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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国的那些瓷器,却终究没有一个是公子深看得上眼的,唯有他们王的宫殿里几尊瓷像倒还算得上能看。终究是公子深动用了自己的关系,见了均亦忘,又从他的宫殿之中挑了五尊,在那些红绢扎成的红梅花树里,执笔仔细勾画。五尊瓷像被公子深妙笔一画,却成了五个风格迥异,却倾国绝美的女像。
当云深国的司典大人将这五尊女像呈给云深国的王,均亦忘的时候,均亦忘只觉得六宫粉黛顿时失色。只是均亦忘不知道,第一尊女像的眉眼是烬梦的眉眼,第二尊女像的鼻唇,是烬梦的鼻唇,第三尊女像的前额是烬梦的前额,第四尊女像的脸颊是烬梦的脸颊,第五尊女像的耳朵下巴也一样是烬梦的模样。
均亦忘十分欣然,将这五尊女像树在云深国的最高之处,各村个寨的人看到这五尊女像后,果然又重拾了对女子之美的希冀与企盼。而芹芹所在的那个村落里,那些断袖匹夫也从此更懂得欣赏女眷起来。唯有芹芹的哥哥,依旧病入膏肓。
均亦忘倒是无所谓这么一个人断袖,但公子深的性子比较执着,不大愿意一件事已经接近完美而不让它完美下去。公子深还是去了芹芹家,找到了芹芹,芹芹领着公子深和烬梦往那阿斌所隐之处。
那地方还算清雅,一座小木屋躲在郁郁苍苍的松树林后,风过之时可以听到松针攒动的声音,如浪起伏在耳畔,却比海浪更温婉柔和,又绿得生机盎然。那小木屋十分齐整,连一扇窗前悬着的风铃都纤尘不染。
烬梦走进去的时候,公子深抬手拦了拦,道,“你还是跟在我身后吧。”
烬梦问道,“为什么,我堂堂司药府的仙子,还怕一个精怪么?”
公子深遂笑道,“我能感觉的到这里的灵力十分浑厚,只怕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司药府的仙子可以抵挡得了的。”
烬梦不解道,“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公子深便笑,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阿斌应该就是我们魔族寻了许久的和氏璧之灵,是么?”
芹芹闻言,皱了眉,道,“贺哥哥,你说什么呢?”
公子深一拂袖,袖下风掠过小木屋的门前,门前那株桂树微微振动,金色的小花纷纷扬扬地落下,香气袭人。他是笼着香气而来的男子,一袭云灰色的长衫,手中提着一串松子,淡若从容地立在众人跟前。
芹芹才要向前,高声喊了一句,“哥哥。”却被烬梦拉了回来,那男子遂道,“芹芹,我并不是你哥哥,你哥哥阿斌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因为风寒而发作的高烧,已经死了。我借了他的身体,因为我要躲避天族瑾誉太子的追杀令。”
公子深冲着他说道,“挽宋,多年不见,不曾想竟在此处相遇。”
“公子此次来,是代表天族,还是我们魔族?”挽宋说道。
公子深便说,“我不代表天族,也不代表魔族。只是恰巧这一路与瑾誉殿下为伴,又是去见魔帝陛下。你有没有兴趣与我们同行?”
挽宋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
公子深遂点头,道,“你的魔阵被我破了,我并不是有意的。前尘往事也与我无甚关系,不过,云深国终究是虎精的地界,你在这里缅怀尹唐也不是不可以。可你扰了均亦忘的族人,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挽宋遂笑道,“我和尹唐为魔族驰骋沙场,我们又落了个什么下场。尹唐死于疆场,我只求要回尹唐的真身,瑾誉又何曾同意将尹唐还给我。我听说,均亦忘和瑾誉的交情不错,我在这里等他三千年之久,他倒怎么不来呢?”
公子深淡笑道,“你不是均亦忘的对手,也自然不会是瑾誉殿下的对手。他不来,许是愿你用这三千年散尽仇恨。可你却执迷不悟,其实尹唐早就轮回于凡世,你又何必苦苦执着呢?”
挽宋遂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他在哪里?”
公子深便道,“司徒府,司徒南端便是尹唐。”
挽宋有些诧异,公子深竟然这般干脆就道出真相,公子深却笑道,“离开这里,这里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这里。若是找到尹唐,就回去魔族,若是在魔族无立足之地,就来我的锦瓷宫,我不喜战事,但却差一双人为我擦洗那些净瓷。”
挽宋遂俯身对着公子深一拜,公子深不自觉便拉起身旁烬梦的衣袖,道,“从前他救了我的一只宠物,这份恩情当是我还给他的,走吧。”
烬梦却道,“你还养过宠物?什么宠物?”
公子深闻言,沉声道,“狐狸崽子。”
“狐狸崽子?”烬梦闻言,笑道,“多大了?什么颜色,还有我认不得的狐狸崽子么?”
公子深遂道,“还在襁褓之中的狐狸崽子,因为先天不足,当时的妖王苏雨晴抱着皱巴巴的狐狸娃娃来魔族相求。狐狸崽子的八字奇异,需得寅时出生的上魔度一些灵力给它,方能存活。是挽宋度给那狐狸崽子的,也是魔族与妖族素来交好,也是苏雨晴制的香粉颇得尹唐喜欢。”
“那现在那只狐狸崽子还在你们魔族么?难怪我从前从未见过它,长得好不好,是不是也入了你们魔族?”烬梦问道,却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到芹芹家村口,芹芹的奶奶期许地望着他们。
公子深还来不及回答,老人家已然跪倒在烬梦的跟前,哭诉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子,请大祭司救救他吧。”
烬梦正为难,芹芹已经扶起了老人家,道,“奶奶不是他们不救哥哥,而是哥哥……”
公子深遂道,“芹芹,让你哥哥去我那里,倘或你们想他了,我便也让他常常回来看看你们可好?”
芹芹年纪虽小,却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公子深如此说,是为了安她奶奶的心,遂道,“好,贺哥哥照顾我哥哥的话,我和奶奶都会狠放心的。”
公子深对着芹芹温柔一笑,芹芹只觉得心头一暖,仿佛苦寒的冬日里瞬时绽放开的万丈阳光。芹芹走过去,问道,“贺哥哥,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脸?”
公子深遂蹲下身子来,把脸凑过去的时候,芹芹小小的手抚上他的脸庞,眼睛里满是晶晶亮亮的泪水,便道,“从前的大祭司说过,我能够看穿人心所想。可我却看见哥哥的心不在哥哥的身上,因为哥哥把心放在最安全的地方,那个地方让哥哥觉得温暖,觉得安逸,永远都不会受到伤害。既是如此,哥哥为什么不肯与她在一起,既成全了那颗心,又成全了哥哥这半生沉浮。”
公子深听到芹芹这么说的时候,眸光微微一震。芹芹笑道,“从前的大祭司预言我将是未来云深国的大祭司,所以我说的话一定会应验的。贺哥哥,你会幸福的,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祝福你。”
芹芹说罢,抬眸去看着烬梦,道,“我知道,你不属于我们这里,你也不会永远坐在大祭司的位置上。但是,如果没有你在,我是不会知道大祭司这个位置对于云深国而言是多么重要。我从前不愿意继承大祭司的位置,因为大祭司是不能够婚嫁的,作为女孩子若是不能够婚嫁,我却觉得着实没有什么意思。但今日起,我想不会再有旁的男子走进我的心底了,所以不嫁便不嫁吧。姐姐,谢谢你替我承担了三个月的责任。”
烬梦皱着眉,抬手去抚摸芹芹的小脸,芹芹靠在她的掌心,手掌附上烬梦的手背,道,“我把我余生所有的情爱都交托给你,请姐姐一定替我好好珍惜。”
烬梦郑重点头,芹芹忽然拂开烬梦的手,纵身跃起,飞在半空,随着她口中念动的咒语,一道彩虹从烬梦和公子深的脚边拔地而起,那彩虹一直绵延到村落的上空,绵延到高高的云端。芹芹便对着他二人说道,“这便是出去的路,你们快走吧。倘或王知道了,只怕又要横生枝节。”
烬梦又道,“我们走了,你怎么和均亦忘交代?”
芹芹笑道,“我是大祭司,姐姐难道还不知道大祭司在云深国的地位么。大祭司的话,王也必须谨遵,因为大祭司的预言永远不会出错。”
“芹芹!”烬梦喊了一声,却被公子深拉走,道,“不要辜负那个小姑娘的心意。”公子深和烬梦走后,那湾彩虹慢慢失去颜色。然而,烬梦却十分清楚,芹芹那种满目不舍的眼光,她也曾说过要出去看看,可若是坐在大祭司的位置上,她的一生都不可能离开云深国了。
烬梦想到这里的时候,十分颓散。公子深却说,“你知道么,她是命定的大祭司,即便没有你,没有我,她也逃不开宿命。倘或宿命逃得开,就不叫宿命了。只不过她是幸运的,因为有你,也有我。”
“有你什么事阿?”烬梦没好气地说道。
公子深无奈笑着,却又不知道如何应答。他知道芹芹的少女心事,却终究是不能说破的爱恋。公子深望着烬梦的时候,终究还是说道,“彩嫣,其实你不见的时候,我就决定不要再逃了,那些事,我一件也没有忘记。我只是在想,我原本是天族的飞鸿神将,如今却成了魔族的公子深,我有那么多过去,曾经搅乱人间,为祸六界。曾经使妖族哀鸿遍野,也曾经颠覆神族,所以这样的我,你还会像当初那样誓死相随么?”
烬梦原本走在云端,轻快的步子终于凝止不前了,她几乎不敢回头,怕这一切只是幻听,又怕不回头会错过这如梦似幻的声音。
公子深等了良久,终究没有等到烬梦的回应,遂道,“我就知道,你还是接受不来,其实说出来也好,总比惶惶不安地猜测要强得多。”
她回过身来,笑道,“我以为我在做梦,然后狠狠地掐了一下手臂,果然是痛的。我刚刚只是狠纠结,我应该叫你公子深,还是芳庭哥哥。你应该唤我为彩嫣还是烬梦,可是我还是喜欢彩嫣这个名字一些。我没有你那么多的过去,可是我的过去总是与你有关,所以我还是喜欢作为彩嫣比较好些。”
公子深心之欣然若狂,举步走到她的身后,又道,“可你如今可是司药府的仙子,同一个魔族的公子在一处,还是一个罪债累累的公子深在一处……”
彩嫣转过身来,道,“那些没有我的过去,也的确是你的一部分,从前不知道便罢了,如今知道了,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齿之处,反而觉得十分荣耀。爱上一个搅乱了六界的公子深,曾贵为神族,又可以回归魔族,没有什么不好。从前的你,原来六界都不在眼底,如今的你依旧六界不在眼底,却有我。如果在你心里,我比六界都重,我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他笑着,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却忽然冷了颜色,道,“你之前对紫瑛姐姐频频示好,是几个意思?”
他被冷不防这么一问,倒是十分紧张地解释道,“那时候,就是觉得我已经配不上你了,你终日来纠缠我,反而让我觉得心痛欲裂。后来,我就想紫瑛是你的挚友,倘或我说喜欢她,你大约也不会对她如何,甚至也就死心退出了。现在想来,还好你没有真的死心。”
她看着他,摇头叹道,“贺芳庭,你真的狠幼稚耶!那你有没有想过紫瑛姐姐若是真的喜欢上你,你又要如何?”
“不大可能吧,倘或真的,只怕殿下会杀了她吧?”他说道。
她便冷笑道,“只怕先死的那个是你。”
他摇头道,“也不一定,如果以贺芳庭的修为也许是输定了,但是我是公子深阿,公子深的修为可不一定会输。”
“所以,你是想要和本君比一场么?”云海翻滚之处,传来瑾誉的声音,他掷下去最后一张骨牌,又对着一旁的铃儿说道,“焰苒公主,我赢了。看来,你不能够做我和紫瑛的说客了。”
彩嫣从他怀中探出头来,正看见瑾誉和紫瑛,还有铃儿和蓄蓄都站在云端。彩嫣便问道,“你们怎么都下车了?”
紫瑛便道,“车上太闷,又只能一直停在这里等你们,觉得无趣,干脆出来看看风景。没有想到风景这么好看,方才我也和瑾誉哥哥赌了一局。”
彩嫣便问道,“赌什么?”
紫瑛笑说,“赌今日是你一人回来,还是你们一双回来。”
彩嫣不悦道,“紫瑛姐姐你该不会赌一人吧?”
紫瑛呵呵干笑,便道,“这个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谁去告诉司药府的药君一声,他刚刚收的大弟子跑了,而且一心向魔。”
被紫瑛这么一提,彩嫣才恍然若悟,偏头问公子深道,“和药君打,你会赢的吧?”
公子深颇为难,思量了一下,说道,“药君是老人家,多少该让三分的。其实也要看让几招,百招之内胜他应该也还不算什么问题了。不过,对一个老人家只让百招算不算不厚道呢?”
紫瑛冷哼,道,“公子深口气倒是不小呢。”
瑾誉拉了拉紫瑛的手,道,“他也的确没有说谎,虽然口气嚣张了一点。不过,药君与他硬碰硬打是打不过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下点药什么的。”
彩嫣挽着公子深的手,冲着瑾誉,道,“殿下,他若是下药,我还会解呢。大弟子也不是白当的。反正我可不回去司药府了。你回去的时候,告诉药君一声,烬梦这个名字太难听了,我实在不愿意再叫烬梦了。就当司药府的烬梦仙子死了好了。”
瑾誉便笑道,“要嫁给公子深,是不是要先讨好一些焰苒公主,毕竟人家可是正妻。”
彩嫣闻言,还没有等身旁的公子深说些什么,已经飞身落在铃儿跟前,道,“你从前是焰苒公主,今生却不过是用金茱萸重塑的身形,但法力倒还不低。但是我彩嫣如今也贵为狐族妖王,与你打一场,也不算丢了你的颜面吧。”
铃儿勾着红唇笑道,“别说你一个狐族,就是你们整个妖族的妖王见了魔帝陛下也是要行礼的,何况我是魔族的公主,与你动手是抬举你。你既然果真要与我动手,我又何必手下留情。”铃儿说着,抬眸望向一旁的公子深,道,“还没进门的妾,夫君不会现在就出手护着吧?”
公子深望着铃儿,道,“你大可以出手试试看。”
铃儿笑道,“夫君的意思是,夫君要先与我打一场么?夫君不是魔族之中最温润的公子,从不打女子的么?”
公子深摇头,道“这个传言不真,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女子跟我动过手,所以我也还没有还手的机会,当然我希望我永远不要有还手的机会。”
瑾誉原本可以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可是紫瑛却推了一把瑾誉,道,“果真打一场要误了去见魔帝的行程。”瑾誉便也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当一回和事佬,道,“焰苒公主,可是忘了与本君的赌约,既然赢了,却又不好好珍惜抓住七窍玲珑心的机会。”
铃儿目光轻轻一晃,皱着眉望着彩嫣,道,“公子深的心,在你那里。”
彩嫣回眸,看着公子深道,“应该是这样的,当初我本该形神俱灭了,若不是栩曼妙做了的一味药,也许我不复存在。死去的本该是我。”
彼时,一直默然的鸠魔蓄蓄在那一刻慢慢走到他们之中,道,“的确如此,因为我就是栩曼妙,我按照公子最后的愿望,救活了彩嫣。”
铃儿哑然失笑,良久的沉默,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彩嫣。彩嫣看到她瘦弱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彩嫣抬手,却终于又放下了。然后听见铃儿嘶哑而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羡慕你,可以和相爱的人经历生死,一次又一次地相携着站在一处。而我呢,我爱上的一个不曾爱过我的人,我只是想告诉他而已,竟是这样难。”
彩嫣虽是明朗的心性,却也有着女儿家的柔软与同情心。她终究还是轻轻一叹,道,“你是公子深的妻子,自然可以要求他为你实现愿望。而我抢占了你夫君的心,所以你想要如何,我都应该要满足你不是么?”
“我想见尘殷。”铃儿说着,回过身来,那张艳丽的容颜被泪水割得支离破碎。
彩嫣回眸望着公子深,公子深沉沉点头。彩嫣遂道,“你要的,我答应你。”
铃儿握起彩嫣的手,万分感激。公子深却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尘殷是神,神的殒落是不可能复生的。但七窍玲珑心的一瓣能做的不过是颠覆时空,也就是彩嫣许愿,把你送到尘殷还在的那个时空里去。可你这么一去,便是永远回不来了。你有没有想过,倘或尘殷并不接受你,你可能要孤老终生。”
铃儿遂笑道,“孤老终生,并不会比遗憾终生来得可怕。”
鸠魔蓄蓄拉了拉铃儿的衣袖,道,“也许不必说,也是另一种美呢?”
铃儿摇头道,“那是你,你的公子深有彩嫣,而我的尘殷谁也没有。即便他不爱我,仍然可以拥有一个爱着他的我,不离不弃,永远相随。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不求他的爱,只求一场眼睛能够看得见的默默陪伴。”
铃儿的话落下的时候,鸠魔蓄蓄的手缓缓松开。她心底叹道,何尝不是如焰苒所说。她这一生求的只是眼睛能够看得见的默默相陪,却也怕这场陪伴,如今到了尽头。从此以后,公子深有彩嫣相伴,鸠魔蓄蓄却终究成了个多余。可鸠魔蓄蓄素来是个知趣的性子,她早已下定决心,再一次寻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不再让公子深看见她,而她也不再看公子深。
爱到某种境界,于是便变成了一种自伤的不打搅。可恋而不可追,可恋而不可随,可恋而不可弃,这是鸠魔蓄蓄的方式。而彩嫣却不懂鸠魔蓄蓄的方式,因为她是幸运地与公子深真正两情相悦的那一个人。所谓不打搅,于彩嫣而言,不过是错过的另一种形式,她对于公子深的爱也只能够是紧握不放。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