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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芳公主大驾光临,于是阖府相迎。品大一级压死人,连鲁阳郡主都要让出主位给东芳公主坐。
“都不必客气,本宫今日听闻郡主做寿,特意过来瞧瞧,大驾不必拘泥。”
东芳公主一身汉服装扮,身着金橘二色宫装,纤腰一束,发挽小山,头上赤金缀珠凤穿牡丹压发珠宝晶莹,衬着一张芙蓉粉面,华贵妩媚,高傲夺目,气派十足。
韩慈苑小声笑说:“真真是异国公主的做派。”
沈牡丹伸手略微扶了扶鬓边绿檀镶翡翠头簪,矜持一笑:“即便操着一口汉词,也不过是沐冠之猴罢了。”
离得近的听见她如此说,都忍不住偷偷发笑。
一时寿宴开席,鲁阳郡主和东芳公主并坐首位,其余诸人依次而坐。妙懿头一回被安排在首席,同韩慈苑和沈牡丹挨着坐,对面便是东芳公主。
侍女仆妇传菜,捧上桌子,妙懿手握银筷,想起方才沈牡丹的话,忍不住偷瞄东芳的行止。渐渐的,她发现如此做的并非她一人。东芳公主夹起一筷子鱼肉尝了尝,说了些赞言,又说在沙罗国,鲜美的鱼肉是款待贵客的佳肴,要金子才能买到。
鲁阳郡主说:“公主就是贵客,今日可要多尝些。这里预备下了做成五种味道的鱼肉,请公主赏脸品尝。”
“公主不妨多吃些吧,等回国之后,这样的机会就少了。”
沈牡丹虽是笑着说的,但她眼珠漠然,表面仿佛凝结了一层冰霜,即便笑也带着冷气。
东芳也不恼,只是笑望着她,缓缓叹息道:“本宫是有家不得回呀。明年初本宫的阿兄就要领着使臣回国去了,到时就只剩下本宫一人,何等寂寞。”
众人忙问:“何不多留些人陪伴公主左右?”
“本宫何曾不是这样打算?只是国中正是用人之际,身为公主,本宫更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行事,要以国事为重。这一点,恐怕在座的小姐们是不会明白的。”
她的目光在沈牡丹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含笑挪开。
众人于是都齐声称颂公主贤德大度,东芳正色道:“本宫吃用国家俸禄,为国分忧是我的血统带给我的职责。”
“虚伪。”
沈牡丹咬牙低声咒了一句,似在努力忍着一口气。
韩慈苑不动声色的在一旁看着二人在暗中过招,若有所思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吃完了,照例是开戏唱戏。东芳公主说:“本宫这里有一份贺礼要送给今日的寿星。”
说着,命人抬来关有猛兽的兽笼,放在花园空地上,身穿奇装艳服的男女放下笼子,先耍了一套奇异的戏法,让人看得眼花缭乱,随即请求开笼驯兽戏耍。
鲁阳郡主忙摆手说:“公主的心意老身领了,只是这里都是内宅妇人,经不起这般惊吓。”
东芳公主笑道:“这笼里关的兽都是已经被人养熟了的,不会咬人。”
说着,便下令开始训兽。
众人有胆大也有胆小的,胆小的刚看了个开头就借口更衣溜了,东芳看得兴起,也不管许多。
那沙罗驯兽男子虎背熊腰,半裸的古铜色肩背油光锃亮,他的手臂足有常人两条腿粗细,手里挥舞着大铁环,引逗虎豹钻蹦跳跃,那威风凛凛的猛兽竟在此刻乖顺如猫犬,众人渐渐少了畏惧,看得入了迷。
东芳公主笑说:“你们中原人也爱玩戏法,只是耍得都是人;我们沙罗人却更爱驯服猛兽,将其捉住,驯服,看它们做戏,这样才刺激有趣呢。”
正说着,就见驯兽人将铁圈泼上油,点燃了火,逼猛兽们挨次从火圈中间跳过。
其中一只猛虎不肯跳,畏缩着向后退去,因此挨了一鞭子,许是被打急了,忽然张口大吼了一声,在场诸人的心俱是一震,再看那猛兽面盆一般五彩斑斓的大脸,血盆大口中露出白森森的兽牙,令人可畏可惧。
有几位年轻小姐已吓得花容失色,再顾不得旁人的眼光,或钻进长辈怀里抖成一团,或捂着耳朵,上眼睛不敢动,能走得动的早就远远避开了。
驯兽男子用沙罗话骂了几句,手里甩着鞭子发出警告,那猛兽不满的低吼了几声,却也是从小被打怕了的,知道畏惧,渐渐退后几步,重新归了队。
鲁阳郡主早已白了脸色,勉强笑道:“我年纪也大了,不像你们小孩子,经得起吓。今日看也看过了,新鲜也新鲜过了,不如就此收了吧。”
她办这次寿宴是为了笼络人心,可不是要给人下马威。
东芳公主暗暗一撇嘴,怪不得人都说中原女子是被圈养的笼中雀鸟,全都胆小如鼠。
她挥了挥手,“那就撤下吧。”
鲁阳郡主松了一口气,这才命人换上了一班小戏。
小生小旦咿咿呀呀的唱起缠绵悱恻的花园相会,情定三生等戏文,方才驯兽的紧张感方才渐渐平息了下去。谁知却矫枉过正,因唱腔太过柔情,众人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韩慈苑朝沈牡丹和妙懿使了眼色,三人相约出来透气。谈起方才驯兽一事,沈牡丹冷笑道:“他们喜欢驯养猛兽,岂不知牲畜无情,说翻脸就翻脸。到哪一日咬死了人才知道厉害呢。”
“沈姐姐可是不喜东芳公主?”
妙懿忍不住问道。能让沈牡丹一日在背后讲三遍坏话的人,她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理由。
沈牡丹傲然一笑,“你没听她说吗?她是公主,与我们不同。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想嫁给谁就嫁给谁,谁让她是公主呢?”
说着,径自走开了。
妙懿隐隐约约听明白了什么,似乎这位沙罗公主就要嫁人了,而且嫁的还是沈牡丹十分不希望她嫁的人。
沈牡丹自来出身高,想必从小到大都没嫉妒过什么人,因为她什么都有,什么都比别人的好。能引发她嫉妒的想必不同寻常。那么沙罗公主究竟嫁给谁才会引发她如此妒意呢?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心里渐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转身问韩慈苑,道:“韩姐姐,你可知东芳公主要嫁给什么人了呢?”
韩慈苑微微摇头,说:“这个我实在不知。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如果需要联姻,当然最好从皇室中选择。”
“而最理想的对象——自然是皇子们!”
妙懿接着说出了后半句。
韩慈苑一笑,补充道:“妹妹觉得,如今哪位皇子最出色呢?”
妙懿伸出了三个指头,两人相视一笑。
这样也就不难解释沈牡丹今日的反常了。再联系近日就要出征漠北的唐继宗,胡国方定,匈奴又起,沙罗的态度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重要起来。
韩慈苑笑得意味深长:“妹妹不妨猜测一下,她们谁是正室,谁是侧室?”
说罢,一扭腰走了。
原来如此,妙懿至此豁然开朗,全都明白了。
东芳公主毕竟贵为一国公主,身份在明面上要压过沈牡丹一头,若二女同嫁,沈牡丹必定要屈居副位。即便圣旨已颁布,写明沈牡丹是皇子正妃也无所谓,到时只需让沈牡丹自行请旨降为侧妃,此事便可圆圆满满的解决了。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只是委屈了沈牡丹。不知她的姑母沈贵妃是否有在背后劝说过她些什么。
“小姐,您别再喝了。”
宝瓶和宝结对视了一眼,忙都上前劝说牡丹:“小姐,贵妃娘娘说此事还未正式定下,只不过是沙罗一厢情愿而已,那公主虽然肯嫁,咱们殿下却未必肯娶她!”
“是呀小姐,有贵妃娘娘在,娘娘那么疼您,是不会允许那蛮子公主进门的。”
沈牡丹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摔,酒水溅在大红缎面桌布上,缓缓晕出一片暗红色。她哽咽道:“我这辈子都没被人压上一头过,现在算什么?凭什么就要我牺牲这么多?倒酒!”
沈牡丹含泪多饮了几杯,丫鬟们死劝活劝都没用,只得去通知沈夫人。
沈夫人见女儿借酒消愁,十分心疼,骂了丫鬟们一顿,又命熬醒酒汤给女儿服下。沈牡丹逐渐恢复了意识,拉着母亲哭诉委屈。
“女儿宁死也不做人家的侧室!”
“我苦命的儿,你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般委屈?娘的心都快被你哭碎了。”
母女俩哭成了一团,沈家二奶奶见状,不觉好笑,但也不敢笑,忙劝说道:“此事一日没下旨,就一日有回转的余地。姑娘消消火气,咱们从长计议。”
沈夫人见她说得有理,沾了沾眼泪,问道:“你可有什么法子,不让那蛮子公主挡了你妹妹的路?”
“这个嘛,方法还是有那么一两条的。只是不知娘和妹妹敢不敢用……”
“你只管讲来就是。”
沈二奶奶笑得眉目弯弯:“那媳妇可就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