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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仿佛开始了一段崭新的人生,崭新的生活。在新的人生里,兰浣沙无忧无虑、平静无波地生活在兰候府中,三年,对有些人来说,是一千多个不眠的长夜,对有些人来说,不过是转瞬而已。
三年后的一个夜晚,皓月当空。
经受了妹妹近两个时辰的精神摧残的兰浣沙仍端坐在香楠木椅上,捧着最爱的明前龙井,含笑看着满眼桃花色的妹妹兰浣泠。
她还清晰地记得三年前,她刚苏醒那段时间,身体虽然很快恢复,可兰侯府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莫说什么琴棋书画,礼仪女红一概不会,就连回闺房的路都找不到,为此闹了很多笑话。幸好有浣泠每天陪着她,教她读书写字,教她穿衣打扮,甚至还将整个侯府的地图画下来,让她熟悉每条路方向。
彼时的浣泠还是个天真的孩子。
如今,浣泠也长大了,十七岁的她一身粉色锦缎裹身,外照着淡粉色轻纱,衣袂处映着月华流动,轻泻于地,娇若初绽蔷薇。
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怪不得动了情愫,只是让她动心的男人……
“姐,你怎么又走神了?”浣泠极不满意地唤回她散漫到天边的思绪。“我在问你话呢?”
浣沙吸了吸浓郁的茶香,提了提神回道:“没有啊,哪有走神?”
“那你怎么不回答我?”
浣沙动了动略有些僵硬的身体,极力回忆在耳边飘散的话,想起的却是一个时辰前的问题,最后只好无辜地眨眨眼:“你能再问一遍吗?”
浣泠长叹一声,拿过她手里的半冷的茶喝了一大口,换了口气道:“我是问:娘能不能同意我跟江湖中人来往,如果不同意怎么办哪?”
“哦。”原来还是一个时辰前那个问题,浣沙叹息:“那你为什么不去问娘?”
“我这不是想和你先商量好策略嘛,万一她不同意,我们也好有个对策。”浣泠讨好地笑笑,“姐姐,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那要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了。”她并非不愿帮浣泠,只不过她的想象力不好,无法通过浣泠极尽夸张的描述,确定那个男人是否值得她唯一的妹妹托付终生。
“姐姐!姐姐!”浣泠拼命摇她的手,摇得她有些晕了。
“浣泠,娘让你个萧朗出去见见世面,好好的怎么招惹上江湖浪子了?他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你?”
提起那个男人,浣泠又是笑得一脸甘甜如蜜。“姐姐,你如果见到他就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男人。他温柔体贴起来可以用笑容溺死你,冷酷和愤怒的时候用眼神就足矣杀人。只要他出现在你的视线,你就不会想他再离开......”
又来了,相似的话两个时辰前她已经说过三遍,浣沙实在忍受不下去,又不忍拂了宝贝妹妹的意,叹道:“你也知道娘最讨厌江湖那些意气用事的打打杀杀,依我看萧朗就不错。”
“算了,别跟我提那个‘老人家’,我看他腐朽得快进棺材了,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如果那个男人真如你说的那么好,娘又怎么会反对?”
“那你说萧潜有什么不好,娘为什么不同意你嫁给他?”
提起萧潜,浣沙无言地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
论家世,萧潜是她父亲故友之子,出身将门。
论才华,萧潜虽算不上满腹经纶,也至少饱读诗书,运筹帷幄。
论情深,更是不必说,恰如他所说:“每场战役结束,我都会遥望北方,无比庆幸自己还与你同在一片天地。”
若论外表,浣沙不禁想起两年前的一天。那日,萧潜得胜回朝,英姿勃发的他骑在马上,身披绛紫色长袍的他,高举着手中的长枪,一阵风吹过,长枪上的红缨微微颤动……
她扬起头来看他,只觉得那副身躯,顶天立地,气势恢弘。
那一刻,她认定萧潜是个可以让女人倚靠一生的男人,她以为一向最疼爱她的娘亲也会这样认为。没想到,近两年来,萧家人不止一次带着聘礼来提亲,兰夫人却总推说:“沙儿旧伤未愈,成亲的事过些时日再说。”
就连萧潜这样令名门淑媛神往,甚至梦寐以求的乘龙快婿,都被娘亲一次次婉言推拒,谁能想出娘亲将会如何激烈地反对浣泠和一个在江湖中漂泊的男人来往。
“姐姐!”
浣沙喝了口淡茶,收回思绪,瞄了一眼被浣泠捶得发颤的香楠木桌,估计它承受不住下一波打击了。既然浣泠心意已决,怎么劝都是无济于事,她只好道:“算我怕了你了,你先跟我说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千万别再说外表,说说内涵吧,若是他有的话。”
“当然有!”浣泠望着桌上昏黄的灯,水汪汪的眼眸在灯下忽闪忽闪,细细讲述起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她记得非常清楚,连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那是个深夜,运送的官银的船在河水中急速前行,船上的灯火把黑暗的天空照成深的紫色。
江水的空气很清新,混合着泥土的味道,散发着无限芳香。浣泠毫无倦意,本想走出船舱吹吹风,却见萧朗迎风而立,锦衣在风里飞舞。他虽刚过弱冠之年,清俊的面容透着一种内敛的沉着。
“你还没睡啊?”她走到萧朗身旁,问道。
“这里地势险峻,常有劫匪出没。这批修建河道的银子好不容易才筹到,关系到河堤是否能如期完成,绝不能有闪失……”
话音还没落,平静的水面忽然响起惊雷般的巨响,水花飞溅,几点水溅到她身上,将她的肌肤撞得生疼。
萧朗不愧是正二品的太尉,遇事面不改色,沉着冷静地将浣泠拉于身后,大声传令,调转船头,迅速撤离。
命令还未及传下,几个黑衣蒙面人从水中一跃而出,攻向船上押运的官兵,他们出剑狠觉,招招毙命,顷刻之间,不少伤亡惨重的官兵们慌作一团。浣泠虽不太懂武功,也看得出这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吓得脸色苍白。
萧朗全力护着她,不想后方退路又杀出一批蒙面人,也是剑剑取人性命。眼看着官兵们被杀的毫无招架之力,尸体和鲜血染红了河道,浣泠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她如此接近……
正在这时,火光倏然冲天而上,耀眼的火光中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天而降,身形快如闪电,让人根本无法捕捉到他飘忽的身影,只能看见他左手握着极薄的剑,剑光过处,不见血色,蒙面人却一个个倒下,或落入水中,或横尸夹板。
这突如其来的黑影不仅让浣泠和一干没用的官兵看得傻了眼,就连萧朗也有些愣了,眼睛直直盯着黑影的身形动作。直到劫官银的蒙面人只剩下一人的时候,飘忽的黑影立于距离浣泠很近的船顶。幸存的蒙面人连连后退,正犹豫着该反抗还是逃走,那人却丢了一个黑色的牌子给他。蒙面人接过牌子看了一眼,顿时满脸受惊过度,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他正要开口,便听立于船顶的黑衣人道:“回去告诉你们门主,我要见他。”
“是,是!”
连应了两声,蒙面人便身形一闪,跃身上了河岸的石崖。
见危机已然消除,浣泠放宽了心的同时,对眼前迎着夜风孤立的黑衣男人萌生了好奇之心,于是她悄悄向前一步,侧身打量着那位男子,只见他一身黑色暗纹绣面长袍,青色的缎带,合体的衣衫勾勒出他挺拔如同青松磐石一般的身姿,当火红的光映着他的脸上,浣泠几乎忘了呼吸。
若非她亲眼所见,她真的不相信,这样一位世外高人竟是面容绝美的男子,只是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黑衣男子正欲离开,转身时不经意看见了她的脸,原本冰冷的眼神骤然融化,直盯盯看着她的脸。
浣泠被看得有些困窘,却也隐隐有些欣然,她不自觉理了理额前的发丝,向他怯然施了一礼。“多谢少侠相救。”
他仍看着她失神,眼波比这深潭还要深邃。
若换了别的男人这样无礼的注视,浣泠早已反感,可他却不同,他的眼光透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深情,浣泠的俏脸不觉滚烫起来。“小女兰浣泠,谢过少侠。”
“兰浣泠……”黑衣男子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似乎想到了什么。“苗疆第一美女兰溪可与你有关系?”
“正是家母。”浣泠答到。
“噢,难怪……”黑衣男子喃喃低语了一句,飞身而起,掠过之处,水中只是泛起淡淡涟漪。
浣泠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猝不及防,而他忽然的离去更让她这般措手不及……
失神中,她并未留意到,萧朗那双极为睿智深沉的双眼一直盯着黑衣男子,直到他的人影已消失不见,他还在盯着无边的黑夜。
浣泠本以为再见那样的世外高人不知何年何月,不想刚回到长安,她去脂胭斋买胭脂时,又偶遇了黑衣男子,只需一眼,浣泠便认出了他,不是认出他的眉目俊逸,身姿清雅,而是他身上那种仿佛沉寂了千年的清冷,亘古不易。
因为太过惊喜,她完全忘记了少女的矜持,追上前打招呼:“少侠,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面,在船上……”
“当然,兰小姐,那天让你受惊了。”
“没有没有,多亏了少侠仗义相助,我才能安然无恙。对了,还不知侠士怎么称呼。”
“在下,宇文楚天。”
……
“宇文楚天!”听到这四个字,浣沙手中的茶杯倏然一斜,半杯冷茶险些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