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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爷子缓缓偏过头,饱经风霜的犀利虎目微眯着,目光审视的盯着她。
胆子不小,就是顾旭白也不曾敢用这样的态度跟他说话。
“我爸的案子,您可曾打过招呼。”薛宁避开他的视线,佯装淡定的望向远处。“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得了你们顾家的大门。”
老爷子虽上了年纪,但身上那股子上位者的强大气场,依旧迫得薛宁头皮发麻。
她挺直了脊背,目视远处盛开的繁花,掌心发潮。
第一次遇到顾旭白,他给自己的感觉,跟今天的老爷子简直如出一撤。
她侧对着老爷子,余光只能看到他的手杖戳在地上,但仍能感觉他喜怒莫辩的犀利眼神,如同实质化,带着势不可挡的凛冽杀气,冷冷的朝她刺过来,直抵心脏。
“小丫头猖狂!”老爷子低喝一声,不疾不徐的移开视线。“空有一身孤勇,你爸的案子是不会有机会翻案的,就算你救了旭白,我也不会允许他继续插手这件事。”
薛宁低头,透着红润色泽的唇被她咬得微微泛白,继而渗出一丝血丝。
不否认就是默认,她早该知道的。
很长一段时间,凉亭里诡异的寂静着,清凉的微风温柔拂过,却吹不散萦绕周围的胶着气息。
散发着铁锈味的血丝渗进嘴里,渐渐蔓延整个口腔。薛宁掐着自己的掌心,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眩晕的感觉,逼自己挺起胸膛站直。
人人都这么告诉她,就连一向正直无畏的爸爸,也在临死的那一刻,选择了退缩。更别说这大半年来所经历的种种,无一不是在提醒她,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蚍蜉撼树。
可她就是不信这个邪!
“嘶……”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下,攥成拳头的手如同过了电,条件反射地张开。
拿出看了一眼,见是梁秋发来的微信,眉头瞬间蹙的更深。
他没事从来不主动联系自己。薛宁抬起头,余光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顾老爷子,解开屏幕锁查看全部内容。
山上的信号不是太稳定,微信收到的照片过了好久才全部打开。
放大的一瞬间,薛宁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她认得那把军刀!
薛宁拿着手机的左手一直在抖,眼前更是天旋地转视线模糊,不得不咬破自己的舌尖,颓然跌到凉亭的椅子里。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悄无声息的漫过四肢百骸,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疼的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那个影响了爸爸案子走向的人,真的是顾老!
“有生之年,只要我还活着,你的伎俩就不会得逞。”顾老爷子拿着手杖在地上重重地戳了几下,转身拂袖而去。
薛宁没有动,双眼呆滞发直,眼神空洞的盯着自己的脚尖,脸颊湿凉。
她不该贪心,想要留在顾旭白身边,不该……
“嘶……”手机又收到微信。薛宁机械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薛宁,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眼冒金星的跪下去,刺痛的感觉霎时将她从混沌中拉回来,右手抬起,麻木点开信息提示,查看内容。
梁秋这次发的是语音,点开便听他说:“姑父马上就要出门了,我找个机会去他书房看看,老爷子是不是去帝都见你了?”
薛宁盯着手机屏幕看了片刻,疲惫掀唇。“见了,并且充分交换了意见。”
发送出去,薛宁扶着凉亭的柱子,强迫自己站起来,转身,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她不会放弃,哪怕粉身碎骨。
——
顾旭白一直站在别墅的大门外,半眯着双眼,死死的盯着上山的那条路。
爷爷不知道跟薛宁说了什么,黑着脸从山上下来后,随即招呼保镖回市区,火气不小。
他早就习惯了老爷子的脾气,但薛宁不同。
除了过年那会见过两次,之所以记得爷爷完全是因为她爸爸的案子。
等了许久,没看到薛宁下来,反而先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接通说了两句,顾旭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调无意识拔高。“她怀孕了。”
耳边寂静数秒,隐约听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传过来,跟着便是母亲不敢置信的质问:“小薛会愿意给你生孩子?旭白,妈妈理解你想护着她的心思,但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有些规则不是你想打破就能打破的。”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顾旭白按了按眉心,烦躁结束通话。
不是规则打不破,而是维护规则的人妄想粉饰太平!
顾旭白站在门前的车道上,唇角抿紧,胸口堵得慌。他何尝不知道,打破这些规则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若换了别人,他恐怕也仅仅是同情。
但那个人是薛宁,为他差点丢命的薛宁。
寒着脸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上山的路上终于出现薛宁的身影。顾旭白悬着的心落下,不紧不慢的迎上去。
时间已近正午,薛宁独自走在落满光斑的小路上,从她身上透出来的气息,寒意逼人。
顾旭白眉峰压低,唇角习惯性的抿着,心烦意乱的顿住脚步。
老爷子一定跟她说了不好听的话,不然她不会这样。
等她到了跟前,顾旭白伸出手,掌心贴向她脸颊的手印,面容冷肃的将她拉入怀中抱紧。“以后不许打自己的脸。”
“打别的地方不够疼。”薛宁歪头,脸颊贴着他的胸口,疲惫闭上眼。“抱我回去,我好累。”
“唔”顾旭白揉揉她的头,矮下身子将她抱起来,步伐沉沉的往回走。
她越来越瘦,抱着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进门将她放到沙发上,顾旭白去给她倒了杯水过来,下意识的抬手看表。
针灸的疗程结束后要服药并配合复健。
枪伤和刀伤不同,伤口面大加上二次伤害,痊愈后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但无法提拿重物,无法使力。
普通人也就罢了,不会要求太高。薛宁不同,她的手废了跟杀了她无异。
薛宁自己也很清楚,一条健康的手臂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喝了水,不用顾旭白提醒主动上楼,一个人去了健身房。
复健拉筋的时候,整条胳膊疼的像似被人硬生生的拽下去,冷汗一层层冒出来,泉涌一般。
健身房在卧室隔壁,对面是书房。透过虚掩的房门,薛宁能看到顾旭白坐在书桌后,神情专注的处理梁秋发来的工作邮件。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轮廓深深的侧脸俊逸逼人。
薛宁咬了咬后牙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气喘如牛地瘫坐到地上。
实在是太疼了,连顾旭白都无法让她分散注意力。
歇了几分钟,感觉没那么强烈后,薛宁挣扎着站起来,再次尝试将手臂伸直拉动筋脉。
这次比刚开始还要疼,薛宁试了两次,手臂沉的几乎抬不起来。
正好微信收到消息,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狼狈的瘫坐到地上,伸手把手机拿过来。
信息是梁秋发过来的,9连拍,每一张都是高清。
薛宁把照片放大,手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握在掌心的手机掉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努力的想要把手机重新拿起来,不料眼前一黑,直直栽了出去。
“薛宁?”顾旭白听到动静,从书房冲过来,眉头霎时皱起深深的皱褶。
将她放平在地板上,顾旭白试了试脉搏,绷着脸掐她的人中。“薛宁?”
他的手劲很大,不一会薛宁便醒转过来。
“二哥,我想见滕医生和苏先生,现在就想见。”薛宁神色疲惫的望着他,脸颊上的五指印分外清晰。“马上。”
“好。”顾旭白弯腰将她抱起来,咬着后牙槽慢慢往楼下走。“任何人都不能左右我的决定,不管前路如何艰难,我都会陪着你。”
薛宁闭了闭眼,任由汗水将后背的衣服打湿,呓语一般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顾旭白不再说话,下了楼将她放到沙发上,当着她的面给苏先生打电话。
薛宁闭着眼,听他跟苏先生说自己状态不好,听他烦躁的在客厅里踱步,听他喉咙里发出暴躁的低吼,胸口又酸又胀差点控制不住又晕过去。
怪不得第一次去顾家老宅,齐博远要把书房里真品换掉,王福贵口中所谓的海外仓库,根本就不存在。
他们的仓库,就在顾家老宅!
——
苏先生到的很快,同行的除了滕逸还有崔立珩。
薛宁看到苏先生,眼眶顿时红了一圈,摇晃站起身。“苏伯伯……”
苏先生陡然一惊,及时伸手扶住她,目露探寻的望向顾旭白:怎么回事?
离开老家之后,这么多年薛宁第一次这么喊他。
顾旭白摇头,双眉微微蹙起,眉宇间浮着淡淡的愁绪。
薛宁还在防着他。
滕逸从进门就不怎么说话,眉峰拧的死紧的看着风吹倒的薛宁,心中悄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移步一侧的琴房,顾旭白和苏先生、崔立珩都没进去,沉默坐到院外的凉亭下喝茶。
薛宁看着滕逸把琴房的门关上,抬脚走到落地窗前,坐上其中一张单人沙发,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的秋海棠。
滕逸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脸上浮起温暖的笑,平静坐到她对面。“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晕倒了,别的症状也没出现,薛宁你可以走出来的。”
薛宁牵了牵唇角,慢悠悠的从窗外收回视线,直勾勾的望着他。“滕医生,害死我爸的幕后凶手我已经找到了,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