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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轻飘飘来,又轻飘飘走,该说的该给看的,她都做完了,没必要再留下来看柳承熙给自己哭诉不容易了,还是让他自己去理清楚和秦珊的关系又该如何处理以后的事吧。
还有……她也把裁春留下了。看她多体贴。
离开柳承熙那处外宅,长乐准备去宫里一趟。
进得马车,把侍候的婢女全赶到马车外,独自坐在马车里的长乐,松松散散地倚在马车一角,全没有了刚才那副拔着腰板装淑女的架势了。
她目光收敛凝聚,默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她重生到现在,每当独处时,就会是这个样子,仿佛神魂还未归位,她早已经太虚遨游了。
这个时候,她不希望任何人打扰。经过上一世的繁华荒芜,她希望这一世,这样清静的日子能多一点。
可怜她的清静还没有一盏茶呢,扰她清静的事就发生了。
马车外一阵吵嚷,随后就是马的嘶鸣声,长乐所乘的马车也未能幸免。她还没等反应,马车就是一阵剧烈颠簸。
长乐在马车被猛然震荡后,整个人差点团成球,从马车里滚出去。
玛蛋啊,搞神马呢,要是她真的滚出去,明天上京头条,她肯定能把她娘挤下去。她辛苦保持的淑女风范啊……
长乐勉强抓住马车棂子,正正身子,堪堪偎在马车内帘里,还未等她问,外面已经传来留夏急急请罪的声音。
“郡主恕罪,前面路口处有两伙人拦了路,好像发生了争执,其中一伙有匹马忽然受惊,奔了过来,撞到了咱们前面开道的侍卫,幸好已被拦了下来。”
长乐抚着胸口,稳正身子,隔着帘子问道:“可有人伤着?”
“回郡主,一切无碍,侍卫已经制服惊马!”
长乐身边的婢女都是怀着是非心思的富昌候老太太给的,好坏得用不说,长乐重生时间还短,除非像裁春那样出格的,小小不严的,长乐并未想动她们,反正有萧华长公主不定时抽查,震谁都够用了。
而长乐身边的侍卫,不管重活这一世,还是前一世,忠于谁先不论,武力值那是不用说的,全是禁卫军出身遴选。
毕竟是大印帝为了昭显对长姐的敬尊重视赏赐下来的——恩赏宠爱长乐就是赏萧华长公主了,谁让萧华长公主那里已经是赏无可赏了。
长乐不想计较到别人的恩怨里,她自己那堆乱渣事还没搞明白,没那心情,她吩咐道:“绕开路吧!”
“是!”外面候着的留夏都已经应了,长乐却听到马车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吼,“李荣享,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挡小爷我的马车。”
听到‘李荣享’三个字,长乐急急喊住了正准备传话侍卫的留夏,“等等!”
她悄悄地掀开一侧车帘,从那缝隙中往前看去,他们马车停着的前方十字路口处,被两方人马堵个严实,但明显一方是处于弱势的。正是在她前面那辆马车。
“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长乐忽然改了主意,留夏不明就理,却也不敢多问,去了自家队伍前面,找来了侍卫寻问。
前一世里,很多人都对不起长乐,长乐也对不起很多人,只有李荣享除外。
这个明明在她风华正好时与她没有任何交集的男人,却在她最潦倒之时,向她伸出了手。
那时,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是郡主,一对小儿女被人害死,她又被柳承熙休弃,回娘家还被富昌候府逐出,强势的母亲也已早早去世,新帝登基也有几年,早以不认她这个表姐,她还毁掉了容颜,甚至连身体都已经破烂不堪,几乎垂死。
李荣享把她从那污糟的地方赎了出来,还为她置了小宅,请了大夫为她治病。
这是她生命最后的一段时光,也是她人生最真最纯的一场快乐。
很短暂,半月不到吧,然后很快飞灰烟灭,连着李荣享也被她连累,为了她的尸体、为了那个道士说得什么保住元神,丢了性命。
直至重生,她还想不破李荣享那般对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男女私情?她已经不天真了,绝对不是的。
若是图利?更不可能。她那时除了身上那件不遮体的衣服,什么都没有,又能图什么呢?
前一世,她想问不敢问。这一世重活回来,已经没处去问了——这一世的李荣享,还是上一世的那个人吗?
长乐的眼里渐渐有些湿润,眼前一片白雾蒙蒙,那些过了一世的点滴,如今想起来,竟还那样的清晰,仿佛昨天发生似的。
那人,就在前方,坐在那辆外饰成乌黑色的马车里,被人堵着门骂,竟也没有出来。
哎,这么看来,真还是前世的样子。别说这样不入流的骂声,即使泰山崩于顶,他大概还是巍然不动吧。
长乐忽地心头一软,唇角边的小酒涡里漾出一抹笑来,他不动,那她就动吧。
长乐拿起放在车门角处的垂纱锥帽,一边照着镶在车厢罩壁上的铜镜带着,一边问车厢外的留夏,“去问问,前面大吵大叫的那人是谁?哪家门庭的?”
留夏应了声,连忙小跑去前面找侍卫。
她们家郡主真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像这样的事情,哪会来管,就怕失了身份呢。
她也不敢多说一句,想想被丢在柳公子外宅的裁春,她只觉得后脊背发凉。当初柳公子来勾搭她的时候,她幸好忍住了。
长乐摆弄好垂纱锥帽,留夏那边也打听清楚了。
“回禀郡主,堵着路口骂人的那方是永林伯府的三公子欧子嘉。”
长乐忍不住呲笑,真是天涯何处无冤家,冤家哪里都相逢。
竟又是个老熟人!前辈子也或多或少坑过她,不过,却是个没脑子的,被人利用罢了。
欧子嘉不是仗着永林伯府在李荣享面前装牛x吗?好,很好,论装,谁不会啊!
她江长乐也试试这权爵特权,别像上辈子似的,留着留着就过期了,一点用都没有了。
欧子嘉是永林伯欧正华四十岁的老来子,自小宠着就宠出些跋扈来,是上京贵族圈里有名的纨绔,招猫逗狗,什么事都惹,一年被他老爹抡圆棍子追着满府打的情况占半年。可就这样,也没改了他的性子。
今天,欧子嘉约了同济伯家的小儿子赵仪,要去胭脂胡筒一家新开的茶粉楼。说是茶粉楼,不过是字面叫着好听些,就是一家暗门子。
这家暗门子有个清倌今天晚上寻价,欧子嘉之前便是看中了,今晚势在必得,急色心起,想着早去占个好位子,没想走到这路口遇到了同样从这路口过的李荣享。两家马车便堵到了一处。
根据《大印律》卷六《路律》里,有文规定:双向马车遇同路口,路窄不得行,弯路让直路。
欧子嘉和李荣享遇到的情况就是欧子嘉从左向而来,要往东转,李荣享东向而来,直过路口,正常是欧子嘉的马车要给李荣享让路,但是欧子嘉这个小霸王,什么时候给别人让过路,率马就撞了上去,这才有了此时的冲突。
李荣享其人,哪怕他自己的性格作风都十分低调,却也掩盖不住其在大印国上京城内响当当的名头。
提起‘玉公子’三个字,在上京八卦圈头条榜里,排名仅次于萧华长公主的。
李荣享是上京最大的乐艺坊‘惊鸿馆’的馆主,据闻其琴、箫、棋、画都乃绝色,为上京权贵所追捧,更有甚者,为得见他一面掷投千金。
即便这么一个名人,在欧子嘉的眼里,也是半文不值的,就像他骂的那般,“不过一个伶人,贱籍里的破烂货,也敢拦小爷我的路,尊不让卑不知道吗?”
欧子嘉这话音刚落,正赶巧长乐带着垂纱锥帽缓缓走至,长乐接着他的话说道:“是吗?欧公子的话,倒是提点了本郡主,本郡主见到永林伯家的马车,原还想给欧公子让让路呢,本郡主是十分敬重永林伯他老人家的,但是,既然欧公子说尊不让卑,本郡主也就不好提让了,那就请欧公子退后吧,赶巧本郡主也要从这里过。”
长乐隔着那层月白色的拢纱,站在两方中间,淡笑着望向气焰嚣张的欧子嘉,仿佛前世欧子嘉这样望着她一般。
佛说有因果,就是这么寻因有果的。
前世,在弱水馆,欧子嘉对她不敬,伙同秦珊的表妹阮应莲来欺侮她,就别怪这一世,她半分面子不会留给欧子嘉,更何况欧子嘉还对李荣享不敬。
哎,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怜永林伯一世英明,就败在他这个小儿子手里了。
从来都是别人让他,欧子嘉还是鲜有被谁这般呛着走的,他哪里肯服,嚷道:“今儿他娘的是什么日子,先一个破烂货,这又出个狗拿耗子的,你他娘的是谁?”敢下他的脸,活腻歪了。不知道他是京城一霸吗?
欧子嘉一向是鼻孔朝天,哪怕长乐用了‘本郡主’三个字,他也没太当回事。
大印国立朝几代了,这上京脚下,什么郡主县主的多了去了。他要是哪个听来,都怕一怕,他也不用出来混了。
虽说他家永林伯府论爵位可能差那么一点儿,但现任永林伯欧正华却是当朝一品的大员,身居刑部尚书。就是一般的亲王、国公相见,也要给三分薄面。仗着老子爹,他这不就膨胀起来了吗?
“呵呵……”
长乐低声笑了出来,觉得今天这事有意思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被谁问候‘娘’呢!
“我的娘是萧华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