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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珊姐儿的女子,全名叫秦珊,按血缘来讲,与长乐是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叫她一声‘姐姐’倒也不错,可惜,天家无父子。
长乐的父亲虽不是天家,但长乐的母亲是实打实的天家公主,且只生她一个。
不说萧华长公主有多受两代帝王恩宠,就说不受宠的公主,那也是实打实地出不来‘姐妹’的——本朝□□皇帝立的旨:附马尚公主,不得纳妾,若无子女,可过继。无子有女,女承。
也就是说在大印国整体男权统治、男尊女卑的天下里,皇家的公主是惟一可以不男尊女卑,可以有家族继承权的。
富昌候的爵位从□□建国至今,也传了五代了,如今传到她父亲这里,怕是要……传给她这个外姓人了。
她可是出生就被赐了国姓‘江’,而她父亲富昌候姓得可是杨啊。
这也许就是她祖母不甘心的地方吧。说什么也要折腾死她,在让她的父亲可以过继个富昌候府的后代,她的那些堂兄堂弟们。
前一世,上半生她傻白甜到死,下半生她活得惨不忍睹。这一世,她醒来那几天,也细细地盘算过。
她这个姓,哎,说来是荣耀,实际里又何尝不是一根刺。
在她出生懵懂时,就已经刺到了每个人的心里,注定着她的悲剧。
她祖母、她父亲,还有许许多像富昌候一样的权爵,哪个不暗暗忌惮的同时,恨得咬牙切齿。
她那个皇权龙椅上的好舅舅,无论算计起什么来,都是对得起‘孤家寡人’这个称号的。
长乐心底冰凉,重生有一段日子了,她也没有暖过来。还好像死了般的冰冷冷的,她也是见过地狱忘川、差一点趟了三途河的。所以,就算她想敛目做出从前那副柔和娇婉的样子,眸子里的冷意,总是退不掉的。
秦珊被长乐那眸子里的冷意盯得心下发虚。长乐应该是不认识她的,但她却是认识长乐的。
她这不是第一次见到长乐了,以前也曾偷偷见过几次,都是隔着些人,远远地望上几眼。
只听人说她这个姐姐是个草包,空有一副绝世的相貌,其实胸无点墨亦无城赋。她更是听过她那祖母拉着她的手,狠狠地骂她那个姐姐‘野种、不得好死’。
秦珊从记事起就知道长乐与她是同一个父亲的,她母亲秦氏没少与她说过,她的父亲是富昌候,她应该是候府小姐,却因为江长乐的母亲萧华长公主,她和她母亲只能缩居一角,对外不敢说起,连着她被偷偷带回富昌候府时,也是顶着富昌候弟弟杨宁泽外室名头才行的。
明明她母亲秦氏与父亲才是青梅竹马一处长大,自幼两小无猜的真感情,却被萧华长公主生生拆散了,她心里是万般恨的。那本该也是她的,都该是她的,凭什么,凭什么都是长乐,却没有她的。
“这位姑娘唤我一声姐姐,我真是好生奇怪,家母萧华长公主似乎只有我一个女儿,未曾听说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长乐淡淡地说着,眼皮都不撩秦珊一眼,前世就是自己太好说话了,太给这女人面子了,才让她觉得自己好欺负,蹬着鼻子上脸,害了自己一生。
长乐话里只提其母萧华长公主,而半字未提其父富昌候,秦珊若是明白就不该再讨她嫌,她母是公主她父是驸马,若她母只有她一个,那她父也必须只有她一个,这是国法。
可惜秦珊不是个明白的,她含着半滴眼泪,楚楚可怜地说:“姐姐,这不是柳郎的错,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对柳郎一片倾慕之情,不能自抑,如今我的清白已给了柳郎,惶论您一声姐姐,还请姐姐垂怜,入了府做牛做马,您当我猫儿狗儿都行,别让我离了柳郎。”
那边用手勾着柳承熙,却避开了长乐之前所问的姐姐妹妹。
想来也不敢直接回答长乐这个问题,只从更恶心人的角度入手,把血缘降到同侍一夫上来了,心里是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这么一算,这‘姐姐妹妹’的,到有几分意思了。
长乐长睫上挑,终于给秦珊一个正眼,这个女人前世坑她不浅,果然是有些道行的。
被她捉女干在床,明明可以躲到柳承熙的身后做垂泪小白花,竟挡身而出,这是拿自己太当回事了,还是拿她太不当回事了呢?
许是不知有多少人在这女人面前说她是个窝囊废物,这才有个胆子出头,想在柳承熙面前买个好。
果然,在秦珊开口后,柳承熙暗暗地吐出一口气来,似是放松了些,看秦珊的眼神也盈满了感动,秦珊更是娇羞垂头,未语凝噎,媚眼还回。
要不是戏得演下去,她自己还是主角,长乐都想拍巴掌鼓掌预备瓜子茶水了,这互动天雷狗血,感天动地啊。
狗男女为什么要叫狗男女,总是在一起‘吡了狗的’,早晚‘狗带’的。
长乐不慌不忙拿眼扫了室内一圈,身边跟着的小丫头立刻领会主子意思,搬来一把椅子,摆在与床正对的地方。
长乐轻摆衣衫,稳稳坐下,她那祖母可是‘立志’要把她培养成淑女典范的,她也觉得淑女挺好。
虽然凭着她的身份,抛去一切,活得像她母亲那样恣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好名声这个东西,就像学识,平时不用不显,一旦用到了,那就是真金白银一样珍贵了。
她前一世被毁,就是先被人家毁了名声的,而她母亲那时想救她,也是因为名声太坏了,想救也没有人信,可那时再搬弄权势来用,已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又对哪个哭去。
这一世重活,她前一世注重的东西必也不会丢了,她本就是报仇而来,心带执念,不会因为重活一世而改变的。
——其实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太多实际意义,她伸伸手、勾勾手指,就能要秦珊小命,让柳承熙一辈子不好过,但……她不愿意这么做。可这么粗暴的复仇,真是太没有意思了。
死是最好的解脱,让渣人们有盼头地活着又被一次次打压,才有意思呢。
长乐就是想玩一个人人都说她是好人,其实她就是个大坏人的人生游戏。
“这位姑娘要来府里做牛做马、做猫做狗,柳郎,你怎么看?”
长乐再次无视了秦珊,秦珊一句‘姐姐妹妹’就把长乐的身份拉下十几层,长乐也只好顺着秦珊的话,把‘牛啊马啊猫啊狗’地抬上来。看看谁聪明,谁被聪明误。
“我?”柳承熙被长乐点名来问,刚缓些的脸色,又青白起来,“表妹,”长乐更正,他也要这么叫,他把声音放软,“表妹,你听我说,我和珊妹绝非你想的那般不堪,不是偷情的……”
这话说得好无赖,长乐打断他,“不是偷情,那难道还是我和柳郎是偷的,她才是正经的,若是柳郎心里没我,我即时可以去舅舅面前取消你我的婚约,我愿意成全你和她的,只要柳郎你开心就好。”
长乐眼见着她说取消婚约时,秦珊微微抬起的眼眸里绽出极亮的光来,随后很快就被柳承熙打破了。
柳承熙急急地说:“表妹休要伤我的心,你我婚事,天定良缘,怎么可取消,我与珊妹……我与珊妹……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他一狠心,将这样的话说出来。
柳承熙被长乐说的话吓坏了,长乐的舅舅是当今圣上,若是他的婚约是经当今圣上的手取消的,以后可想而知——他一辈子都不用娶媳妇了,更别提仕途之事。
哪个世家权爵的好人家的姑娘会愿意嫁给一个被当今圣上否定的男人呢?而秦珊……这小情小爱、床上乐趣,怎么也比不得人生得意,他是有大志向的。
虽然他不觉得长乐在当今圣上那里有多么受宠,但长乐毕竟是皇家的郡主、圣上胞姐惟一的女儿,这个风险,他冒不起。他虽自认风流倜傥,但功名利禄同样是他的最爱啊。柳国公府的爵位,他嘴上不说,心里和他娘是一样地惦记的。
一个说是逢场作戏,一个说是不能自抑,长乐心底笑得一片沁然,极舒服了,不能再萌萌哒了。
她不缓不慢地瞟了秦珊一眼,这个前世据说是柳承熙真爱的女人,在柳承熙心里的份量也不过如此,自己不过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可以试出真假。
男人啊,什么爱不爱的,问世间情为何物,在他眼里,不过是废物。
这一刻,秦珊的脸色比长乐带人闯进房门那一刻时柳承熙的脸色还难看,看向柳承熙的眼神也恍若不认识般,嗔恨含愁,看得柳承熙一阵牙疼心疼,可他有什么办法,长乐还在眼前呢。
他只能对秦珊使了使眼色,那意思是等他把长乐娶过门后,生米成熟饭,就是他说得算了。
到那时他执意要接秦珊进门,长乐还能挡得住。他至少有一百种百法让秦珊进柳国公府,让长乐活不下去。
秦珊自知这个道理,只能暂时把这些委屈压一压,她也不想费劲心思谋来的姻缘,最后只要个空皮囊——换句话说,柳承熙若不是柳国公府的嫡子,有可能继续柳国公府,她才没心情和柳承熙演男欢女爱的缠绵戏呢。
秦珊不知道,前一世,在长乐活过的前一世里,最后,秦珊如愿以偿做得了柳国公府的国公夫人,这一世,长乐笑笑,不好说。
“既然柳郎说是逢场作戏,姑娘怕是进不来了,府里不缺猫啊狗的,府里一掐一把,就是我身边也有那么几个想要的呢,”长乐抬抬手抚了抚鬂边的步摇,“你说是吧,裁春?”
被长乐点到名的丫头,正站在长乐的左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罗衫,趁着莹白的肌肤,嫩晶晶水灵灵的,忽被问起,整个人都惊呆了,迎着长乐望向她的眼神,心神一颤,抑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郡主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自己明明遮掩得很好,每次和柳少爷见面也是找得极隐蔽的地方,这……这是怎么漏的呢?
在长乐点出她后,裁春立刻感受到了来自床上如刀如锥般的目光,秦珊看她时如毒蝎,如果眼睛能杀人,裁春觉得她已经凌迟而死了。
“郡主,”
裁春吓得跪在地上,她才不管秦珊怎么看她,不过是外面的野女人。她也没天真到以为柳公子只对她一个说情啊爱的话的。
只恨柳公子也是太不自重也太不小心了,她想起刚刚在门外听到的那些,真是又气又恼又羞。
她早早就盼着,等郡主嫁过去之后,她若有个一男半女,依着郡主的情份,怎么也会抬她个姨娘之类的。
只是她和柳公子这事,绝不好现在就露出来,这不是……这不是打郡主的脸吗?
她自小侍候长乐,这点子道理还是懂的。哪怕长乐是个好糊弄的主子,她做为仆婢多少也是怕的。
最主要……她更怕长乐的娘!
说起来她们这些奴婢都是富昌候老太太给放在长乐身边侍候的,萧华长公主平时是不怎么看管长乐的,她对女儿的宠爱都是要什么给什么,长乐不张口,她就以为长乐是不要的。
她有她的乐事消遣,没那个时间细致入微尽得到母亲的职责。但是,这位长公主却喜欢不定期抽查。
你不知道她哪个时间段被哪个男宠侍候得不好,抽个羊角疯,就带着一群太监宫女杀上来,把郡主身边侍候的挨个盘问一遍,看着不顺眼、觉得可能欺瞒主子、侍候不到位的,不问青红皂白,就收拾一顿。
萧华长公主收拾人的手段,给裁春留下太多阴影了。
萧华长公主从不把人整死,都是整得半死。经萧华长公主收拾完的人,就没有还能留下侍候的——侍候自己都费劲了,哪还能侍候得人。
何况自郡主上次醒来后,有许多地方都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明明性子还是那性子,处起事来,却整个画风都不对了。
长乐像是没看见般,她也没有指责什么,她慢声细语地说:“柳郎不必瞒我,我虽是郡主,但也是三从四德学过来的,祖母教我女子不能善妒,等着你我成婚后,你看上眼的,我怎么能不抬,何况裁春还是自小侍候我的,这点脸面,我更得给。”
她只不过是把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提早端上台面来,让秦珊心里知道她有多少‘姐姐妹妹’,看看她们还能否像前世那么好、那么和谐罢了。
至于柳承熙的脸色难看成什么样子,她才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