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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顾珀瑛的说法,罗琨的注意力,却不在那大雕上。
他犹记得当年落入地宫之时,地宫墙壁上那几副壁雕带给他的震撼。他有些拿不准,顾珀瑛到底见过那几幅壁雕没有。
如果没有见过,那几副壁雕到哪里去了?如果见过,那他为何没有任何反常的行为?又或者说,也许顾珀瑛曾经露出过端倪,但因为他的迟钝或者疏忽,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同。
这件事的答案非常重要。
其答案的不同或许决定着顾珀瑛再为他疗伤时的态度。
罗琨倒是有点自家人知自家事的味道。他比较清楚自己的伤势有多重,心里也明白,以顾珀瑛现在的水平,如果不是竭尽全力,如果心中有不好的念头,不能治愈还是轻的,甚至有可能命丧当场。
当然,如果他死了,顾珀瑛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但是他不愿意去赌,不愿意去赌人性的善与恶,更不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做赌注。
所以他问道:“顾师弟难道没有觉得奇怪?那位雕前辈,也未曾与顾师弟说些什么吗?”
“师兄的意思是?”顾珀瑛疑惑道。
罗琨扬扬眉,身子向后靠在椅子上,声音有一点含混:“师弟难道一点都不好奇,那地下二层走廊的墙壁之上,那些被硬生生刮掉的壁画,到底是什么内容?”
顾珀瑛的神情带着些出乎意料和惊讶:“壁画?不瞒师兄说,我未曾在地下二层的墙壁上发现什么异常,更遑论找到被刮掉的壁画的痕迹了。难道当时师兄所见,墙壁上有刮擦的痕迹?”
罗琨看顾珀瑛的惊讶不像是假装,于是便道:“看起来师弟当真是不知道了,那我便与师弟说道说道。”
罗琨跟顾珀瑛说的,当然不是真话,但总的来说,话语间也没有太大的破绽。因此虽然有一点奇怪之处,顾珀瑛也没有多想,直接回是推测不详细的缘故。
顾珀瑛在心里做的几种推断,最后只告诉罗琨一种:“想来师兄也知道,我顾氏有一本无品级的家传功法。或许,墙壁上所绘的内容,便与这本功法有关。也许是储藏功法的地图,也许是其他什么毕竟这么重要的功法,在整个顾氏地宫中,却半点线索也没找到,这是很不寻常的。”
这件事本来就不是真的,罗琨也不是非要得到什么结果,提出来不过是试探罢了。因此,当顾珀瑛给出一个答案,罗琨也就表示接受了。
顾珀瑛也看出来多亏没有深究的意思,对他的识相很满意,也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反而转移话题到别的地方。
“卿十九曾说过,师兄你与苏九墟的关系不错。传言时间练过月魔真一的《蕴魂》功法,师兄对此可有了解?”
罗琨在心中嗤笑,对于卿十九这种做法腻歪透了,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苏九墟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若是说他练了这种功法,有什么成效,我看那也不见得。”罗琨的话中意思不无恶意,但他本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说话的方式有些不当罢了,“师弟可曾知晓,苏九墟的脑袋有些问题?”
修真界可没有什么精神分裂的说法,更没有人格这样的词语,因而罗琨换了个说法,希望苏九墟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望师兄不吝赐教。”
“这样说吧,苏九墟觉得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了好几个,每一个都是不同的性格。更甚之,他会觉得有一些灵魂的碎片,与如今的性别都不尽相同。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是个女人。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在自己的性格、经历、身份方面进行不同的转换。”
罗琨道:“简而言之,他就是常人口中所说的疯子。”
顾珀瑛眉头跳了跳,顿了良久,最终只是说道:“多谢师兄指教。”
其实从很久以前,罗琨就很难理解顾珀瑛到底在想什么。他总觉得他们的思维并不在同一个次元。
眼下也是一样。
看着顾珀瑛从容离去的背影,罗琨又一产生的原因以前相同的想法。
顾珀瑛刚刚的道谢,显然不是因为他简单的叙述了苏九墟的情况,倒好像是在感谢自己,隐晦地对他进行一些提点。
然而面对顾珀瑛的感激,还不知道对方想到哪里去了的罗琨,无论如何在一瞬间还是产生了迷茫。他略略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
一转眼,便看到吴献靠在屋子门前,眼神幽深表情晦涩的望着顾珀瑛离去的方向。
这样的表情也许别人露出并不奇怪,但以罗琨所知道的吴献的性格来说,这样的表情就很反常了。
罗琨心头一跳,又想起以前一些隐约的猜测了。
直到吴献转过头,毫无掩饰地一这样的表情对着他,罗琨才放下了满心的想法,冲着吴献露出了一个温和包容的笑容。
“师兄。”吴献连声音也是幽幽的,“我并不相信顾珀瑛,如何是好?”
如此直白的话语,让罗琨一愣。
我现没有等罗琨反应,继续说道:“师兄你知道吗?从最开始见到顾珀瑛的那一刻,我就感觉我不能相信他。尚且是幼童的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听起来十分可笑。更讽刺的是,一个练气期的修士,又不是天生战体,还在不断强调直觉和预感。”
“小献。”罗琨出声想要打断他。
但是吴献并不给罗琨机会,继续道:“我有时候也觉得很可笑,但是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师兄也清楚。所以到了最后,我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一直以来都对顾珀瑛喜欢不起来。”
“随着师兄与顾珀瑛越发的熟悉,我心里的不安就越来越强烈。但是我心里也清楚,无论我说什么,师兄也不会简单的就相信我。”
吴献露出一个迷离的微笑:“我那个时候很迷茫,但这份迷茫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又能做些什么,于是常常跑到外门,交了一群酒肉朋友,与他们借酒浇愁。”
“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楚衍和陆昂。”
罗琨对于吴献来说,就像是亲人一样。
尤其在一个师父不怎么管事,下面还有师弟师妹整天给他添堵地方,对于一个几乎从没有从真正的亲人身上享受过温情的孩子来说,一个温柔可亲的大师兄,简直就是生命中的救赎。
他的父母死去之时,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解脱。然而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不对的。
他对自己说,我的父母死了,我应当觉得难过。
说的次数多了,他竟也就真的难过了起来。好像那些真实存在过的冷漠,都已经被他这些难过悄悄抹消掉了。
但是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呢?好像真的只是好像而已。
那些最真实的感受,永远留藏在他内心的深处,在不断和他的良知争斗,最后形成心魔。从那一刻起,他就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如果心魔不除,此生金丹无望。
后来的事情,他也说不出是命定还是巧合。
罗琨落入顾氏地宫、生死不知之时,他竟于梦中,巧合一般地看到了罗琨的真实情况,更得到了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奇怪记忆。
记忆之中,罗琨是他的亲生兄长,最后因为神魂之伤,金丹时就疯疯傻傻,一生未能成就元婴,早早便陨落了。
从梦中醒来之后,他分不清哪个是幻,哪个是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就经历过那些,是否夺舍重生过,是否丢失了一段记忆。
直到他终于知道了,罗琨的神魂之上确实有很严重的伤势,几乎和得到的记忆中的吻合,他越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与此同时,他视为好友的陆昂和楚衍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变得叫他不知道到底是喜欢还是厌恶,几乎要将他刺激的发狂。
几方面的作用之下,他慢慢变了,变成如今的样子。
他说不上这样是好还是坏,但对于他来说,有一件坏事,是已经确定的——那就是他又添了心魔。
这次的心魔,名叫罗琨。
他总算是清楚明白了,在他内心的深处,不管事实如何,总是希望罗琨活得好好的。如果罗琨死去了,那么他的一生也完蛋了。
牵扯到自身利益,再冷漠的修士,也会为此而奋斗努力。更何况是吴献这种本性不坏,个性相当热情的人。
从此之后,他将罗琨的事情看得愈发的重。为了罗琨,也为了自己。
不管出发点为何,他对罗琨,到确确实实是真心的。
正是因为这份真心,罗琨才将吴献看得如此之重。其实很多时候,吴献表现的有些奇怪,但罗琨总是愿意相信,吴献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
或许这份感情的起始点是虚假的,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最终也变成了真实。
而他们彼此之间,也更加愿意相信对方。牢不可破的情谊就此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