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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后的懿旨到达林府的时候,却被告知林曦恰恰不在府内,三天前便跟随着白老先生出了京城,拜访一位友人。
得,可真是不凑巧。
宣旨太监只能命一人回宫禀告,自己带队继续寻着追出城外,天色已是不早,想想这路程,估摸着已是赶不上御驾回宫了。
不过林曦可不是故意避开,他的确有正事要做。
闽大夫的那套银针可并非普通工匠能制,托了睿王府帮忙寻找巧手匠人,三月前便定了下去,前些日子传来消息已经接近完毕,林曦有意过去看看。想着那地方正好是白老先生友人所在,这老头儿念叨了许久想去探望,正好便一起同去。
拜访了老师老友,当夜林曦便坐车去了作坊。闽大夫的银针有些特殊,不易过软也不易过硬,他虽不懂制作手法,但常年摸针,手感大体错不了的。
说来他并非闽行真正传人,当日也未曾拜师,心里则记挂着给闽行找个真正传人,看到九皇子的那一刻,他便有了这个念头。
不管最终谁能上位,传给闽家人想必九泉之下的闽大夫也能够瞑目了。
几百根长短粗细不一的细小银针,制作殊为不易,林曦便在作坊连住了三日。
御驾领百官回朝,京城城门大开,泰山封禅顺利归来,似天命之所在,夏景帝更加意气风发,荣光更胜,引起百姓声声呼喊着万万岁。
飒飒长队在驻足围观的百姓面前更显英姿勃发,特别是那黑马黑袍,俊挺朗逸的睿亲王,在帝王辇驾之畔,绣着银色巨蟒的黑袍随风鼓动,引人瞩目。
因知道今日不会有那人坐于茶楼观看,是以全程一副冷毅的面容,肃穆英武,未曾理会周围的欢呼和热切的目光。
看得辇驾中的帝王摇头叹息,如此不解风情者也就这么一个人了。
长长的队伍直指宫门,这一日,太后法外开恩,容许宫妃及公主们整装接驾。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淑妃也盛装打扮,在宫女的搀扶下出现在凤慈宫内。看面容颇为憔悴,眉宇间带着一丝病弱,即使涂了脂粉,也掩饰不了她的苍白,不过眼睛格外明亮,显得神情头还算不错。
瞧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太后也忍不住劝道:“淑妃身子不适,卧床休息便可,哀家会与皇帝说明。”
淑妃缓缓欠身,垂目低声,“臣妾不过感了风寒不见好,稍显体虚罢了,只是心里记挂着想早些见到皇上,还望太后娘娘成全。”
冷梅之毒是慢性药物,一阵好一阵坏,慢慢地越来越坏,太后瞧了瞧她的面色,心里叹了一声,便默认了。
她知道淑妃并非不晓得自己的病情,心里怕是委屈着,想见着皇帝惹怜爱吧。这是宫里妃嫔常用的手段,若在平日,太后少不得要叱责一声,不过今日倒也觉得情理之中。再加上淑妃向来不惹是生非,也从不插手朝前之事,争风吃醋攀高踩低的也没有,本本分分,太后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她的目光扫过身边的贤妃,微微冷了冷。太后虽不掌宫务,但有些事情她并非瞧不出端倪,这几日贤妃动作频频,又匆匆忙地召了安平侯夫人进宫,请安之时虽依旧怡然自若,但眉宇间却多一抹焦虑之色。
结合淑妃的病情,容不得让人多想。
恰恰是贵妃,既然已被剥夺了掌管后宫的权力,便打定了主意向皇帝自请谢罪,是以心态平和。
应付了朝堂,夏景帝带着儿子们和侄子回了后宫。
满目琳琅珠翠,莺莺燕燕,端的是好热闹,让夏景帝的心情更为愉悦。
太后面容慈祥满含欣慰,疼惜地望着儿子及孙子们,“出去四个多月,瞧瞧,都瘦了,黑了,可见辛苦。”
夏景帝扶着太后坐于正中,眼中抑制不住的高兴,“儿子不觉得辛苦,母后坐镇于京中,才是辛苦。”
蜀王凑趣道:“都是想皇祖母想的,瞧,孙儿的肚子都小了,您可得给我多看几眼补回来才是。”四十好几的人,拍了拍肚腩作着怪模怪样,惹得太后大笑,“多大的年纪还作妖,快别做了,惹人笑话。”
梁王笑了笑,不多话,只是规规矩矩带领弟弟们跪于太后跟前,恭恭敬敬地磕头,“孙儿们在外,惹皇祖母担忧,甚为不孝,心中致歉,祝皇祖母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一一看过去,慈爱温和,让人亲近,“好好好,都起来,一个个平安归来就好。”
赵靖宜随着梁王起身而起,目光不经意间看到淑妃,后者站于人后,脸色却是煞白,扶着宫女的手似摇摇欲坠。
他平静无波地视线缓缓划过,耳边听到皇帝对太后说:“有靖宜在,朕还需操心什么,光听到他的名,宵小之辈也无人敢惹,一路顺遂。”
夏景帝的赞美,赵靖宜只能谦虚应对,道了声“不敢”和“谬赞”。
气氛正是热烈,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娘娘——”,热闹顿时戛然而止。
待众人循着声响看去的时候,一个身影已经蹿到了跟前,却是一直默默无闻的九皇子。
贵妃离得近,正看到淑妃昏倒在宫女身上,如今九皇子正面露担忧地呼唤她。只见她死咬着牙关,面白如纸,闭眼不省人事,于是惊叫了一声,“淑妃妹妹!”
她正要凑上去,然而却被一股大力扯了开来,若不是梁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怕是要摔倒了。稳住身形一看,却是一抹明黄已经抱起了淑妃,只听到夏景帝吼道:“太医——传太医——”
蜀王面露震惊及疑惑,然而转头看到自己母妃的脸色,顿时心里又是一惊,再低头看到贤妃紧紧抓住他的手,指关泛白,似隐忍着什么,心上顿时不安起来。
众妃皆不敢多言,惴惴不安的模样,无人开口也不敢擅自离去,倒是太后冷静,“皇帝,淑妃暂不易移动,送入凤慈宫偏殿吧,其余人等皆回去,照旧禁足于各宫,不得走动。”
赵靖宜静静地看着这场混乱,太后一说,便尽自离去。之后各宫各妃也带着随侍宫人离开凤慈宫,有儿女自然带着儿女走了。
只有九皇子似不曾听到懿旨,怔怔地留在原地,场面混乱,倒也无人管他。
宫里已经多年不曾听到冷梅二字,夏景帝登泰之兴在太医禀告的时候消失殆尽,眼底是一片阴沉。
四年前睿王府之事随着赵靖宜赐死姚侧妃被按下不提,如今出现在宫中,夏景帝不得不重视起来,淑妃是枕边的人哪,那幕后之人用心恶毒,早在出京前的那晚甚至更早便已经对淑妃下手了。
里里外外,忙忙进进,太后捻着佛珠坐在外殿,直到夏景帝带着凝重和暗怒走出来,方睁开眼睛问:“如何了?”
夏景帝眉间深深褶皱,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将嘴边凌厉的质问咽了下去,只是疲倦道:“母后,为何不早些派人告知于朕,淑妃这毒本不深……”
太后闻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哀家不问后宫之事多年,也是昨日才得贵妃禀告,就不知她们何时知晓,又知道了多少,扮演的什么角色,如何告知?”
太后的意思极为明白,已是定性为暗地里的宫妃争端手段,夏景帝不置可否,神色间极为不愉。
“这后宫争宠本是常事,只是如此阴毒的手段,皇帝,哀家一想起来便不寒而栗,你可还记得敏妃之事?”
敏妃之名是一禁忌,极少有人敢当面在夏景帝面前提起,自然太后是不惧的。她这一说,夏景帝的脸色顿时一片阴郁,“这已经结束了。”
太后颔首:“但愿与此事无关。”
只是真的无关吗?
心里都有答案的。
殿中一时沉默。
良久,太后问道:“皇帝准备如何行事?”
夏景帝回过神,“不管如何,淑妃无妄之灾,必得救她,太医院这帮废物,只能暂时保她毒性不扩,病情不恶而已,还需四年前救了荣儿那……小子来。此事,朕定要追查到底,那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要她在宫中,朕便寝食难安,宜景宫朕时常过去,这次是淑妃,下次保不定便是朕!如此险恶之人,朕留她不得!”
太后点了点头,便道:“昨日哀家便派人去林府寻人,只是不巧他人随着白如松先生去了城外访友,还需寻些时日,皇帝便耐心等一等吧。”
“白师傅?林曦?”
夏景帝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小子有些眼熟,依稀记起在白府时考校的模样,夏景帝对林曦的印象不错,听到他的名字便暗暗地松了口气。
“既然荣儿的毒他能解,想必淑妃也不在话下吧。”
这边在白老先生友人的宅子里没找到林曦,宣旨太监不敢耽搁时辰,立刻带人又寻去了作坊。
而林曦盯了几日,银针的最终成品出来了,他仔细地瞧了瞧,还算满意。林方将银针收拾好,交了尾金,便随着林曦出了作坊,正好碰到了那宣旨太监。
“哎哟,林公子,杂家总算是找到您了,快快快,太后懿旨,宣您即刻进宫。”
那一刻,林曦似心有所感,淡淡地浮现一丝笑容,御驾已经回宫了,想隐瞒的也隐瞒不住。
那公公高兴之余又满是心焦,自然顾不上林曦那一瞬而逝的笑意,也顾不得他高高的姿态,直接抬手拉住林曦便往边上停着的马车走去。
太后的旨意是即刻进宫,如今已是晚了一日,他恨不得立刻将林曦送进宫去。
林曦被这位公公拉着步子有些不稳,林方想上前来制止,却被林曦一个眼神看了回去,又轻声地问:“公公,不知太后有何要事急着见学生,学生是否要备些什么?”
“林公子,您去了就知道了,十万火急的事儿,做好了前程就有了,做不好杂家也不好说。只是……听说您医术高明,治好了睿王世子,想必此事也是难不倒您的。”
这话已经非常清楚了,林曦淡淡地一笑,谢道:“多谢公公点拨,学生明白了。林方,将我的药箱带上。”
“杂家已跟百老先生禀过,接了林公子便往京城去,是以不必再去通知了。”不问东问西,一点就透,宣旨公公又不免多看了林曦一眼,对他的印象不坏,便亲自送林曦上了马车,道:“听闻林公子身子不大好,想必也骑不了马,因事情紧急,马车里简陋,还请公子多多担当,路上若有不适,告知杂家即可。”
“多谢公公。”
林曦一坐稳,马鞭声之后伴随着马嘶长鸣,马车便往前行进。
御驾回京,自然赵靖宜也回来了,只是可惜暂时不能见面。
林曦望了眼林方抱在怀里的银针包袱,垂眸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