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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无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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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瓷水缸里一汪水波悠荡,缸底植了水草,飘摇若袅袅的青烟,青烟里忽而沉下一抹暖红的颜色。乍看以为是沾了水后萦迂的朱砂,等走近一看,竟倏尔看见一双瞪大的死了的眼睛,赫然是乌戎独有的朱背鸟!

    鲜红的朱砂色,也是那双眼睛主人的背部色泽。它周遭的小金鱼慌乱的逃窜,仍比不过血色的蔓延,整个画面血腥而诡异。

    小楼被命令去清理鱼缸,可刚一靠近鱼缸就连连后退,面无血色。

    “阿黎……”她回头求助地看向伙伴。

    被叫作阿黎的舞姬重重推了她一把,没好气的说:“这还要我来教你?”说完,她似乎亦有几分犹豫,靠近她压低了声音道:“别说我不帮你,我是在大公主跟前说了你的好话的,大公主也知道你一片真心为乌戎,但谁让事情不成呢!你服侍的主子把大公主彻底踩了下去,她自然迁怒。”

    可惜了这只朱背,本来是乌戎的神鸟,因为大公主部署出错,刚刚出战就已经折戟,只能沦落成出气的对象。

    小楼想到刚刚大公主对待朱背鸟的样子,先拿剪刀剪断了它的翅膀,而后将它按入鱼缸中,任由它在水里挣扎渐渐没了生息,只这样回想,就不由让她产生一种压抑的窒息感。

    “小楼。”

    乌石兰玉珊微微沙哑的声音传来,小楼脊背一寒,应了声喏,赶忙跑到她身边去。

    “急什么,”她勾着唇,往门外努了努嘴,“陛下的人来找你。”

    门被推开,光线让小楼的眼睛不自觉的眯起,她模糊中看见来的人好像是陛下身边的贤庸公公。她有些忐忑,过去问:“不知公公寻奴婢有何事?”

    “不是我寻你,是陛下要见你。”贤庸冷着脸答。

    乌石兰玉珊闻言倏尔一愣,站起来疾走了两步问:“陛下找她?找她想问什么?凡她知道的我也都了解,公公能帮我和陛下通传一声吗,由我去可好?”

    贤庸斜乜她一眼,不耐烦:“陛下要找她问乌婕妤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好了好了,快走吧。”

    小楼身不由己跟着走了,临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大公主,对方隐在阴影中,盯着她的眼神带着种恶狠狠的意味,她心里咯噔一下,在贤庸的催促下步伐慌乱地跟了上去。

    宗策翻着本神仙志怪的话本在读,余光见到一个女人被带进来,并不看她,只口里问:“你是原先跟着乌婕妤的那个小楼?”

    小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应声:“是。”

    “听说你和乌婕妤感情很好,为何要出卖自己的主子?”

    小楼以为陛下是要为宝琢翻后账,抖得更厉害了,一头磕下去,“陛、陛下英明,乌婕妤表面上待奴婢很好,但这都是她进宫后刻意做给外人看的。实则她对下人很是刻薄,经年累月,奴婢实在不想再跟着她了。”

    他手里的话本又翻过一页:“哦,这话的意思是,她不仁你不义?”

    话一落地,小楼的心颤了颤,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且说说看,她有哪些地方让你觉得不好。”

    她咬了下唇,知道这污水泼上去就是非说不可,于是勉强举了几个入宫前的例子,皆是半真半假。当时她还并非是小公主的身份,与她取笑打闹稀疏平常,互相作怪也有不少。但一旦放在宝琢是上位者,就显得她不够亲和仁爱。

    宗策目光微闪,似乎从她的眼神中探索到有趣的信息。他放下了书,“这样的事在入宫后就没有再发生过。”

    小楼点头。

    宗策点着下巴思考。

    “除了这些,你可还有发现她入宫前与入宫后的不同?”

    小楼刚想回答,忽而反应过来一些事。她将前后的对话一串联,发现一件让人激动的事。陛下会不会是从哪里发现了宝琢的可疑之处,所以才想来问她?那她刚刚的回答,无形之中会降低宝琢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而他有几分相信她的说辞,所以才会期待她说出更多。

    如果真的是这样,大公主的处境就能改善许多!

    来自于同一个地方的妃嫔,在后宫中只能有一个出头的人,这是条铁律,她亦心知肚明。

    “……小公主原先虽然待人不好,但与大公主的关系很是亲密,十分尊敬长姊。但……自落水醒后,因大公主训诫她要矜持自重,不能妄自攀附陛下,堕我乌戎的脸面。她心怀不满,便不肯再与大公主往来了。”她颇为自得。这些内容都确有其事,也是一直以来她观察发现的疑惑,只是当时并不以为意,没想到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宗策发现了关键的信息,他看着她的眼神含着几分鼓励之色,“你是说,落水后?”

    小楼愈加肯定了想法,叙叙说起来:“没错,落水被救起后小公主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受大公主的管教,不知从哪里学来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行事爱争风。这还不算,与崔美人一言不合竟然大打出手,从前她好歹知道身份,做事也稳妥内敛。”

    宗策发现,这个婢女说到义愤填膺之处,语气中少了几分尊重,多了几分刚刚就曾流露过的嫉妒之色。

    这倒是有意思,一个小小的婢女去嫉妒本国的公主?倘若不是她野心大、不自量力,就是隐藏着其它的原因……

    不过这并非是他今天要关注的地方,他颔首示意对方继续,继续听她一一道来。

    这番对话下来,确实打消了宗策的疑惑,至少他发现这个解释合乎情理,与小楼所说的情况纹丝合,真实无疑。但,即使查案也不能举孤证,单是一个人所说的话无法使人完全信服。他又分别询问了山薇与大公主身边的陪嫁,前者知道宝琢入宫后的情况,后者则知道她入宫前的情况,两边的信息结合,才认证小楼所说并非撒谎。

    他手里卷着话本,在宗政办公时敲了一下他的肩,有些兴奋:“我当时看到双魂同体的说法就觉得非常有趣,就像是孪生的另一种表现手法。没想到宝儿竟就是,果然是与她有缘。”

    宗政让开肩膀,侧头看他:“不止有缘,还很凑巧。”

    “嗯?”

    他以为弟弟发现了疑点,谁知竟听对方说:“如若我们都要争取她,那势必会交替出现在她身边,我原还担心她会起疑,没想到她送了这么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上门。如果不用,岂不可惜。”

    宗策稍稍一想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闷声低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希望她会相信我们的说辞。”

    宗政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些许好笑之意,摇了摇头道:“当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

    在四月一日愚人节的事件过去不久,某个荷花盛开的清晨,宝琢被传唤去了芙蓉池。

    接到旨意时,山薇立刻替她打扮起来。她穿着一身儿白衫丁香裙,披着水色纱帛,领口开在锁骨之下,将将挡住胸前风光的位置。头上几粒小巧的珍珠簇着新摘的紫茉莉,薄施粉黛,两颊是天然的少女晕红,既俏丽又明媚。

    饶是宗策见惯了美人,此刻也看呆了。

    芙蓉池与太液池相近,夏季大片荷花绵延盛开,一眼望不到尽头。她就在这风光美景之下向他飞奔而来,裙角轻扬,绽开的笑容夺目。

    直到她扑到他怀里,他才有些回神,下意识地揽住了她的腰。

    “怎么回事?”

    宫廷里很少有人敢跑动,更何况自持庄重的宫妃。

    宝琢一边喘着气一边笑得不行:“陛下救命!刚刚路上碰见了崔皎,风太大,把她的裙子都吹起来了。正好我看见了,她就要来追杀我……”

    宗策也跟着笑出来,不忘低声说她:“促狭。”

    她笑过了,回头却疑惑:“咦,她人呢?”

    他视线越过她看了看,路尽头没有第二个人来,想应是让侍卫拦住了。

    “你跑得太快,她没追上。”他寻了个借口回答,着手给她正了正投上那朵茉莉花,因刚刚一阵跑已经歪了,“很少见你带鲜花,挺好看的。”

    她皱皱鼻子,直白的说:“怕有虫子飞到头发里。”

    这理由让宗策转瞬间又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我是说真的,要是飞进去还要洗头发,多麻烦。”宝琢瞪他,有一种无知无觉的放肆。

    似乎皇帝的笑容一多起来,她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

    他忍俊不禁,“所以不是因为怕虫子,只是怕麻烦?”

    “当然是怕虫子啦!”她眨了下眼,双手合十作出符合年龄的少女模样,见他一副爱笑鬼附身停不下来的样,立刻转移话题。

    “陛下邀我来这里,是看荷花吗……唔,这里怎么有皮影戏的道具?”

    他千辛万苦忍住了笑,收拾好情绪,含着几分戏谑地低下头,在她耳边悄悄地说:“听说你上次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也想听,能不能再讲一次?”

    “陛下……在说什么?”

    仿佛是刚刚跑得太厉害,宝琢的心里砰砰直跳。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