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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的长发被仔细地盘在头上,插在长发中的黑玫瑰闪着幽暗的光。
特萨毫不回避地直视着女皇的脸,直到女皇先开了口:“我和嘉文长得不像。”
“不,其实挺像的。”特萨这才收回了视线,这么解释道,“我刚刚发觉眼睛的颜色能很大程度上改变气质,他没有加染色魔法的时候,看起来和您还是有些相似的。”
卡特琳娜似乎怔了一下,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追问:“嘉文……曾经解开过染色魔法?”
特萨本来想解释两句当时的情况,结果在女皇满是惊喜的眼神中居然没开的了口,只能任由卡特琳娜误会了。
“我不明白。”特萨干脆开门见山地直说了自己的疑惑,“我不能理解女皇陛下把我关在这里是在等什么,议会十三大公之一,再怎么也不应该只是被囚禁在这里。难道女皇陛下是想以我来要挟兰斯洛特大公出现么?”
卡特琳娜顿了顿,恢复了一贯的冷酷的表情:“要是可能的话,我确实有这个意愿。然而很遗憾,我们还没有找到兰斯洛特·拉尔森的任何消息,要想要挟他也没有办法把要挟的内容传达给他。”
兰斯洛特到底躲到哪里去了?特萨歪了歪头,决定忽视这个问题,只是更加困惑地看着女皇,就差没直接问她到底是来干嘛的了。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她才看到女皇露出了一个艰难的表情问道:“嘉文……他……在亡者森林……平时都在做什么?”
特萨呆了呆,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回答:“啊,他啊……也没什么,就是研究研究魔法,稳定亡者森林的暴动,偶尔去给阿贝尔的坟墓……”
她猛地停住了,想起来这一句好像不应该说给女皇听。
卡特琳娜略微垂下了一贯高昂的头颅,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叹了口气:“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派他去接近阿贝尔的,嘉文他……实在是太温柔了。”
女皇这个人……似乎和想象中有什么微妙的不一样。特萨稍微皱了皱眉,然后听到女皇揉了揉眉心:“所以他一直恨我对么?为了阿贝尔的事情?”
特萨隐约觉得有点不忍心,抿了抿嘴唇:“其实也并没有,他其实很看重亲人……”
话刚说出口,特萨意识到好像也不太对,毕竟女皇复仇的原因应该就是……亲人的死。
似乎因为女皇的气势实在是太有压迫感,特萨觉得自己刚才所有发言都很蠢,或许闭嘴比较好。
不过卡特琳娜并没再为难她,只再坐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场面话,就笑容相当勉强地道了别离开了。
等女皇离开之后好一会儿,特萨才算是重新回过神来,歪着脑袋继续思考:女皇……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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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塞斯勉强移动着左手,才好不容易从口袋里抓出一管治疗用的魔法药剂,倒了一些在手臂上,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然后爬着离战场远了一点,努力试图判断情势。
红鹰家族选择的苗子,葛璐德·艾谢特悉心教导了六年的学生,欧文当然比半路转系的尤利塞斯要强很多,要是假以时日,他或许真的会超过自己的老师葛璐德·艾谢特也说不定。
皑皑的白雪反射着光芒,还在战斗的双方都已经受了不轻的伤。欧文嘴角始终挂着从容不迫的笑容,尽管他心里很清楚,要不是尤利塞斯预先消耗了葛璐德很大一部分体力,他应该在几分钟之前就已经死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葛璐德·艾谢特年纪不大,才三百多岁,正是体力的巅峰时期。欧文已经渐渐开始处于劣势了,再拖下去,他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一走神的功夫,肩膀上立刻挨了一下,他听到葛璐德的声音:“欧文,喜欢在战斗中走神一直是你的大毛病。”
就像之前那么多年里一样的教导声,明显让两个人都略微怔了怔。生死之战,和平时教导的上课,骤然之间错乱地重合了起来,让欧文的心脏收了收,下一秒,他听到葛璐德问了一句,绝对不应该由葛璐德·艾谢特问出口的话:
“欧文,这么多年里,你真的没有一刻,想过放弃?”
欧文抬头看了葛璐德一眼,那张对他而言无比熟悉的脸上,有着他所不熟悉的表情。欧文英俊阳光的脸上依然带着从容而温和的笑容,有如一张薄薄的面具,将脸固定成了这个微笑的形状:
“当然没有,我是欧文·墨洛温,巨鹿家族的儿子,红鹰的骑士。”
讽刺的是,这种忠诚,恰恰是葛璐德所亲自教导的。
葛璐德没再说话。这场战斗一直到最后,也没有人再开过口。
大剑的剑柄砸在胸口,听得到肋骨碎裂的声响,带来了难以形容的剧痛。欧文退了好几步,被梦魇的尸体绊倒在地,从嘴里猛地喷出一口血来。他撑着梦魇的尸体刚刚重新站起来,却膝盖一软,再度跪倒了下去。
死神在上,是时候请求您赐予我死后的安宁了。欧文单手拄着大剑,背对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老师,在只有尤利塞斯能看到的角度,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大剑带起的致命的风声响起的时候,欧文终于再度开始移动了。他松开了握着大剑的时候,借着倒下的力道尽力躲开本来是冲着脖子来的大剑,一边回转了身。直到这一刻,尤利塞斯才发现他之前刺杀梦魇的短刀的刀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欧文握在了手里,在这转身的瞬间,欧文将那把短刀拔了出来,借着转身的速度和如此短的距离,一下子掷了出去。
葛璐德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慢慢地把刺入脖子中的短刀拔了出来,扔到地上,鲜血带着生命力疯狂地开始流逝。她最后盯着这个自己照顾了整整八年的孩子的脸看了一阵,终于松开了她很少松开的、有如她身为骑士的象征一样的大剑,然后摔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这场在这个无人知晓的雪山角落发生的战斗,终于惨淡地受了场。
尖锐的笑声,从一直温和淡定的欧文嘴里发了出来,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
葛璐德的剑他到底还是没能完全闪开。锋利的剑刃将那高高的鼻梁从双眼之间切断,顺带划过了他湛蓝的双眼。
鲜血如同眼泪一样从双眼中不断流下,欧文仰面在葛璐德身边倒了下去,他的眼前只闪过一片血色,而后就沉入了彻底的黑暗。他努力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感觉到有魔法药剂的淋到了他身上,他重新温和地笑了起来:“别浪费了,尤利,自己用吧。”
他清楚得很,尽管他看起来情况比尤利塞斯好很多,但是尤利塞斯受的伤都是外伤,而在之前挨过几下之后,他的内脏,现在就已经没有多少完好的了。可是他同样清楚尤利塞斯是个多么固执的人,他不可能真的劝说得了他,所以也没有再劝。
尤利塞斯只用少量的药剂恢复了自己双手的行动能力,然后把剩下全部的魔法药剂都倒到了欧文身上。效果并不好,尤利塞斯用并没有完全治好的双手把身材远比自己高大的欧文背到背上,开始向着克罗斯城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
“丹尼,我们需要擅长治疗的黑魔法师!快点!”他抽空和丹尼尔联络了一次,然后继续迈着几乎无法移动的步伐向前走。
大雪不断地飘落了下来,在一片寒风之中,他听到背上的欧文突然轻声说道:“尤利,你知道么,我在奥斯库特呆了整整八年。从十一岁的时候开始,我就在老师身边长大。”
尤利塞斯愣了愣,听到几声破碎的咳嗽,随后欧文才继续对他说,再或者只是说给自己听:“老师是个很好的老师……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我是议会的人,可是她还是耐心地教导我长大……咳咳……我母亲去世很早,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老师当成是母亲。有很长,真的是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向死神祈祷,这场战争永远不要爆发,我永远都不要和老师刀剑相对。”
温热的鲜血从失明的双眼中滴落到尤利塞斯的脖子里,尤利塞斯不知道那鲜血里有没有混着眼泪。
欧文没有再说话,沉默之中,尤利塞斯继续走着。不知道还有多久,他们才能被来克罗斯城派出的人找到,他的双脚在雪里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向前移动。他能感觉到欧文的体温慢慢地下降,可是他没有任何能做的。
在他的记忆里,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才听到了欧文再一次开口:
“尤利……我看到了……鸢尾花……”
鸢尾花,是巨鹿蒂亚城特有的鲜花。
尤利塞斯的背脊僵硬了一下,欧文的双眼已经彻底瞎了,他不可能能够看见任何东西,除了濒死的幻觉。
“……从那一天起……我就没再也没见过鸢尾花了……”再一次开口,欧文的话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带着他从未流露出的深刻眷念,“……我好几次梦到……我回到了蒂亚城……在鸢尾花开的初夏……”
他停下来喘了两口气,继续说道:“……有时候在想……要是当初没有答应去奥斯库特就好了……有时候……想着……要是再也没有战争……我和老师永远都不会反目……就好了……有时候……又希望战争快点爆发……然后一切都结束……这样我就可以回去……故乡……”
“你会回去,欧文,你再撑一会儿,你会回到蒂亚城的!”尤利塞斯咬着牙,继续向前走,“欧文,马上就到春天了,等到你回到蒂亚城的时候,应该正是鸢尾花盛开的初夏,欧文,你再撑一会儿,很快就能见到鸢尾花了!”
他不知道欧文还能不能听见他的声音,过了好一阵,他才听到最后一声有如梦呓一样的话:
“看啊,那一地,都是鸢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