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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与医院的合同很快敲定。告别了院长助理,制片主任一再催促蒋少瑄一周内翻译好剧本,以便从好莱坞请的摄影师尽早熟悉剧情与导演沟通。
蒋少瑄算了算时间,硬着头皮给季泊谦打了两通电话,季泊谦过了半日也没有回复,她暗暗骂季泊谦小气,借了本词典回家钻研。
晚上七点半,被医学名词折磨得没胃口吃晚饭的蒋少瑄总算接到了季泊谦的电话。
“你找我帮你翻译剧本?”电话一接通,季泊谦就问。
“不是啊……我是想问替我搞定郑院长的是不是你……想谢谢你来着……”
“我不需要感谢卡。我明天白天带学生,晚上夜班,后天六台手术,只有今晚有空,你现在就带着剧本到我家来。”
“我不认识你家,就不过去了……”
“你昨天才往我家寄过东西。你找顾良恺翻译也一样的。”季泊谦挂断了电话。
蒋少瑄没敢再问能不能把剧本发送到他的邮箱自己不去,迅速收拾了几样东西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季泊谦的公寓。
出门前麦包抱着她的大腿怎么也不肯放,白天还好,一到晚上他就特别黏人,或许是没有安全感的缘故。
望着他小小的脸,蒋少瑄心中一软,柔声哄骗:“瑄瑄出门给你买糖糖好不好?”
麦包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想不想要一只小狗?我出门给你抓狗狗好不好?”这个理由屡试不爽。
麦包果然松开了手,用左手食指点了点右手手心,奶声奶气地说:“要。”
蒋少瑄摸摸他的头:“跟着范奶奶要乖,瑄瑄会给你抓一只漂亮的小白狗回来,和瑄瑄说再见。”
麦包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到了门前,朝蒋少瑄挥了挥手:“瑄瑄,见。”
蒋少瑄换好鞋子,交待范阿姨:“我应该得很晚才能做完事,今天不会回来了,你们锁好门。”
“你放心。”范阿姨笑道,“别总骗小孩,给宝宝买只小狗吧,狗很干净的,我来伺候。”
蒋少瑄只笑笑,没搭话。她连麦包的未来尚且不知如何负担,怎么可能再给他添只宠物。离散太残忍,不如不相聚。
一路都很顺畅,到季泊谦楼下时才刚刚八点一刻。
蒋少瑄在小区的水果店细细挑了一篮水果,深吸一口气,敲开了季泊谦的门。
“这么晚了还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有求于人的蒋少瑄笑得一脸谄媚。
季泊谦穿着浅金色睡衣,戴无框眼镜,看到她时满脸都写着不欢迎:“你不是不来吗?”
“我是怕打扰你休息……你近视呀?第一次看你戴眼镜。”
季泊谦没有回答,侧过身去:“进来吧。”
蒋少瑄举了举果篮“蓝莓和芒果都很新鲜,水果店的榴莲其实也很好,但我不知道你吃不吃。”
“那么臭谁喜欢吃。”
季泊谦话音没落,一只肥硕的成年金毛就狂奔了出来,直接扑向蒋少瑄手中的果篮。
蒋少瑄吓了一跳,大声尖叫。
“没吓着吧?”
“没。”蒋少瑄说完才发现季泊谦关心的是那只金毛。
“你家有客用的拖鞋吗?”
“平时没人来。”
季泊谦没说可以直接进去,找不到拖鞋的蒋少瑄只好脱下鞋子赤脚走入。
“坐。”季泊谦拎起果篮进了厨房。
片刻后,他端出了一大一小两只玻璃碗,玻璃碗中有去皮切成小块的芒果、香瓜和苹果。
季泊谦刚把两只玻璃碗放到地上,金毛就凑过去狂吃了起来。一只折耳猫慢悠悠地踱到小碗边,舔了一口,一脸鄙夷地看了眼金毛,走开了。
蒋少瑄觉得这只猫望向金毛的眼神无比熟悉,像极了季泊谦看自己。
“剧本。”
蒋少瑄立刻把没翻译的那一叠递了过去。
季泊谦拿着剧本进了书房,金毛吃饱喝足后跟去书房卧在了他的脚边,整间屋子渐渐安静了下来,只隐约能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
蒋少瑄没带笔记本,百无聊赖,把手机玩到没电后困意越来越明显,隐约听到由远及近地脚步声,一只微凉的手擦过她的皮肤,替她披上了薄毯,她想说谢谢,眼睛却睁不开。
面上虽然冷硬,季泊谦其实很容易心软,这一点她七岁时就知道。而她却恰恰相反,看上去活泼开朗,实则忧郁敏感。
蒋少瑄已经很久没做过梦,这一夜却梦到了小时候。
十二岁的季泊谦已经很有大人风范,拉着她从公交车上下来,一路走到了火车站。
买票的时候他最后一次确认:“你真的要和我一起走?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如果你害怕了,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却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儿?”
“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犹豫之下,季泊谦还是买了两张票。
火车开动的时候,她雀跃又兴奋,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离开家人。
他们在火车上呆了二十二个小时,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疲惫无聊、没处洗澡、食不下咽让只有七岁的她开始后悔害怕。
火车终于到站,季泊谦又带着她坐上了大巴,颠簸了三个多钟头才到了一个小镇。
“这是哪儿呀,房子都好破。”
“带大我的宋奶奶家,以后我们和她生活。”
“我不喜欢这儿。”她满心委屈,不肯再搭理他。
季泊谦并不和她计较,拖着她一心一意地找宋奶奶,却没料到宋奶奶和儿子几个月前一起进城打工了。告别了邻居,望着宋家紧锁的铁门,已经是初中生的季泊谦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迷茫。
“先去吃东西。”短暂的慌乱后,他很快镇静了下来。
二十年后的蒋少瑄早已说不出那个小镇的名字,只依稀记得它坐落在山脚下。
在镇上唯一的一条街上来回走了两遍,两个娇生惯养的孩子硬着头皮进了一家极其简陋的面馆。
七岁的她看着面前黑点密集的灰色面碗终于情绪爆发,全然不记得明明是自己非要跟着他。
一阵嚎啕大哭后她摔了筷子跑出面馆,被她哭愣了的季泊谦醒过神来追了上去。
“别哭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她哭得更伤心:“我不回去,我爸爸会打我的。”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吃饼干。”
“别哭了,我给你买。”
季泊谦把她拉到一间窄小的点心店,问她想吃哪一种饼干。
她抽噎着看了看油腻腻的橱柜,又扁起嘴大哭:“不是这样的。”
季泊谦终于不耐烦,板起脸训斥:“你再闹我就把你扔在这儿自己走。”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被自己扔掉的是钱包。
两个孩子跑回面馆找,不出所料地一无所获。
“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季泊谦指着远处的大山给她看:“看到那座山了没,你再哭我就把你卖给山民,这样就有钱了。”
眉眼红肿的蒋少瑄霎时止住了哭泣,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住了她的手:“宋奶奶说,她家附近的山脚下有条小溪,里面有很多鱼,旁边有两棵老柿子树,晚上还能看到萤火虫和漂亮的银河。”
他们走了一小段路,果然找到了这么一条小溪,季泊谦给她摘了几个柿子,甜甜的非常好吃。
草丛里有漂亮的花,她很快忘掉了之前的委屈,缠着季泊谦给自己和娃娃各编了一顶花环,满心欢喜地等待天黑后看银河和萤火虫。
可惜傍晚都没到就下起了雨,季泊谦把唯一的伞打到她的头上,但深秋的风太冷,硕大的雨滴随风横飞,她又冷又饿又害怕,止不住地发抖。
后来她趴在季泊谦的背上睡着了,继而发了高烧得了脑膜炎,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迷迷糊糊中是怎样回到的家,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只记得爸爸见到自己时暴怒的脸。
“蒋少瑄!”
她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幸而不是爸爸,是季泊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