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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鼍龙之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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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朕又该如何验证你的话是对的呢?”昭王道。

    因奎闻言,却露出微笑,道,“既是如此,一切随陛下之意便是。”

    就这样,鼍龙之首第三次被砍了下来,暴晒在庭院之中。

    而三日之后,当人们拔下它的牙齿,然后任随从再如何按照因奎教他的方法和步骤操作,无论将布盖盖多少次掀开多少次,鼍龙的头和身体仍然无法重新连接在一起,因而始终都无法再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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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王十五年 冬

    夜的颜色从来都不是只有一种,因为星光总是不一,也总暗藏着各种玄妙和天机。

    因奎习惯地来到观星台寻找老师的身影。

    他的老师,便是楚国水正司玄黾一族宗主,玄璘,由于他继承了族名,因此人们都尊称他为“玄黾宗主”。

    观星台是除了池渊殿之外玄璘最常待的地方,所谓观星台,便是观星之所,但其实只是一座九重高的楼台,石阶辗转一路直上,而到达最高处,便能俯瞰楚地全境,正是半壁江山,半壁长河,楚国已日益富饶,但这片江山,仍需要继续开拓,和努力守护。

    玄璘负手立于其上,仰首夜空,如此高处,像是稍稍一伸手便能碰触得到,但满天星斗却又显亘古久远,拉开了人与天的距离。

    他听见声音并未回头,只道,“几时回来的?”

    因奎立刻答,“就今日,刚放下行李,便迫不及待来见老师,想把结果告知老师。”

    “不必了,我已知晓。”玄璘说。

    “好吧,可是老师,难道一点也不想听一听因奎对这次镐京之行的感受吗?”因奎佯作闷闷地道。

    玄璘转过身来,表情极淡地看着因奎道,“你说吧。”

    因奎总是拿自己的老师毫无办法,他一直都是这副模样,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悲伤还是愤怒,看起来就是这样淡淡的,像是超脱了尘世一般。

    被他真的这样问来,因奎摸摸鼻子,然后一五一十地汇报他的所见所闻,最后总结道,“弟子觉得周国果然国力强盛,他们疆域辽阔,又兵强马壮,可是周昭王看起来奢侈糜费,挥霍无度,荒唐潦荡,是以弟子觉得届时即便他真的挥军南下,也无须担忧。”

    听罢,玄璘点头道,“时不周风居西北,乃主杀生,便是预兆。”

    因奎听后问,“老师的意思,是西北风一旦来临,周王便会率军来征?”

    他的老师是楚国最厉害的占星师,能观天象,测吉凶,甚至能预言将来之事,而且他的预言次次皆中,从未出过偏差。

    “嗯。”

    玄璘点头,便又背过身去,注视方才那颗极亮的星芒。

    因奎注视他沉默的背影,又问,“那老师,陛下要弟子将‘鼍龙三杀’的戏法变给昭王看,又是何原因呢?”

    玄璘背对着他道,“杀生起,血主祸,昭王三斩鼍龙之首,必能为他带来血光之灾。”

    “原来是这样。”因奎虽似懂非懂,却仍是道。

    “因奎。”他的老师忽然唤他的名字。

    “是。”因奎心知不妙。

    “方才你所问的这些,天象之中皆有提示,那么,究竟是我没有教过你,还是你并没有用心将之牢记呢?”玄璘淡淡地问。

    因奎摸摸后脑勺,眼珠子转了转,却也清楚自己瞒不过他,只好老老实实地答,“怪弟子缺乏耐心,是弟子没有用心将老师所教的星象图牢记之故。”

    “罚你静坐在此,观星三日,将全部星象牢记。”玄璘说罢,便离开了观星台,留因奎一个人下来。

    “哎……老师……”因奎一怔,连忙想追上去,却被玄璘微一侧首的目光钉住了脚步,他只好看着老师一步步走下石阶,默然而去。

    哎……弟子还有问题没问完呢……

    因奎扁了扁嘴,再一屁股坐了下来,抬头望向天空,在他眼里,这些星星散布各处,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什么联系,真不知老师究竟是怎么把它们说得一套一套的……

    不过,既然被罚,因奎只得老实地一点一点将星图默记起来,只因他的老师一向严厉,他可不敢有所违背,万一记不下来,三日后恐怕会有更难熬的课题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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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便到了昭王十六年,正如玄璘所料,西北风起,周国在昭王的带领下,名义上是南巡,实则却是南征,但引起昭王南征的原因却是在因奎回到楚地之后才发生的,只因越裳氏依附楚国之后,竟然擅自停止了原本对周国的进贡,便引发了昭王的怒火,于是才有了南征一事。

    周军至唐之时,风声很快传至楚国,胜王不禁担忧不已,立刻召来玄黾一族宗主和蛇虺一族族长共同商议此事,这两大部族是楚地最为壮大的部落,而其余剩下的则都是一些附属于其下的小部落。

    蛇虺族族长名唤馗里,年纪比玄璘要长许多,但玄璘在胜王面前的地位却比他要高出几分,原因在于胜王相当相信玄璘的预见之能,并且总是需要倚靠此能,是以当玄璘一到大殿,胜王便问他道,“玄卿,对于昭王率大军南侵一事,玄卿有何对策?”

    玄璘就算是在胜王面前,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时机未到,保持实力即可。”他向来言简意赅,仅回答了短短一语道。

    “难道你的意思是陛下仍不能独立称王,还要继续向周王低头?”蛇虺族族长馗里一听便道,语调之中有反对之意。只因楚国本是周国治下南国之一,而他话中的意思显然是不愿继续臣服于周国。

    玄璘瞥他一眼,淡道,“何必在时机未到之时逞强呢?”

    他的态度虽一贯如此,可看在馗里眼中却显得十足高傲,就像是不屑与他说话似的,他想了想,便又对胜王道,“陛下,臣以为周人不擅长水战,若战,我们未必会输。”

    胜王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喃喃地道,“唔……这么想的话,我们说不定有能力与他们抗衡。”

    “臣以为不妥,如今周国气势正盛,楚国没必要以硬碰硬,况且周国地大物博,若然周王倾全国之力对抗我南方小小一隅,臣并不觉得能占得便宜。”玄璘道。

    胜王听他说得也有道理,不由地道,“言之有理,那么依玄卿看,要如何应付此次周军南侵之事?”

    “周国虽然气势正盛,但昭王气数不长,我们可以不必硬碰,而是依循天意逐步削弱昭王的气运。”

    “昭王气数不长,真是如此?”胜王不由问。

    “天象已示下。”玄璘只道。

    “玄卿可有把握?”胜王再问。

    “不出十年,胜王便可亲眼见证今日玄璘之言。”玄璘道。

    他说得如此自信,胜王不觉加倍相信,原本玄璘的话就如同天意一般,既是天意,能不违抗便不去违抗,胜王想了想,便先问馗里,“馗卿,若是战,你又有几分胜算?”

    这一问让馗里一时回答不上来,他不像玄璘,有那么大的本事预见未来之事,偏偏还说一次准一次,这才使得胜王对他越来越倚重,而战争之事,又绝非他擅长,虽说周人不谙水战天下皆知,可要预估胜负却未必做得到,万一说错了,那届时他恐怕吃罪非轻。

    想毕,他只好躬身道,“禀陛下,臣一时提议,但若真要战,臣觉得还需请大司马前来从长计议才是。”

    他的战意并不够坚定,以至于两者的话分量上一比较就分出孰重孰轻,胜王当下有了计较,便再问玄璘,“玄卿,那依你的意思,要如何削弱昭王的气运?”

    玄璘这时看了馗里一眼,却道,“其实玄璘的想法也是要战,但并不是全面开战,而是护卫丹阳城之战,当周军涉水渡江至丹阳城时,我们便能以保护丹阳城为名立刻发动攻击,目的之一便是试探周军的实力,其二是让他们知晓我们楚国并非如此可欺,只不过战况一旦陷入僵持之局时,还需请陛下出面向昭王请罪,这样做有两大好处,第一,给昭王下台阶,第二,让昭王这次的目的无法顺遂,必会引他第二次来攻。”玄璘道。

    “但若本王前去请罪,周王难道不会怪罪吗?”胜王犹豫地问。

    “陛下大可在两军战斗之中出面阻止,有楚军阵容在,昭王就算不肯罢休,也不至于当面翻脸,再者他若一时取不下丹阳城,心中必定会有所斟酌,届时只要给足他面子,并说明这是一场误会,让他意识到和比战更能得到便宜即可。”玄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