为他们谁都没想到,徐福的口中会说出越族的语言。
不过秦军这边相当沉得住气,哪怕心底再惊讶,这个时候,他们也要装作高深莫测,仿佛一早就知晓,就等着看越族人懵逼一般。
越族首领是有些懵逼了。他早就听闻过徐福的大名,但他绝不会想到,徐福还会说越族话。越族话并不好学,因而他有些怀疑,难道秦国的王后还是他们越族人不成?
首领回过神来,收拾好心神,立即道:“王后会说越族话,那再好不过。请王后救救他们!”
令那些蛇退避三舍的是驱虫蚁的,这没什么奇怪的,但倾倒在蛇身上的却是之前遗留下来的水银,徐福担心来到越族出些棘手的事,便特意准备了令人带上。这个东西一时间闻一闻当然不会出事,但若是缠在蛇身上去不掉,而他们却又日日与小蛇打交道,这般朝夕相处不了几日,他们便会出现呕吐、头晕的症状。
越族首领也是见过世面的,他知晓任由这样发展下去,最后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死亡。越族人口本就不多,身为首领,他当然有义务挽救每一个族人的性命。于是首领才拜了前来。
对于首领表现出的态度,徐福很是冷漠,“我们是敌人,我为何要愚蠢到去挽救一个敌人的性命呢?”当然是要拿筹码来换了啊。
别说他的妹妹乌云还在这里,现在秦军手中握着这样的优势,又怎会轻易丢弃?
首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无奈道:“我愿与王后做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