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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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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青苍,风瑟瑟漫过林海,十八匹骏马高昂着头颅,烂银打造的马鞍上端坐着十八位披着斗篷的人,当中十七人均是白衣白马,面上带着一色银质面具,遮着口鼻,发丝均隐藏在斗篷之内,莫说长相,便连男女也无法分清。

    十七人之前,那带头人又截然相反,唯独她跨着一匹纯黑骏马,一身黑衣,最刺目的倒是她那一头白色的长发,宛如冰霜披散在肩头。

    那张脸七分美丽,三分妖异,若说好看,便如琼台玉树,照水梨花,清俊之极。若说妖异,脸色苍白如纸,薄薄的嘴唇全无血色,只在中间露出一点肉色,两颊青如厉鬼,上翘的细长眉眼被这白色衬的如墨描画,眼中神色傲视天地,目空一切。

    斗室之内,法无天见那镜中人模样,不由低低吸口气息,心道这就是当今天下杀手统帅,断孽谷谷主雨断情,这模样倒像个病死鬼,没有一点活人气,好生邪门。

    对比身侧萧玉节,只道当今天下四君各持一方,都是万中无一的绝世高手。这雨断情与萧玉节同为女子,观之一个如春风料峭,巧笑顾盼,暗藏杀机。一个如寒冬孤寂,摒情绝欲,主人生死。断孽谷与玄月崖虽素来并无极大仇怨,但也不见得交好,眼下玄冥之主大会召开在即,魔道众人对雨断情这承师父衣钵白捡的魔道之主位子极为不满,只怕两厢偶遇,并非好事。

    眼下八派首脑挤了一屋子,这鬼蜮魔窟、断孽谷先后也凑这个热闹,当真是乱成一锅粥。杜潋衣在旁,神色凝重道:“也不知雨断情上山来所欲为何?山上强敌环肆,我们若再扮成叶飞鲨出现,是否合适。”

    萧玉节嘴角一笑,一丝俏皮道:“还能为什么?她自然是为了蝶渊,若非如此,她这十年足不出户,大老远跑到这里来难道是远游散心啊。”

    “殷横野把蝶渊藏在上山?”杜潋衣担忧道。

    “未必,这么好的棋子,他必然有精心安排的去处。引断情上山,挑在众人前来贺寿时候……当年天门山上,星云谷主最后重伤在崆峒围攻之下,回谷就咽了气。若说杀师之仇,倒也是一桩大怨。”萧玉节反复掂量,预计道:“以师叔为人,定是以小蝶她做了酬金,请她上山另有所图。”

    她言下之意那山上必然不得安生,转念一想喜上眉梢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雨断情尽管大显身手,最好和那些正派拼个你死我活,到时候我们不就从中得利。”

    “萧君坐看鹤蚌相争,实在妙计。”法无天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

    此事若当真如此,上面那些年轻弟子可是无辜。两方一旦开打,少不了又多几个刀下亡魂。杜潋衣虽不问世事多年,但血流成河也不愿相见。

    她神色凝重,萧玉节却轻松自得道:“师叔可不傻,要断情独挑八大派高手,说什么也有些勉强,我猜他已经计划好了。叶飞鲨既然是被青城和九华所杀,那鬼蜮魔窟必然缠上这两派……剩下六派,峨眉和琉焰宫有恩怨,点仓大势已去,嵩山不足为惧,崆峒正是要紧,怕是把最麻烦的少林、武当丢给了断孽谷。”

    “你玄月崖呢?”杜潋衣道。

    萧玉节一抬眉头,呵呵笑道:“自有师叔打理,一统天下。”顿了顿,看着愁眉苦脸的杜潋衣,乐得开心道:“瞧你那吃了火炭般煎熬的样儿,天下大乱才好,你我趁水摸鱼,好赖一统江湖,本座分你半壁江山,到时候这江湖里的美人,也分你一半,三宫六院,每日歌酒升平,岂不是美。”

    这厮做作也罢,只听得那大和尚被忽悠的两眼冒光,咧着嘴巴差点流出口水,一拍杜潋衣肩膀,喜上眉梢:“大兄弟,此等好事还不就此答应!”

    想来这魔道也是没几个脑子好使的,要不然就萧玉节这等水平的忽悠,居然还能有人上当?杜潋衣甩开僧人手掌,端正身姿道:“胡闹。”

    瞧气的她吹胡子瞪眼,萧玉节抿嘴嘻嘻笑,凑在她耳边道:“是了,你是出家人,淡泊名利。既已有我了,外面三千粉黛与枯草无异,可不能这么算账是不是?”怕再开玩笑,杜潋衣会真气死,她这大魔头忽而拉着脸哄起人来道:“是否要我帮忙,稳定这眼前局面?”

    杜潋衣闻言竖着耳朵,斜了她一眼,压根都没想她能假好心。

    萧玉节一脸委屈,伸手按住心口,一副为武林操碎心的模样,越加做作道:“万一还没等我君临天下,他们一个个把自己都玩死了,我可统领谁去?本座只消他们不成气候,倒还没想赶尽杀绝。”

    也是眼前这局面太刺激,闹的这厮酸的人牙快掉下来。

    ……

    晨风萧瑟,林间幽静极了,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马蹄踩碎一截枯木。胯下坐骑打了一个响鼻,忽而稍作驻足,雨断情抬眼望着前方,身侧早有一个白衣人闪身飞出,掌中透骨钉朝着道旁一棵高可参天的松柏打去。

    一声惨叫传来,一个崆峒弟子从树上跌落。隐匿气息,查探虚实本就是杀手的基础本事,想在这世上最顶尖的杀手面前全身而退,除非只是老虎不愿意跟猫儿玩耍。

    雨断情的目光始终目不斜视,对这插曲不闻不问,晃晃缰绳犹自坦荡向前,刺杀本是极为隐秘的事,可这等明晃晃上山,于万军之中夺人首级之事,她的眼底无一丝波澜。抽动了一下鼻尖,血腥味让人感到心情愉悦,喉咙中仍记得生饮人血的滋味。

    “主上,暗字部回报昨日叶飞鲨也曾现身崆峒,在夺宝图时被九华何君瑶、青城连在野所杀,何、连二人则伤重可能被接回门内修养。”一位白衣人禀报。

    另一人开口道:“只怕是外松内紧,都在殿上等着咱们。”

    充耳不闻,随着马匹上山,雨断情不言不语,便连路边的风景也视若不见。半月前一封信,一把分水刺。信是杀人帖,点名寿辰日取崆峒掌门人头,分水刺则是蝶渊之物。

    孤峰小院,她对着二物枯坐一宿,次日挥手亲率座下众人前往崆峒。鬼医已死,腰间晃着他最后一瓶赤血酒,嘴角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提起白玉酒壶,饮下血酒,目中透出血丝,双眸隐隐发红,奔腾的内劲充斥经脉。

    酒自当越是酒壶底越醉人。

    ……

    崆峒大殿上,探子回报,来者轻裘快马黑衣白发……那弟子年岁不小,唇上胡须颤抖,额头冷汗直冒,当着崆峒掌门、峨眉师太、嵩山高手的面,仍怕说出那名字似得,哆哆嗦嗦吐词道:“似、似并非叶飞鲨来犯……那女子形貌……怕是断孽谷主……雨断情!”

    门外围观的好汉一片哗然,嵩山掌门袁万里神色一变道:“你们看清了吗?”

    探子神色紧张道:“前往五人,只有我一人生还……似是故意让我传个消息。”

    曹慧聪闻言脸色一阵清白,重重拍在座椅的龙头上道:“魔头来此,莫不是也为了宝图?”

    “来便来,最好加上那琉焰宫全来了也无妨,正愁找的麻烦。”唯独云鸢轻纱遮面,声音冷傲,对此事只嫌不够。便是这般,水月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师姐,事已至此,也不可以大意轻敌。”

    云鸢冷哼一声,嫌满堂啰嗦。水月知她素来如此,当下对堂上道:“曹掌门,魔头接连来犯,怕都是为了宝图之事。叶飞鲨还算好,可雨断情乃魔道魁首并非等闲。你虽长她一辈,不曾与之交手,但她当年一剑取下丐帮帮主首级,夺取七大门主性命,这本事不弱她师父。若是轻敌,势必生了岔子。”

    若是十年之前,崆峒铁掌威风凛凛之时,独战四君毫无畏惧,但堂上都看见了,曹慧聪如今年迈佝偻,廉颇毕竟会老。再者,九华玉剑、青城仙猿不知所踪,此时强敌来犯,若不打起精神,必然人人自危。

    “师太的意思?”曹慧聪咳起来,满脸忧愁。

    水月提剑上前道:“必要时候,那也只有暂停曹世兄冲关,有请无色大师、青龙道长二位宿老坐镇。”

    “水月师太所言差矣。”袁万里扫了一眼四周,偏偏挑云鸢刺激道:“世兄冲关在即,当保他无恙为先,否则你我这趟上山不是成了大笑话。想当年,星云纵横四海,还不是被我们一力击退,她徒弟难道能比她强?再说,江湖消息,断情身负内伤十年未敢出孤峰半步,一个带伤的魔头,便是云鸢师太一人也能强过,便有二位师太在此,不必请出武当和少林。”

    他一手激将法,气的水月皱紧眉头,本是谨慎性子也不免发火道:“袁掌门莫要妄加评论!”

    众人争吵不休,曹慧聪咳的更厉害,身旁弟子连声呼喊掌门,危机之中他颤巍巍走下座椅,目中光芒沉稳,挺了挺腰杆,尽量看起来精神一些,提起中气道:“莫要自乱阵脚!且拧成一股绳,看那魔头怎么说。若战,老朽仍有一条命!”

    老英雄悲壮一呼,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便是云鸢再傲,终究是个有分寸之人,她自持身份冷看了袁万里几眼,水月叹口气在她身旁正想提醒莫要中了袁万里的计策,却听外间弟子飞奔而来,跪在堂下道:“报!那雨断情……”

    “怎么了?”曹慧聪问。

    “带人已快到门外松柏院。”

    “老夫且去会会她。”曹慧聪坐回原位,命弟子抬着太师椅往外面去,堂上众人追随而去。

    ……

    马蹄哒哒,拉着缰绳仍旧像神游般走着,眼前那红漆大楼越来越明显,崆峒终于是到了。这都并不重要,仿佛那院子只是海市蜃楼,并不会是她的坟场。即便那里有八派高手,数百义士。

    看得见的敌人,本就没有任何畏惧。

    占据她的心的,是驱她前来的人。自己常年闭关,隐居在孤峰足不出户,谷中之事已经很少过问。自师父走后,断孽谷的一些运转一直由蝶渊在打理,她生性谨慎武功不弱,一般不会轻易出谷,即便是出谷,也不至于音讯全无。

    马终于在崆峒的大门前停了下来,有整整二十来位正道高手站在门口。

    她认得曹慧聪,见过云鸢,其余均未见过。

    “久闻断孽谷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曹慧聪代表众人先开口,连他这么大把年纪,风浪俱都见过,也觉得这年轻女子飘飘忽忽不似活人,邪门的一塌糊涂。

    雨断情骑在马上,白发刺目,抬头瞧了瞧那些高矮胖瘦的人,只淡淡道:“我来取崆峒掌门性命,谁若要拦,一并杀得。”

    听得众人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