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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军都打到家门口来了,蒙恬带着秦军自然是一路急行军,这也是徐福旅途最狼狈的一次。
徐福向来注重形象,轻易不会打破自己塑造起来的高冷姿态,这是他牢记心中数年,行走江湖算卦赚钱的必要秘诀!
魏王带兵亲自攻打的是东郡,东郡曾属魏国辖内,却于秦王政五年,被秦国所夺,后改名为东郡。此地便是魏王心头的一块心病,如今好不容易有机可趁,他当然是立刻带了兵前来,想要洗刷曾经的耻辱。
魏王派人前来叫阵,东郡兵力不足,哪敢贸然迎战,只得闭门不出,城中被旱灾磋磨许久的百姓惶惶不安,整座城都笼着一股压抑阴沉的气息。
徐福等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连夜赶到了东郡。
魏军驻扎在百里之外,蒙恬带兵绕过他们,径直到了城墙下,蒙恬高喊三声“开城门”,直到出示了证明身份的信物,那城门才缓缓打开了。秦军悄然入了城,郡守见了蒙恬激动不已,紧紧握住蒙恬的肩膀,道:“终于等到了蒙将军……”
紧跟着徐福闪身进来。
一路奔波,徐福脸色苍白,看上去纤弱不已,他裹着黑色披风,将他越发衬得冷傲又纤细。
郡守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蒙恬是何等人物?郡守是早有耳闻的。但他万万没想到,蒙恬竟然会带着小情人到了战场上……这……郡守不免有些为难,心中忐忑不已。蒙恬将军如此行为,是他太不将魏军放在眼中,还是蒙恬将军许久不上战场,竟也变得荒唐起来了。
郡守此刻心思十分复杂,但却愣是不敢当着面问出口。
此时东郡上万条性命,可是都交付于蒙恬将军手中了啊!
“蒙将军,我要寻个地方歇息。”若是换做平时,徐福定然是能忍则忍了,他不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候,先来出个风头。但是他实在晕眩得不行,既如此,他也不会再强撑。若是一个不小心撑不住了,导致形象毁灭,那才叫得不偿失。
蒙恬知晓徐福不是挑剔的人,此时会出声,那定然是他身体不适了。何况徐福在蒙恬眼中,本就是蒙着一层光辉的神仙人物,蒙恬对他尊敬不已,徐福有要求,他定是尽全力去满足。
“马上安排住处。”
郡守闻言,也只能迅速安排下去,只是他看着徐福的目光越发不对劲了。
徐福不太舒服,对周围的感知也迟钝了不少,并未注意到郡守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怪异目光,等好生歇息一晚后,就骤然听闻城中满是自己的传闻了。
“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他会打仗吗?”
“从咸阳来的,应该很有本事吧……”
“听说,他像蒙恬将军的男宠……”
……
这些城中议论的话,被蒹葭竹筒倒豆子,统统转述给了徐福听。
徐福还真不在意这么点儿流言蜚语,要不了几日,他们就会知道,他这个“男宠”有多少本事!说句不客气的话,蒙恬虽然是秦国大将军,但还真配不得将他养做男宠。
蒙恬能与嬴政相比吗?
徐福非常不厚道地想,若是有人将这些话统统报告给嬴政,待大胜归去时,嬴政面对蒙恬又该是如何又爱又恨!
徐福的到来为东郡百姓增添了谈资,无形中倒是缓解了城中沉闷的气氛,当日下午,魏军再来城外叫阵,百姓们只略略一慌,随后便镇定了下来。他们目光灼灼地盯着蒙恬,蒙恬一身盔甲,英俊挺拔,威风赫赫,往城楼上一站,便自带一股大杀四方的气势。莫怪他后来也成为了秦国战神级别的人物。
百姓们仰望着蒙恬的身影,心底叫嚣着,“杀了魏军!杀了魏军!”
就在他们激愤之时,徐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众人一怔,随即议论纷纷,“他要做什么?”
“他那样子也能杀敌吗?”
郡守也不自觉地屏了屏呼吸,忙尾随着徐福一同上城楼了。
郡守个头有些矮,走在徐福身后,实在是妥妥的反衬教材,百姓们忍不住又看了看徐福的背影,明明丝毫没有那蒙恬将军的威严大气,但是竟然令人感觉到了安心。
蒙恬瞥了一眼城楼下上蹿下跳的魏军,目光含着冷嘲之意,他一转头,正好看见徐福走了过来,蒙恬脸色顿时缓和了些,忙道:“有劳徐奉常。”
郡守乍然听闻“徐奉常”三字,愣了愣……顿时尴尬得老脸都红了。人家堂堂奉常,哪里是什么男宠?实在是自己想得太歪,竟是用这样龌龊的心思,去妄自揣测他人。不该!不该!
徐福注意到郡守悔悟的目光,顿时一脸莫名其妙。
郡守狗腿地笑了笑,出声问道:“蒙恬将军,徐奉常可是也要随将军上阵杀敌?”郡守默默在脑子里琢磨着,这位奉常瞧上去这样瘦弱,他的武器是什么啊,我是不是得叫人给他特地寻个称手的武器来啊……郡守满脑子的画面,但他就是想象不出徐奉常,捏着武器,姿态飘逸地立在战场上,与人拼杀在一块儿,那该是个什么模样……
蒙恬压根不知道这郡守已经把他和徐福捆在一起,都快脑补出个八百回合了。
乍见这郡守如此关心,蒙恬也不觉有何不对,严肃的面孔上露出点点笑意,道:“徐奉常自然是不能随我等上战场的,徐奉常站在此处,便能帮我等大忙了。”
郡守一头雾水。
站在这里能帮什么忙?用美貌和气质迷惑敌军吗?郡守被自己的想法雷得打了个哆嗦。
徐福身后还站着蒹葭呢,蒹葭见郡守仍旧一脸懵懂,忍不住出声道:“我家先生是负责随军卜筮的。”
郡守恍然大悟。
这位能坐上奉常的位置,想来卜筮的能力应当是极强的。这时出征随军都要是要带太卜的,每次出战,太卜都要进行卜筮,好安定军心,鼓舞士气,甚至是将发动的战争看做是神圣的。
这样的习俗历来已久,郡守看着徐福的目光不自觉地敬畏了两分。
徐福低声道:“随意与他们打上几招便是。”
郡守竖起了耳朵,原以为徐福开口要说什么重大箴言,可谁知道他开口竟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倒像是在指挥蒙恬一样。郡守心中顿时有些失望。
蒙恬却认真地看着徐福,问道:“为何?”
“东郡多久未曾下雨了?”
郡守咧嘴苦笑道:“与其他地方一样,也是近三月未曾下雨了。”
“不用担心,不出两日,便会有雨了。”徐福淡淡安抚道。
蒙恬一点也不觉惊奇,毕竟他已经见识过徐福张嘴定风雨的本事了。
郡守张了张嘴,心中既觉得惊异,又觉得不明所以,“……可、可这与如何出战有关系吗?”见蒙恬对徐福的态度都极为宽容,郡守在徐福面前说起话来,自然也小心了许多。
“自然是有关系的,魏王为何出征?不过看秦国大旱,又起了疫病,他心中痛快不已,于是一冲动,便带兵来讨回耻辱了。但若是他刚到东郡没几日,便见秦国降雨,又见城中并无百姓哀嚎之声。无干旱,也无疫病。就算魏王嘴上不说,但他与魏国士兵心中,定然会退缩两分。这打仗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注定是没了,地利……”徐福指了指身下城墙。
这东郡被夺到秦国辖内以后,城墙便被加筑了,徐福等人居高临下,魏王也只能憋屈叫阵。
“地利也没了。”徐福淡淡道,随即手指又一动,指向蒙恬,再指向魏军的方向,“我方有蒙恬将军,而魏国只有个金贵的魏王,不通战术,不懂带兵,魏军……”徐福轻嗤一声,一身傲气让人觉得他本就该是这样高高在上的。
“魏军如何是我们的敌手……”郡守抚掌笑道,“这可是先攻心?”
徐福点了点头,其实他倒是没想到攻心不攻心,他只是本能地利用手头可掌握的优势,削减魏军的气焰罢了,后头两句,他就是顺便夸一夸蒙恬。反正在他看来,蒙恬能受嬴政器重,又能成为战神一样的人物,本事肯定是不小的,要对付一个魏王,应当不至于太过艰难。
交代完之后,徐福就转身欲走,他对于立在城墙上当靶子实在没有兴趣。
他那模样太显眼,站在那里,简直就是求着魏军快点一箭射死自己,一射一个准!
“徐奉常。”蒙恬忽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既然奉常提及人和,蒙恬自然不能辜负奉常青睐!还请奉常在此处看着!”
徐福迟疑着点了点头,将身上的白袍子脱了下来。
见他突然如此动作,蒙恬和郡守都不自觉地红了红脸,忙退开两步。而此时蒙恬也终于想起,自己方才的动作实在孟浪了些,但是见徐福脸上并无异色,蒙恬这才在心底松了口气。
蒙恬手持长戈,腰间配以重剑,策马奔出城外,身后跟了秦兵。
他迎战了。
蒙恬为指挥官,本来是不需要他亲上战场的,但此时蒙恬正当青年时,真是喜爱挥洒热血,痛快肆意斩杀敌人的时候,正巧他又要表现给徐福瞧一瞧,于是这便亲自上阵了。
从前蒙恬在战场上都是不修边幅的,胡子拉碴,头发蓬乱,身上的盔甲甚至也是脏兮兮的,除了一身将军的威严,要看清楚他那张脸是什么模样,都不太容易。因而他出城后,魏军竟是未能第一眼认出他来。
那魏王立在战车之中,面带不屑。
迎战之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但一人能敌百人千人吗?东郡兵力不足,终究是要成为他的囊中物,再重新回到魏国的国土之上!
魏王想到这里,不由得翘了翘嘴角,只觉得此次出征,真是前方形势一片大好,可以让他充分展望美好未来。
“秦国蒙恬应战!”蒙恬陡然拔高声音道,他的声音深沉有力,恐怕就光是这样吼上一吼,都能止小儿夜啼了。
“蒙恬???”
“他说什么?”
魏军那头几乎是瞬间就惊住了。
虽然蒙恬声名远不如秦国的王翦将军,甚至连其父蒙武也远不如,但这并不代表蒙恬就没有足以威慑他人的战功了。王翦手段老辣,少有败绩,六国将军见了他,要么是心中不服想要与之好好打一仗,论个高下;要么就是如同老鼠见了猫,还未打呢,就先怯了。蒙武沉稳忠心,秦王指哪儿打哪儿,他为秦国夺取了大量的土地,乃是六国君王的眼中刺!而蒙恬么,总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凡是有他的战场,那必然是速战速决,所过之处血流成河的。
蒙恬喜欢亲力亲为,多次下来,便总教敌军闻风丧胆。
魏军哪里想得到,蒙恬这么快就赶到东郡来了!
魏王咬牙切齿。
秦王政手底下有蒙恬这等能人,而他手底下却一个不如一个……怎么不让蒙恬这小子死在疫病之中呢?偏生这样生龙活虎!真叫人想立即砍了他!
想到这里,魏王也不打算憋住心中的杀意。
蒙恬不安生待在战车中做指挥官,偏要出来迎战,那今日他就将蒙恬的性命留下来!砍去秦王政一条臂膀!想一想,魏王便觉得快哉至极!
魏王又派出了麾下一员大将,与先前叫阵的将领迅速会和,他们身后还带着魏军。
蒙恬一身悍气,大笑着冲上前去,双方很快战作一团。
城中百姓只能听见外面的喊杀声和马蹄声,他们顿时紧张不已,脑子里一遍遍回忆着,方才蒙恬将军出城时的身影,然后暗暗在心底给蒙恬将军呐喊助威。
徐福站在城楼之上,倒是没有多少人注意他了,因为多数人的心神都付在蒙恬身上了。倒也方便徐福居高临下地去观察,看着蒙恬如鱼得水地在魏军中穿梭而过,收割走数条生命,动作冷酷又熟练。
魏军其中一名将领和蒙恬直直对上,蒙恬面容冷酷,目光冷厉,瞪着对方的时候,竟是让那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两分惧意,就连腿都软了。
就是这迟疑的瞬间,蒙恬一送,一勾,长戈勾走了对方的性命。
那将领从马上倒了下去,很快有其它马匹从他身上踩踏而过,魏王看见这一幕,双眼都瞪红了,像是恨不得从蒙恬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才方能觉得痛快。
蒙恬脸上笑容越发冷酷,双方交手半个时辰,魏军派出来的人手已经被砍了个七零八落。
魏军安逸,从在东郡驻扎下来以后,便未曾将东郡放在眼中,他们事先轻敌,本身又比不得蒙恬手底下的悍勇兵士,自然吃了不少亏,蒙恬打完就撤军回城。魏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城门又迅速被关上,而他的面前躺着的无数尸首,几乎全是来自魏军。
“我等人多,敌方人少,你们却不仅半点便宜没占到,还反倒被蒙恬啃出了个血口子!”魏王强忍着痛骂尔等废物的冲动,此时他倒是又有几分想念龙阳君了。若是龙阳君在侧,定然能很好地安抚住他暴躁的情绪,说不定还能顺势献上良策,而龙阳君提了剑上战场,或许也能与那蒙恬一战。
越想魏王便越觉得心中愤怒,“收兵!”
他没想到咸阳的援兵来得这样及时,如今看来,战术要重新调整了,要重新调整成……针对那蒙恬,将他困死在此处才好!
魏王雄赳赳气昂昂地寻了手下将领来,一边拍桌子发脾气,一边放着要将蒙恬如何如何的狠话。
众将领无奈对视一眼,他们发觉到魏王年纪逐渐大了,脑子也不如从前精明了,现如今的魏王易冲动,又易猜忌,还总是高估魏国的力量,而去低估秦国的力量……这可不是个好事啊。再想到留在国内,被魏王暗自扣住的信陵君,众人顿时觉得心里更堵得慌了。
不知为何,他们突然有一种预感,觉得这次不应该来。他们可不想像那名被蒙恬斩杀的将领一样,死了也就罢了,还被马蹄践踏,尸首不全,魏王更没说将人的尸体收回来这类话。想一想,便觉得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不过怕死和聪明的人毕竟只是少数,还有多数是坚决拥护魏王决定的,就好比韩非死活都要忠于韩国一样,他们不会讲什么是非黑白,心中只讲一个国家。
之后魏军又多次到城外挑衅,蒙恬都只派了手底下的小喽啰前去解决,魏军见不到蒙恬,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愤恨,滋味实在复杂。
待到第二日,魏军再次在城外叫阵。
这时是上午,天光大亮,懒怠地从床榻上起身的徐福,突然觉得今日天气还挺凉爽的,若是吹着小风,摆着小榻,睡着小觉,再舒服不过了……可惜啊,魏王偏偏要来捣乱。徐福暗暗撇了撇嘴,简单洗漱一番,迅速用了早饭,然后便也跟着到城楼上去了。
蒙恬还是穿着那身盔甲,因为昨日酣畅淋漓战了一场,今日看上去气势更为慑人了。
怪不得都说从战场上下来的男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铁血悍气,那是生生从兵器、尸体中拼杀出来的。
要说从前出门征战,蒙恬的模样实在免不了偶尔邋遢一些,毕竟都是出来征战的,他怎么会去计较干净整洁的问题?而这次,因为徐福要随行,嬴政便在队伍中安插了照顾人的好手,于是蒙恬也就顺便跟着沾了光,这下了战场之后便被打理得干干净净了,他从城中走过时,倒是吸引了不少姑娘家的目光。
这还是头一次,徐福见到比自己更受欢迎的男子。
许是东郡女子更偏好蒙恬这样男子气概的模样吧。
蒙恬再度应战,出了城。徐福命人搬了软垫到城楼上,坐下来慢慢欣赏战神风采。
瞧了会儿,徐福倒是突然想起李信了。
王翦回咸阳,李信却是被留在了橑杨,也不知如今李信在做什么?徐福微微走神,突然他感觉到脸上一凉,他偏转头,正好瞥见蒹葭脸上来不及收起的惊讶之色。
徐福扬起了脸。
一点……一点……细细的雨丝落在了他的脸上,挟裹着一丝秋意,凉凉的。
那些全身心都关注着城外大战的人,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脸颊湿润了,他们纷纷抬头,忍不住发出阵阵暴喝声,“下雨了!”百姓们欣喜的欢呼声将整座城池炸开了锅,将外面大战中的魏军都吓了一跳。
魏王立在战车中,头上有华盖,雨下得小,他竟是半点也注意不到,此时突然听城中疯了一般大吼“下雨了”,魏王的心不由往下沉了沉,他跨出了战车,雨丝轻柔地拍打在脸上,魏王的脸色登时就白了。
他辛辛苦苦带兵前来,就是为了趁着秦国灾祸连连的时候,好打秦国一个措手不及。
但为什么……为什么他才刚到没几天,大旱已久的秦国就下起雨了?魏王的脸色生生变成了茄子色。这难道是上天神灵都与他作对吗?这是在故意戏耍他?魏王心中的怒火逐渐膨胀,他掐了掐手掌,目光阴沉,“打!将那蒙恬给寡人杀死,寡人必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已经有人闻言后,忍不住摩拳擦掌往前冲了。
只是魏王那话才刚说完不久,就见蒙恬突然狠抽身下马儿,马儿驰骋,直直朝着魏王而去,蒙恬脸上闪耀着自信的光芒,他迅速抽出腰间重剑,朝着魏王投掷而去,重剑脱手——
同一时刻,蒙恬又打马回旋,竟是没一人能抓得住他,待他们回过神时,他们的魏王已经捂着肩膀,悲愤倒下,口中吐血,大骂蒙恬竖子。
众人惊慌不已,大喊一声,“快,护住魏王,往回撤!”
蒙恬觉得没甚趣味,便也带着人撤回了城中,一行人齐齐整整地进了城,城门再度关闭上,将魏军仇恨的目光隔绝在了外头。蒙恬手下有一人,忍不住道:“没意思没意思!这魏王屁的本事也无,倒是喜欢充能,结果却被将军一剑撂倒……”
徐福下了城楼,迎上蒙恬,他正要开口询问蒙恬呢。要知道方才蒙恬那一手,实在来得太过惊艳,令人忍不住赞赏。
谁知蒙恬的目光却陡然一转,他面色一冷,伸手将一男子抓了过来,“你是何人?胆敢混入我秦军之中?!”原来方才战场上混乱不堪,秦军归城时,竟是稀里糊涂地掺了个人进来,若不是蒙恬敏锐,还真不一定有人能发现。
蒙恬面色越发阴沉。
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混了进来,那便是对他的侮辱,他抬手将长戈对准了那人的喉咙,只消往前再递上一分,那人便会喉结破裂,飙血而亡。
徐福眼皮跳了跳,声音急促道:“且慢!”
听见徐福的声音,蒙恬手上的动作终究还是顿了顿,没直接将对方刺死在这里。
“这位是故人。”
“故人?”蒙恬将那人扫了一眼。
那人戴着不合适的头盔,发丝散落,竟是遮了大半张脸,看也看不清楚内里是个什么模样。
那人似乎注意到了蒙恬的打量,于是从善如流地摘下头盔,挽起发丝,露出俊美的脸颊来……
“龙、龙龙龙阳君?!”蒹葭实在有些瞠目结舌。
蒙恬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龙阳君!魏王身边最得宠之人,位列侯爵之一得揽大权的龙阳君!竟然跟着他混进来了!
周围人多口杂,实在不适宜继续在这里久叙,徐福直接出声打断了他们,“先回到郡守府中再说。”徐福说着,便先大步走在了前面。因为徐福的缘故,蒙恬倒也没有对龙阳君动手。而龙阳君面上带着一丝笑容,姿态淡定得似乎根本不在乎眼前逼近的危险。
“如此之久的时间,你回魏国了?”蒹葭的口气冷漠,还夹杂着三分不快。
“有事须得处理,便先回魏国了。”
见龙阳君这般云淡风轻地带过,蒹葭心中更难受了。之前龙阳君和徐福相继失踪时,他心中如何谴责自己!虽然后来徐福与他说了龙阳君的下落,但蒹葭心中至今还堵着那一股怨气。
蒙恬紧紧走在徐福身后,听着那二人对话,怎么听都怎么觉得一股子怪异感。
蒹葭不是徐奉常身边的随从吗?怎的倒与魏国龙阳君这般姿态亲密?那口气自然得像是认识多年一般。蒹葭实在胆儿大,这龙阳君是个心机何等深沉,手段又何等厉害的人物,他竟然还能毫无顾忌地在龙阳君跟前表达不痛快。
蒙恬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不过转眼倒是跟着徐福进了他的屋子。
徐福示意他们一同落座,随后便向蒙恬解释起了龙阳君的身份,“他如今还有个秦国的身份,是王上给的。”
一听是王上给的,蒙恬心中怀疑顿消,也就不再追问了。王上自有王上的打算,不该他知道的,蒙恬是决计不会去掺合的。
徐福点了点头,心道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儿不少!
“龙阳君的事可办完了?”徐福出声问道,这话不仅是他想问,他还顺带相当于帮蒹葭问。果然,等他话一说完,蒹葭的目光也落在了龙阳君的身上。
“办完了。”龙阳君露出尽在掌控中的笑容,道:“我听闻魏王想要攻打秦国,便跟着来了,正巧来碰一碰,徐先生是否在此处,没想到当真如此有缘……”
徐福却不觉得真的这样巧合,龙阳君能直接混入秦军,进到城内,他定然是笃定自己和蒹葭在城中的,如此看来……这龙阳君的消息倒是比魏王要快上不知多少倍了。
“魏王那个蠢货,不会甘愿丢了脸面还不反击,他不敢等待秦国恢复元气,恐怕他已经命人回国内继续调动兵力前来,打算一举吃下东郡,顺便再将蒙恬将军剁了。”
蒙恬嘴角抽了抽。
魏王那个蠢货……
真是好生直白的六个字!
这话竟然是从魏王身边最得宠的龙阳君口中说出来,蒙恬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变幻多端。
徐福跟龙阳君打了不短时间的交道,他紧紧盯着龙阳君,直截了当地问道:“龙阳君便直说吧,龙阳君心中的妙计是什么?”
“从魏国内部下手。”
徐福虽然平时对这类事不上心,但他倒是记得曾经嬴政与自己提过魏国现状,于是徐福的脑子飞快转动,瞬间便脱口而出,“信陵君?”
龙阳君并不惊讶徐福会与他想到一处,他点头,淡淡道:“信陵君与魏王已有隔阂,魏王日渐昏聩,成日担心弟弟篡位,只消从信陵君处入手……”
“挑拨离间一番,让信陵君对魏王失去最后的希望,也让魏王不想再忍耐信陵君,这二人一旦撕破了脸,魏国到时可就好看了……”徐福接声道。
蒙恬也是极为聪慧的人物,他点头道:“此事好说,只消将那信陵君气得逃到赵国去躲着就好。”
那时信陵君担忧魏王杀了他,魏王又忧虑他会不会篡位,二人之间互相猜忌敌视,魏国定然会分裂!
“那龙阳君呢?”徐福突然出声问。徐福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主子,现在都在替蒹葭操心了。
“我与你们一块儿打仗,一块儿回咸阳。”
“那龙阳君可还回魏国?”
“若是秦王要用上我的那一日,我自然会回魏国,除此外,我应当便不会再回去了。”
“呵呵。”蒹葭翻了个白眼。
龙阳君也不生气,反倒还对着他露出了温柔的神色。
看见那拔剑能刺数人的龙阳君露出这样的一面,蒙恬只觉得自己忍不住想打寒颤。
徐福揉了揉额角,“龙阳君应当还有话要与蒹葭说。”
龙阳君点了点头,起身随着蒹葭出去。一时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蒙恬和徐福二人,之前徐福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此时微微黏在脸颊上,看上去有种凄美的味道。蒙恬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老觉得臊得慌。
“我有些困顿,恐要休息一阵……”
蒙恬站起身来,“那我便先告辞……”说完,蒙恬的步子又顿住了,“奉常还是将头发擦干些再休息吧。”
徐福点了点头,但实际上习惯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他,根本懒得再擦头发。蒙恬原本都走到门边去了,结果忍不住又回来了,他手执绢布,道:“还是我为奉常擦一擦吧……”说罢,蒙恬这个看上去挺糙汉子的男人,倒是认真地给徐福擦起了头发。
徐福有些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鼻间就发出了黏腻的声音,“……阿政。”意识到自己在叫什么之后,徐福瞬间就清醒过来了,他摇了摇头,脑子里有些混沌,但嬴政的面孔却是清晰无比的。
“奉常?”蒙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徐福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心虚。
他这算是……爬墙吗?
“有劳蒙将军,我自己来便好。”徐福深吸一口气,只得自己来擦头发。尽管嬴政并不在身边,但徐福几乎是顷刻间,就脑补出了画面,鼻间似乎都能嗅到那一身醋的味儿了。
蒙恬不明所以,但还是极为遵从地退了出去。
徐福躺在床榻上翻覆了会儿,心中心虚的感觉更甚,不知不觉地嘟哝道:“那就算七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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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男子穿着单薄的衣衫,却丝毫不畏惧地行走在秋风之中,他身后跟着面孔白净的年轻男子,哪怕只是随从打扮,但也瞧着不是什么平凡人物。
如今咸阳城中已经初步恢复了从前的秩序,街上稀稀落落的摊贩,小心地觑了他们一眼,然后目送着他们进了国尉府中。
一见国尉府,众人就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徐奉常,听闻他还随军去与魏国交战了。
“徐奉常本事之大,定然会平安归来的!”有人低声道。
“见徐奉常这等人物,我才知晓自己平日是个多么无用的人,徐奉常都敢随军,而我等却也只能唾骂魏人一番……”又有人低声道。
“王上不是下旨论功封爵行赏吗?有志气的就应当去参军,打六国,挣爵位!”
走进国尉府中的两人将这短短的对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赵高,你说这次徐福能守时归来吗?”嬴政微微皱眉。
赵高哪里敢打这个包票?于是只微笑着,道:“徐奉常为了王上,定然会尽早回来的。”
嬴政摇头,“寡人可指不上他为寡人回来,只盼着他能为他自己回来。”嬴政顿了顿,低声道:“到了如今,徐福也该加冠了……”
赵高闻言,低头不语,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王上对徐奉常越发忍让也就罢了,听王上的口气,竟然是要亲自为徐奉常举行冠礼吗?君王为之举行,何等独一无二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