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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氏心里,光是从家世上说,她是不乐意儿子娶士族王家的嫡女的,不说其他,光是王晴身份上就比她的长媳还高出一截,甚至王家的根基比之世子夫人宋氏的娘家还深厚些。若不是宋氏还有陛下原配宋皇后的侄女的身份,恐怕连宋氏都比不过王晴。
这样的世家贵女,嫁于忠勇伯府排行在六、还不是他们三房长子的儿子,委实不般配。
况且,将来内宅之中,王晴与一群都不是世家出身的长辈和妯娌们相处起来……
这究竟是娶儿媳,还是娶一尊祖宗回来呢?
杨氏愁苦不已,却知事情已没有回路。她再不乐意,也只能认了。
现下听得赵攸涵一番话,知道人家小姑娘也算有心,并非一味端着世家高傲的人,杨氏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起来。
这一头,赵攸瀚看赵攸涵态度已经软化,便起身以一手轻轻压在赵攸涵肩上道:“六弟,你若真心想娶王家姑娘,便听我的。三叔绑了你去,你才有更大可能娶了王家姑娘。到了王家,你只管认错,王家怎么惩罚你,你都受着,不可有丝毫怨言,别的都交给三叔。”
赵攸涵咽了咽口水,问道:“大哥,你不一起去吗?”
赵攸瀚摇头道:“我还有孝在身,不方便上王家的门。不过,我会请父亲与三叔一同带你去。”
赵煅看儿子方才只会与他顶嘴,到了赵攸瀚面前却老实起来,气着又骂起他来。
赵攸涵现在是知道父亲并非要拒绝去王家提亲的事,而是要迂回着来罢了,现在顶着骂声,就和顺多了,乖乖低头叫赵煅连着骂声好好说教了一通。
韶亓箫舒了口气。方才赵攸涵非要等姨父回来再与父母二人一起将事情说了,没想到姨父的反应竟会这么大,他真为表兄捏把汗。
擦汗间,赵毅携手吴氏也进了院子。
他们原先正好好午休呢,先收拾了自个儿才过来的,因而晚到了一些。
赵煅停下说教,上前把事情细细与大哥说了。
赵毅自然是义不容辞,当下便命人去探王家的动静——王晴一家子本都在襄山呢,出了这事还不知他们是否会回京来——再准备好一捆麻绳,预备捆了赵攸涵去请罪。
转个身,赵毅却趁着弟弟没注意,大力拍了拍侄子的肩膀,竖起一个大拇指,无声比出个口型来——“干得好!”
吴氏掩面,赶紧把不正经的丈夫拖走一些。
赵毅无辜回视她。他当年若是像六侄子今日这般急智,怎会过了三年才娶回媳妇儿?
不小心围观了全程的韶亓箫抽了抽嘴角。若是换到阿禾身上,未来岳父大人也是这么个反应,那该多好……
折腾了许久,杨氏有些没精神,吴氏宋氏和赵敏禾便陪着她往内室去了。
没多久,看杨氏仿佛有话与吴氏私下说,宋氏和赵敏禾便借故离开了。
待侄女和侄媳妇一走,杨氏就苦下了脸,握着吴氏的双手道:“大嫂,那是五百年的王氏女啊,咱们赵家什么时候娶进过一个世家女做媳妇的?”
吴氏笑道:“管她是谁,总是你儿媳,就是公主之身,也不能不讲孝道。”她拍了拍杨氏道,“你只管做好婆母的事就够了。”
杨氏又道:“我只要一想到世家女的仪态和气度都跟咱们勋贵之家不同,日后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哪儿能不在意?”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食不语是权贵之家通行的规矩,这规矩在各府各家却不会完全一样。
像忠勇伯府,毕竟是武将之家,这食不语的规矩有是有,却不会执行得很严格,偶尔发生大事,一家子用饭时也会拿出来说一嘴——就像去年发生赏灯节惨案那事的时候;老人和小孩手脚不如成年人灵便,时而瓷碗磕碰也是有的。再有老侯爷赵祈,童年时期赵家还没发家,便是在关中成长的,因而赵祈的礼仪委实不能说好,偶尔喝汤都会发出咕嘟声,吃菜吃肉都喜欢大口来,喝酒还喜欢跟人碰杯。他在外头还会约束自己一些,在家中却经常恢复常态。
这些,在勋贵、清流出身的儿媳妇和孙媳妇看来,即使不赞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在士族眼里,却是代表勋贵粗鄙的证明。若是以后王晴看不过眼,来个“忠言逆耳”,那日子可怎么过?
光是勋贵与士族的生活方式就有太多的差异,更何况还有观念上的差异。
吴氏却不以为意道:“你想太多了。要跟王家姑娘过一辈子的始终都是六郎,而不是我们这些长辈和妯娌们,过得好过得不好,都要看他们小俩口的,不是咱们说了算的。也不是说我们与王家姑娘相处得不好,她与六郎就相处不好的。”
杨氏怔了怔,若有所思。
吴氏最后道:“咱们要做的,就是叫六郎日后别夹在妻子与其他亲人之间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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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吴氏的话起了作用,总之杨氏的脸色是好看了很多。
这一日傍晚,得知王家人并未回京来,赵毅赵煅兄弟俩,便连夜绑了赵攸涵往襄山王家的避暑庄子请罪。
到第二日午后,一行三人才回府。
赵毅赵煅精神尚可,赵攸涵前胸后背却都带了些皮肉伤,眼睛也青了一只,形容着实有些狼狈。
但赵敏禾一看他脸上的傻笑,便知他与王晴的事,已经成了。
过得几天,出了孝期的宋氏,请了自己祖母,宋首相的嫡妻杜氏为中人,亲上王家为赵攸涵提亲。王家并未因先前之事气虚,按京中定亲的一般习俗,辞了两次之后,第三回方订下聘书。
至此,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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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季,订下终身大事的并非只有赵攸涵和王晴。
赵家忙碌过一阵子事之后,赵敏禾就听到了那次落水事件之后另一对当事人的境况——陆家于半月之后,也上杨府去向杨兰锦提了亲。据说礼部侍郎杨澍受宠若惊,只考虑了一天便应下了陆铭与长女的婚事。
赵攸涵王晴这里会叫京中人等对王晴暗道一声可惜;在陆铭和杨兰锦的事上,则叫不少对陆铭抱有好感的贵女暗地里扯坏了不少帕子,暗恨当日掉水里的怎么不是自己。
同样捶胸顿足的还有赵毅。
当日侄子出事,他忙碌之下并未听说陆铭这里还有另一出。到得陆崇满怀歉疚地上门时,他始知这事首尾。
赵毅原就对陆铭很是欣赏,且陆铭未与赵敏禾扯上关系,他至今还未体验过自己女儿被抢走的感觉,现下只知十分看好的女婿人选被人截了胡,登时傻了眼。
但陆崇态度诚恳,加之这桩意外确实不能怪上陆家,赵毅只得把气闷在肚子里,面上还得恭贺陆崇。
真是郁闷。
因此事,赵毅心中郁结,倒喝了好几次闷酒。
吴氏在一旁劝诫道:“老爷再家中闷一闷就算了,可不许到外头喝去。万一喝多了,将你与陆大将军私底下的约定说出去,叫外头的人晓得这事,指不定怎么编排阿禾呢,甚至还以为阿禾与陆家大郎有什么呢。”
赵毅的酒品是不怎么好,他点点头,心里更闷了。
吴氏帮丈夫抚抚背,又道:“也别告诉阿禾这事儿了,本就没影儿的事,告诉了她徒增烦扰而已。”
赵毅闷声道:“我晓得。之前就没跟阿禾说起,现下事情黄了,也用不着说了。”
他想起这些日子看他不高兴、却懂事地没有多问只尽心照顾他的女儿,自己这么好的女儿,那陆铭错过了,也是他自己没福气!
吴氏笑笑,心思又渐渐放到了韶亓箫身上。
女儿已经出孝了,跟陆家的约定也作废了,按说他该抓紧时间到女儿跟前多转几圈才对,怎得回了襄山之后再无动静了。韶亓箫又不像其他几个年长的皇子那般入了朝,他待在襄山也没甚要紧事,回京来又有何妨?
难不成,他放弃了?
吴氏心想,要真如此,倒不失为一桩好事,她自可为女儿寻到一桩好婚事。况且,先前父母相继过世,她又是守孝又是休养身体,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与丈夫道出韶亓箫的事,若这事也黄了,她也不用再头疼怎么告知丈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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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亓箫这头,却不是不想回京,而是他一回襄山,便被承元帝禁足了。
承元帝一直都在惦记儿子的事,赵家的姑娘在守孝,他知儿子不太可能在这期间出什么进展,便放松了一些。
杨兰锦与王晴落水的事情发生在襄山,王晴又差点儿送了命,承元帝自会派人好好调查一番。
当日韶亓箫压根儿就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竟会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当日又急匆匆地陪着赵攸涵回了襄京城。他做的扫尾便不是很及时,承元帝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便逮到了在船上做手脚的人。
稍一审问,那人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就倒了出来。
承元帝一面派人另去调查事情始末,又一面把韶亓箫召回襄山,还要命人把这事的尾巴清理干净了,免得王家私下查到了这落水之事另有隐情。
待韶亓箫连夜回了襄山,承元帝将自己查到的甩到韶亓箫跟前。韶亓箫心知躲不过,倒是供认不讳,又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出。
承元帝这才知道原来赵毅与陆崇之间还有过那样一个约定。
他上下扫了扫自己儿子,啧了啧嘴道:“也怪不得赵毅看好陆铭当他女婿。人家少年英雄,哪儿像你,这般没出息,连礼部的差事说推就推了。”
韶亓箫真想翻个白眼给他看,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叫他入朝么。有了朝中的权势,当下是痛快了,可以后想要抽身可就难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沾上身。
他不为所动,承元帝气笑了,甩甩手叫他闭门思过去。
韶亓箫这才急了。他好不容易搅黄了赵、陆两家的事,眼看着阿禾快出孝,可以到外面走动了,却要被禁足?
承元帝瞪着眼睛道:“王家的嫡女差一些就丧了命,你还想轻易就躲过去?”
韶亓箫急道:“父皇,这是个意外,我怎会想到她当时会跟杨家表妹在一块儿?”
现下轮到承元帝不为所动,道:“禁足一个月。你再多说一句,就多加一个月!”
韶亓箫心知承元帝的脾气,向来说到做到。嘴上虽不说了,眼神却带着恳求。
承元帝被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到底对儿子有些心软,只不过君无戏言,他只道:“你须得禁足,给你长长记性!不过你身边的人不用禁了,想要办什么事、打听什么消息,就叫你手底下的人去。再有,忠勇伯夫人还未出孝呢,所以大可不必担心这一个月的功夫内赵家会给自家姑娘相看亲事。”
韶亓箫灰心丧气回了景平坞,每日便着陶卓盯着襄京城里的忠勇伯府。
到他禁足满一个月回京时,正赶上陶卓打听到,赵敏禾便第二日会去京郊的花草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