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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妙聪于去年八月出嫁,朱钦有仨女婿了。
就女儿的资质决定看待女婿的态度,朱钦最喜欢范慎这个女婿,喜欢的和亲儿子一样,虽然朱钦对自己的亲儿子也不咋地,朱清和朱洪,这会儿在西宁卫翻雪山,爬草甸。公府上的公子,和普通的兵卒没什么两样。
朱钦最不喜欢的女婿,当然非赵彦恒莫属。因为朱钦纵然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对着皇帝的儿子,也得卸去一生的勇武,俯首称臣,大大折损了岳父的威严。
比如今日吧,翁婿有小两年没见了,当着众多的贵客,朱钦还得给女婿做脸。
卷起一道劲风,一只铁拳砸在铁掌上,朱钦舒展了肩背,微弯下腰洪声道:“臣,朱钦给襄王爷请安,给襄王妃请安。”
位极人臣的国公爷这样的守礼,在场的宾客为之一肃,纷纷低了一头。
李斐已经沾染上了皇家的威仪,端庄的抬了一下手示意道:“父亲大人快快免礼。”
朱钦直起了身子,赵彦恒也抱拳还礼道:“岳父大人同安!”
朱钦颔首。
李斐走到朱钦身前,微微屈膝行了家礼,温婉而道:“女儿早想去看望您,只是王爷说,您军务在身,国事要紧,因此也没能归宁。您身体还好?府中诸事可还顺遂?”
朱钦乐呵呵的道:“为父正是壮年,没有不好的。家里你三妹快要出嫁了,夫家远在秦州,你们姐妹得空儿多聚聚吧。”
是朱秒仙要成亲了,李斐笑着道:“我明儿接她来王府住几日。”
长兴侯夫妇适才靠上来,李斐在长兴侯夫人的引导下,往抓周所在的花厅去了。
方佩仪倒了一杯酒走来,压着李斐道:“姗姗来迟,罚酒一杯!”
“好嫂子,我还没有入席呢。”李斐就着方佩仪的手被灌了一杯酒,才顾得上看清左右。
长兴侯夫人搀扶着李斐和方佩仪并列为上席,道:“妙华抱着孩子在祠堂敬祖,我这就命人去催。”
“别介儿。”李斐拉了长兴候夫人一把,道:“还是祖宗们要紧,我们姐妹有相聚的时候。”
“那也行!”长兴侯夫人陪坐在下手。
花厅因为李斐的到来一时寂静,随后或摸牌,或品茶,三五成群的人又继续说笑起来。
隔着一道绘彩镂空人物屏风,坐在角落的崔霖一直歪着头,目光黏连在李斐身上,她的方位,只能看到李斐一个侧面,纤腰娉婷,婀娜多姿。
与她同桌而坐的太仆寺丞家的姑娘葛芳菲是伸长了脖子张望,俯下身和崔霖抱怨道:“都说襄王妃艳丽不可方物,我早想亲眼见一回,今日已经离得那么近,偏偏这个位次!”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最是抓肝挠心了。崔霖扣住了葛芳菲的手,俏笑道:“我要去更衣,你陪我过去吧?”说着手指着路径,她们从那一边走过,就可以看见襄王妃的正面了。
葛芳菲犹豫道:“这样不太好吧……”崔家从五品,葛家从六品,她们都是敬陪末座的人家,一举一动都得谨慎些。
“诶呀!”崔霖娇嗔着站起来,甩了葛芳菲的手道:“我们走过去,又不是挡了谁的道,你不去我可去了。”
葛芳菲连忙把崔霖的手牵起来,笑道:“一起,一起去。”
崔霖缓缓的从李斐正前方经过,李斐艳丽的容颜似画卷徐徐展开,端庄典雅,崔霖怦然心动,在李斐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依然对她垂首含笑,随即便收敛了情态,款款而去。
朱妙华抱了儿子面向而来,恰好和出了屋子的崔霖葛芳菲相遇。
两边先前都没有任何交往,崔霖和葛芳菲当然是避到路边,让长兴侯世子夫人先行。然而朱妙华停在了崔霖身前,似亲近的说道:“两位姑娘怎么不在花厅里坐着?”
葛芳菲心虚得答不上来。
崔霖就随口而来,轻声道:“人有三急!”
朱妙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亲自吩咐了两个小丫鬟,要妥帖伺候着两位姑娘。
崔霖仰起头来,十六岁的少女,笑容灿烂多娇。
朱妙华在崔霖走过之后还在恍神。在朱妙华的认知里,崔霖也是一个落败者,前世在她和李斐的夹击之下,崔霖以入道收场,然后这一世,崔霖能进襄王府吗?
朱妙华机械地走到了李斐面前。李斐面带微笑,纹丝不动的坐在高位上,她的眼神似乎是热切的,在朱妙华看来却是目空一切。此刻朱妙华站着,李斐坐着,朱妙华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方佩仪完全看不出一对姐妹的暗流汹涌,她是真正热情的抱过朱妙华的儿子,夸满周岁的孩子长得壮实,夸孩子的眉眼儿集父母所长,又冲李斐招揽道:“你也抱抱!”
朱妙华毫不掩饰得意之色,李斐只是捏了捏孩子肉呼呼的小手,矜持着笑道:“哥儿倒是好脾气。六嫂也是第一次见他吧,他也不认生。”
小元矩岂止是不认生,他根本就是人来疯。面对漂亮的姨姨,他咯咯咯的笑得像只小母鸡,裂出一口小米牙,哈喇子流淌下来。
朱妙华脸都黑了,连忙抱过胳膊肘朝外拐的儿子,道:“老爷们都等着了,哥儿要抓周了!”
周岁宴最精彩的一处就是孩子抓周。
长兴侯府大宴宾客,等闲之辈还凑不上去,都是与范家极亲近的亲友围了一张巨大的红木三多纹矮榻,站正中的长兴侯乐呵呵的,往榻上放了长兴侯的印鉴。
范慎惶恐道:“父亲之物太过贵重了!”私凭文书官凭印,长兴侯放下的是犹如性命一样宝贵的长兴侯印鉴。
从旁的景王眼神一黯。
长兴侯抱着嫡长孙,让孙子去看长兴侯的印鉴,洪亮的说道:“矩儿要记清楚了,待会儿要抓这一个,长大以后要承继祖德,光耀门楣。”
孩子的外祖父,宣国公朱钦这时也拿出一枚青铜打造的小老虎,这是一枚仿造的虎符。朱钦搁在榻上对亲家道:“咱们的东西都叫矩儿兜住了,几十年之后,矩儿必不堕范家的门第。”
赵彦恒还是扫了朱妙华一眼。宣国公的女儿只要不入皇家,嫁入任何一家都不会差的,但是这个女人内心暗藏着疯狂的执着,数年来从未止歇。赵彦恒都不知道她那么得损人不利己,有过一刻痛快吗?
随后诸位纷纷放下抓周之物。景王夫妇是一家,放下了儒释道三本书籍,期望孩子博学多才;范慎放下了一把两寸长的小剑,是把真剑,剑身用蜡封住了,期望孩子勇武过人;朱妙华放下的是用儿子的胎毛制作出来的胎毛笔,期望孩子文采斐然;范家的三姑太太放下一把金子打造的戥子,范二夫人放下一块歙砚;王阁老的夫人放下一封空白的奏折。
总之琳琅满目的物件都包含着仕途经济学问,这么一比较,李斐明显是打岔来的,她放下了一盒胭脂。
胭脂盒子做成了贝壳的形状,镶嵌了五颜六色的珠宝。盒子打开来,盖子的内里画着一个皓齿丹笑的美人儿,红润细腻的胭脂膏子,散发出令人甜醉的香气。
这是什么玩意儿!
李斐的任何举动,朱妙华都能挑出由头来,何况是在她儿子眼前放了一盒胭脂。是期盼着她的儿子沉迷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吗?
李斐暖融融的朝朱妙华一调笑,她什么意思也没有,就是给朱妙华添添堵来的。
穿了彩衣的小元矩终于被祖父放到了矮榻中央,双手双脚,爬得好不利索。祖父的印鉴死沉死沉的,他还拿不动;外祖父的小老虎瞪着虎目,怪没意思的;几本书籍一个字都看不懂;父亲的小剑已经把玩过了,母亲的胎毛笔一眼都没看,手一捞就抓住了王夫人的奏折。
嘶嘶几声,撕得四分五裂!
然后傻孩子竟然被李斐的胭脂吸引了。嵌了宝石的胭脂盒子发散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又散发着好闻的气味。
小元矩咕噜咕噜的转了转大眼睛,就目标明确的冲胭脂盒子扑过去了,捞起了胭脂盒子就爬向了朱妙华,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扣了一块胭脂,试图擦在朱妙华的脸上。
连李斐都颇为意外。
朱妙华忍了又忍,伸手挥向了小儿,促声道:“你就要这个?”
小元矩被朱妙华的手风一扫,一屁股跌坐在榻上,大张的小肥腿露着小雀雀。他还小呢,走走不利索,话也只会咿咿呀呀的唤两声,这个时候就睁着黑峻峻的大眼睛,不知道娘亲每天要擦的东西,现在怎么不喜欢了。
气氛一瞬间就降至了冰点。
范慎是不能理解朱妙华厌恶的情绪,朱钦跨步过去,一手抄起了外孙,沉声就教训了朱妙华道:“你这么认真做什么,不过是顽罢了。”
朱妙华忍无可忍,委屈的道:“这么多的好东西,他就抓了一盒胭脂,没出息的。”
李斐偏过了头去,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和朱妙华一向是无话可说的。
赵彦恒一边握住了李斐手,一边把丢在榻上的胭脂盒子拾起来,言语柔和得发腻道:“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这给妻子调脂抹粉,就甚于画眉者。将来这小子要是能得一人,与之恩爱白头,也是平生难求的和乐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