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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城校场是训练轻骑黑鹰军的场所,对简苍来说,并不陌生。她曾在这里受刑过三次,石柱铜环上曾飞溅过她的血迹。
眼看冷双成依从地走向校场,简苍一路上都在阻挡萧政施令,恶狠狠地逼问他:“侯爷只能靠鞭打人来支撑可怜的威严?”
萧政将她拂到一边,淡淡道:“军纪家规在前,我存在的原因,就是确保无人能够践踏它们。”
她冷笑:“令行禁止,靠的是以才德服人,绝不是执权柄施**威。”
“面对一众狼狮凶狠之辈,你的慈善用错了地方。”萧政依然对她笑着,颜容带着宠溺之意,可说出的话总是像冰风雪雨刮痛了她的心,“权柄来之不易,善于施威,才能保证不被忘记。”
他黠昵地用指头挑了挑她含着薄怒的脸颊,说道:“我打你多次,你才将我记在了心里,不正是这个道理么?”
简苍使出大力推开他,他笑了笑,转头迈进校场匣门。
黑鹰军本想拖行冷双成至石柱前,冷双成平持着双手冷冷说道:“我自己走。”
军士放开了她,她走到柱前用铁环锁住了手上的一绝索,背对众人站立,露出了纤瘦的背部。
简苍冲了过来,抱住了冷双成的腰,用自己的身子去护她,含泪说:“是我害了你,初一,如果我当初成功地逃掉了,不连累你跟进城来保护我,该有多好!”
冷双成凝声于一语,低声劝道:“不碍事的,侯爷一向不信任我,打我一顿也是为了出气,我不反抗,向他表露臣服心,其实对后面的计划也有好处。”
简苍越发心痛,恨自己目前无能为力。
萧政将鞭子抛到亲兵手里,伸手拖开了简苍,将她牢牢困在身边。她知道血淋淋的惩罚即将上演,心里像是有刀子似的剜着她的肉,让她咬唇颤抖个不停。
萧政用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左臂搂着她不放松,说道:“连这点场面也熬不过去,你还想怎样与我同归于尽?”
简苍虽在颤抖,声音却是坚定的。“拿开手,我要亲眼看着她受刑。”他捂着温热的手掌并不动,她啪的一身打向他的手背,发出脆响。“她每痛一次,就提醒着我,恨你的心该有多深。”
她硬邦邦地站在萧政臂弯里,睁着眼睛看向刑柱,当真是不回避的态度。
亲兵看着萧政,得到首肯后,甩开长鞭,狠狠抽向了冷双成的背。
冷双成并未躲避,身子受力一躬,带动腕上锁链叮当相磕,在茫茫黄沙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旋即又被简苍喉咙里的格格声淹没。
简苍没有流泪,直视着令她痛苦不已的场景,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溢出一串仿似刀锈铁剐的声音,宣泄着钝涩到极致的怒意。
亲兵蓄完力,扬手又待抽下第二鞭去。
一道银箭汹涌甩来,扎上了他的前胸,让他立仆。
萧拓带伤赶来,伤口迸血,染红了一路的沙尘。军医用逆天斩断银箭箭尾,拔出箭身,还来不及与他包扎好伤口,就被他一手掀开,夺了马匹跑向了校场。
吐出箭身后,萧拓才能运气自如。他以为萧政只是恐吓一两句,未曾料到萧政竟敢撕下脸不顾他的心意,顿时让他变得怒不可遏。
他的手上满是鲜血,滑腻不堪,可抓着逆天时,从未沉顿过。
两百年后,两大神兵护具在校场内,第一次不经意间遭逢了,胶合争斗在一起,难以分出高低。
萧拓手持逆天,恨心趋涨武力几分,一句话不招呼,就汹汹攻向了萧政前胸。萧政怕误伤到简苍,手上带力,将她推送到远处,再待回身对付萧拓时,胸口的护甲地坤衣就被一柄寒光凛冽的枪头抵住,流转的光芒,将一股冷气无所顾忌地送进他心底。
他的心口感觉到了寒冷,识得它的厉害,脚下滑步急退。
萧拓持枪猛攻。
萧政滑行两丈远后,突然荷的一声,用两掌夹击枪尖,出力朝外推送。
萧拓手腕急转,再迸发一股大力,贯透枪身,源源不断送出攻击。
两人一推一刺相持片刻,冷枪与坚甲互不损伤分毫。萧拓不顾血流满身的伤痛,眸子里带着隐怒,发力与萧政缠斗。萧政面色亦是凝然,只讥诮笑了一下,便敛容对付眼前的局势,只怕稍有不慎,就被利器刺出个透凉窟窿。
旁边有亲兵悄然走近,萧政眼角扫到,就冷冷喝道:“退下!”
简苍苦于武力低微,无法越过亲兵冲进战局去偷袭萧政,只得飞奔至冷双成身后,解开了她的铁环,将她从石柱上放了下来。
冷双成趁着变故发生时,已经调息忍住了背痛。来不及与简苍多交代一句,她便走向场地内,朗声说道:“虎豹若是相斗,其势不共生,我劝两位侯爷就此罢手,并肩一致御外敌。”她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遮掩了萧拓气力不继,将要出现的败局。
萧政听得懂她的意思,首先松了手。
枪尖呲的一声,刮在冰冷的甲衣上,在黄茫茫的空气中,还能冒出一道白亮。
冷双成暗惊:地坤衣竟能强韧至此!好在她只想完成计划,掀翻更多的人,否则仅凭她一己之力去刺杀萧政,还不是全然有把握能做到成功。
校场上的变故很快被萧政一手压制下。他唤亲兵将简苍拖回侯府,丢下萧拓及冷双成两人不发落,骑马先行离开。
黑鹰军的操练如常进行。
萧拓对冷双成说:“跟我来。”手持逆天大步走向门外。等到达无人之处,他便一头栽向冷双成的怀里,唇色发白,低低吐出几个字:“去别宅。”
冷双成急避,闪身掠到一旁,又想起不能弃他不顾,忙伸手出来接住了他的两臂,将他连拖带搀塞进了别宅里。
军医随后赶至,在管家的帮助下,替萧拓包扎好了伤口。
冷双成累得一身汗,衫子上的尘土味也让她无所适应。她向管家告辞,躺在床上的萧拓沉沉传出声音:“先别急着走,替我值守一夜。”
管家通晓萧拓的心意,忙不迭地请冷双成去雅舍休息,还调来伶俐的婢女服侍她。
冷双成又倦又热,当即也不推辞,去了偏厅沐浴、梳洗。
趁着房内没人时,管家跪在萧拓的床前,低声说道:“侯爷刚传话过来了,唤公子好好休息,养好伤后,就出面担任黑鹰军的指挥使。”
萧拓听后无一丝的惊异心,淡淡道:“难怪他今天激怒我,是想逼我出手,与他争斗,在黑鹰军面前成全我的威名。”
黑鹰军一向是萧政的前锋营,纪律虽涣散,但杀伐攻城之力彪厉无比,且迫于威势,会臣服于武力强健之人。
萧政有了铁狮团,不想将黑鹰军交还给枢密院,正待罗织借口拖延调令,恰逢被秋叶攻下了琉璃镇,给了他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他知道萧拓不喜欢征战,就将黑鹰军强行交与萧拓手上,迫他承担起萧家二子的责任:得军功进身宫廷,不能仅仅满足于侯爵的袭承。
若说有什么事能让萧拓爽快地应下一桩桩为难的差使,那一定是冷双成的去留归属。
萧拓早就明白,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时,才能挽留住冷双成。
冷双成梳洗完毕,由着婢女替她梳好了发辫,穿着干净的衣裙过来看望萧拓。
管家将萧拓收拾得清爽干净,在他背后垫好了软枕,才带上门退了出去。
冷双成说:“我发觉你在苍城里,也有一定的威势,随口唤人来伺候,莫不逢迎。”
萧拓笑了笑:“你就当我假借萧政的威风,寻到了便利吧。”
她摇头:“恐怕不尽然如此。”
积威非一朝一夕能成。
他淡然道:“若说与萧政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杀人,我留半条命。”
“你当真有那样坏?”
他凝目看她:“以前有过坏行,那天在红枫山上被你一劝,心意马上改了,只想活出你希望的样子。”
“若我要你在礼殿完成之后,向侯爷提议放过万数奴工,你会答应么?”
“我答应,但无济于事。”
“为什么?”
“坑埋异族、以绝后患,是辽国上下一致行使的惯例,放了奴工,便会透露苍城内置的隐秘事务,萧政绝不愿去冒险善后。”
“若是王妃透露出去呢?”
萧拓淡淡一笑:“你真以为城池修建完成后,萧政会放任简苍离开?”
冷双成不语,她曾想过这个可能性。
萧拓答道:“是生是死,他都会与她捆绑在一起,哪怕毁天灭地。”
他默然一下,又问:“你呢?”
冷双成怔了怔:“无人能留住我,我想去瞻拜父亲的遗迹。”
萧拓第一次听到冷双成提及到了家事,非常有兴致地问了下去,可她照例一句话不多说,对他隐瞒了所有的经历,还有名字。
萧拓哂道:“好生没意思,常常泼我冷水。”浇熄了满腔热情。
她轻轻道:“你早些休息,我先退了。”
他留她:“我身子弱,需要女大夫照料,才能好得快些。”
她顺势问:“我诊过你的脉象,时而沉混时而清畅,为什么?”
他不以为然说道:“内力时强时弱所致。”
冷双成想了想,请萧拓伸出手,隔袖按住了他的脉络,细细地诊断。
萧拓知她终究会明白过来,便提前说道:“萧政对你总是留有戒心,不告诉你解毒的法子。我怕他再隐瞒下去,耽误了你,就摸进他的药房,将他珍藏的红硕果药汁喝了干净,现在毒效应该是完全发作了,堵住了我的气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