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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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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既有关乎存亡之言,总不能站在营门外说罢。”李睦侧过身,伸手一引,再次请徐庶入帐。

    一直盘算着要寻个给力又可信的谋士,原打算找凤雏庞统,却不料又是一次历史功底不扎实的误会——庞统是荆州襄阳人士,如今方被征为郡中功曹,完完全全一个生活在刘表地盘里的刘表的人,就算她去挖墙脚,要动刘表腹地的人,怕还没那么容易。

    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个徐庶,走进她军营之中,她又怎么会将人白白放走?

    徐庶只觉得她似乎过分殷勤,但乱世之中,礼贤下士,谦和恭谨又似乎是不少上位者都具备的态度,就连刘表,虽无成大事的气魄,于他们这些四方来投的名士也还是优待有加。

    只是他此番前来江东军中,却不是为了要给李睦说存亡的。

    一进帐中,徐庶不等李睦寒暄,就回身问道:“今有数人共买物,每人出七钱,则盈余三钱,人出六钱,则不足五钱,敢问乌程侯,人数及物价各几何?”

    李睦正要招呼他坐下,不想手才抬起来往几案处一指,一句“请坐”还没说出来,就被他迎面问了这么一句。当下睁大眼望着他,心中发懵,不解他这是何意。

    徐庶见她不答,忽然发笑:“怎么,乌程侯素以算术见长,怎连九章开篇的算法都记不清了?”

    九章算术,在李睦表现出“惊人”的计算能力之后,也在江东听人提起过,不过这卷书她却是连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更别说读了,哪里会知道开篇是什么?

    挑一挑眉毛,她走到军案前,随手拿茶盏道出一小滩水,蘸着水在案上飞快地列了个二元二次方程,解题出答案:“权并未读过九章,更不敢自诩擅算,不过是知道些偏门算法罢了。先生此题,人数为八,物价五十三。”

    徐庶脸色微微一变。九章开篇确实是这道题,只不过他将题中的数字稍作改动,若李睦只是读书而不是真正识算,换而言之,若她为众人所知的擅算都只是遵书而行,那她所得的成就,究竟是出于己力,还是背后另有人指点,就有待深究了。

    不想李睦根本就没看过九章,一个他完全看不懂的方程式,算得快准狠。唯独想不明白,莫非这“从天而降”的徐庶是来和她“切磋算术”的?

    李睦刚报出答案,一念未绝,徐庶衣袖轻拂,又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有几何?”

    “哈?”李睦眨眨眼,突然抚掌而笑,“元直先生原来与月英是旧识!当时解法我俱都给她送去了,先生既知题,怎又要问其答?”

    语声顿一顿,再眨一眨眼,笑问:“莫不是她故意为难先生?”

    她与黄月英通信许久,除军械设计,建筑构造之外,更常常论及算术。其中有一次便是李睦突然想起了这道后世经典的鸡兔同笼,问了周瑜此时世间“题库”中还并没有此题后,就随手写了题干和解法给黄月英送去消遣。

    这题中的数字都是她根据答案倒推反编出来的,只有她与黄月英知晓,就连周瑜也是只听她说了一句雉兔同笼,数头数脚而不知具体数量,如今徐庶能说出来,不是从黄月英那里知晓的还能是从何处?

    听她提起黄月英,徐庶抿了抿唇,脸色微微有点不自然:“雉二十三而兔一十二,我自有解法,只愿听乌程侯高见。”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催促李睦。

    黄月英出此题时,看着他摆出一地算筹,便莞尔轻笑,只在他得出答案时说了一句:“元直可论擅算,却是算得无趣。”

    听得他全不知其意,只能亲来领教一番,何为“有趣”的算法。

    在徐庶坚持的目光下,李睦笑着摸了摸鼻梁,将自己写给黄月英那个近乎玩笑,纯属逗乐的算法说了出来:“有一日,笼中雉兔一同从军,军令森严,违令者斩,一声鼓响则举起一足。如此这般,两声鼓响之后,足去七十而剩二十四,雉皆坐于地上,余下兔子个个双足而立,平分二十四即得十二头兔之解。”

    还以为是天上掉下个徐元直,原来还是知交靠谱。下回再见到黄月英,定要好好谢她,送这么一员高才谋士来。

    她盘算起到了江夏之后或许还能有机会亲见黄月英,而徐庶却是愣在当场,一身松姿鹤骨之态荡然无存。

    雉兔从军,还军令森严?何其荒唐!

    便在这时,门外忽又有人来报:“赵云将军遣使求见。”

    李睦以为自己听错了:“谁遣使?”

    “赵云,赵子龙赵将军。”帐外兵士口齿清晰。

    李睦扫了徐庶一眼,立即转身掀开帐幕:“快请。”

    算一算时间,刘备比她早走数日,她又携军故意慢行,这个时候,刘备应该差不多到荆州了才是,赵云与刘备同行,怎会在这个时候遣使来找她?

    赵云不是得寸进尺,不知进退之辈,又深知她不待见刘备,除非像上次徐州那样被曹操兵临城下,兵败得无处可逃,十万火急,亦或是像这次借船一样双方各有所图,等闲不会再因刘备的事来找她。

    更何况,刘备到了荆州就有刘表这个同族庇护,就算有什么险处,赵云也不至于再找到她这里来。

    总而言之,实在蹊跷。

    再看向徐庶,只见他已不复方才吃惊难言,又哭笑不得的不自然神色,清朗的眉目徐徐展开,似有成竹在胸。

    不及细问,帐外亲兵就带进来一个人,李睦一见其人,心里就一咯噔。

    这次随刘备去荆州的人手都是周瑜全力安排的,不似往日她又是巡营又是与兵士闲聊家常,故而这一拨人里,她连脸熟的也没几个,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一年多前甘宁与周瑜破江夏,她入城巡营时甘宁为原在黄祖军中的苏飞求情,当时与苏飞一同前来相谢的亲卫就是此人。

    李睦本来倒也没刻意去记,是周瑜与她送刘备那天提起,才又想起来。

    “许立许子驻?”李睦从记忆里找出这个名字,朝正要向她告辞的徐庶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回避,目光落在面前这个样貌朴素的兵士身上,“尔等离开吴郡时,公瑾便有军令在前,不得军令而擅归,其罪为何?”

    身材略矮,体格健壮的兵士单膝点地朝她行礼,闻言复拜:“禀权公子,非我有违军令,实赵将军以公子佩剑为令,令我昼夜兼程赶回公子帐下,不得稍停。”

    战乱时代,上位者常常以亲授佩剑,表示权力下放,以剑为令,取有违者直接斩杀之意。李睦离开吴郡时孙绍当着众将士授古锭刀也正是这个表示。而将青釭剑赠给赵云,她纵然是有这个意思在里面,希望有朝一日,赵云离开刘备投东吴效力时,能凭此剑过关入境,又或是传来书信,以最快的方式让她知晓。

    但她心里却也清楚,青釭剑在赵云手里,多半也真的只是宝剑配英雄而已。要他以剑为令,哪怕他日真的投入江东军中为将,也断不会轻易行此事。

    不料他才出江东地界,就立刻用到了!

    “离开吴郡时都督交代,他不在军中,不能及时知悉战情,故若遇军令有违权公子号令,全以公子之令为先!”见李睦沉吟不语,许立连忙又补充一句。也正是因为如此,当赵云拿出青釭剑要他速归时,他才会遵令而行。

    周瑜这是将后背全都交到她手里了!

    李睦动容。虽说自从遇到周瑜之后,行军布阵,临阵调兵,她都学了不少,理论与实战结合,又是师从千古名将,也能算得上学有所成。但说到底,她终究是半途出家的半吊子。

    便是如此,周瑜将自己的后路,以及他此行成败得失之后军中的应对,全部都交给她。

    性命相托。

    想起周瑜,李睦用力抿了抿唇,眼眶微热,唇角又忍不住勾出一丝笑意。接下来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几分柔和:“那赵将军有何言要你转告?”

    “赵将军……”许立忽然语塞,敦厚的面容浮现出为难忐忑之色,纠结了片刻,才支吾道:“赵将军没有话转告公子,也没有书信……”

    李睦一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她理解赵云不便以书信相托的难处,但若是连句话都没有,又何必动用青釭剑矫令将人遣回来?还挑个她认识的人。

    李睦是直来直去的性子,素来不喜欢玩这种猜猜猜的游戏。还没猜完徐庶的来意,现在就连赵云都给她出哑谜,不禁有些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