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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季特别冷,没有苏轻尘在的日子很难熬。其间艾瑟儿也来了几次,每次看到她的时候神情都很复杂。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见了着实心烦。
“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再这样吞吞吐吐的就别来了。”温如是不耐烦。
艾瑟儿咬牙恨恨地问:“你怎么还活着?”是啊,她怎么还活着?温如是也很好奇这一点。
她转头不想搭理艾瑟儿。能拖一天是一天,她还没有大度到明知艾瑟儿不怀好意,还要主动提前给她让位的程度。
温如是随口换了个话题:“没事多劝劝你娘,好好的,造什么反。”艾瑟儿沉着脸瞪她,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
京城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大将军和新帝暗地里都交锋了好几次。一个想要夺回兵权,一个想要彻底掌控军政,谁也不让谁。真要说起来,还是温湘宁落了下风。
想到这里,温如是斜眼睨她,还没开口,艾瑟儿就后退了几大步。两旁的卫兵一拥而上,拦在两人之间,艾瑟儿这时才放下了心:“你杀不了我的。”
温如是失笑,若有所思地眯眼琢磨着,要是她将手下的死士全部排出去暗杀艾瑟儿,成功的几率会有多少?随即抬头瞥了下满院子全副武装的兵士,又摇了摇头,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大将军怕死,艾瑟儿也怕死,两母女带齐人马出行的作风真的是如出一辙,怪不得温湘宁收拾不了她们。
“不要紧张,第一名对于我来说,没有你想象中的重要。”温如是轻描淡写地拂开落到身上的枯叶。
如果想要艾瑟儿的命,上一次她就不会留手了。她只是,不希望让苏轻尘为她陪葬。
……
腊月里降了几场大雪,一晚下来就积了齐膝的深度。房里烧了地热,温如是几乎不再出门,空余的时候就去翻翻苏轻尘常看的书。
看着看着便会突然叹息。她很想他,派人送去了好几封信,都没见有片语只字的回复。温如是想,苏轻尘多半是不在意她的罢,要不然怎么连封信都不回?哪怕是说句温泉山庄很暖和也好啊。
他临走前嘱咐的汤药还在继续喝着,其实都是些补气血的东西,解不了毒,也解不了诅咒。只是他想让她喝着,她便也顺从地应了,就当是苏轻尘还在身边监督着,这样饮着苦涩的药汁,心里面似乎也甜甜的。
温如是安然地做着他想让她做的事,本以为,自己撑不了多久,可是没想到一天天过去,她的身体却开始渐渐恢复了元气。
她满心欢喜地想着,说不定这么下去,她真能拖到开春亲自去接苏轻尘的那一天。
太医院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人人把了脉后都啧啧称奇。一群老头子聚在一堆讨论了半天,然后信誓旦旦地声称,她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要悉心调养数月便能完全康复。
纵使太医们都言之凿凿,温如是还是不敢相信。他们要是诊病这么准,当初也不会连个毒都查不出来了。
她越想越不对,跑去找艾瑟儿,艾瑟儿却只是眸含哀悯地看着她,什么话都不说。
外面的天很冷,更冷的是她寸寸下沉的心。回到皇女府,温如是立马让人备车出城,一路日夜兼程向着温泉山庄赶去。
路上走得很不顺畅,车轮总是陷入大道上来不及铲除的积雪当中。跌跌撞撞地耗费了几匹马,临到冬末才进了山庄。
一见到鸣凤,温如是尚未开口,就见她跪了下来失声恸哭着。
温如是的脑子里面霎时一片空白,鸣凤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哭,她完全就听不到,眼里只剩下满庄悬挂的猎猎白幡。
鸣凤哀声膝行到她面前,伸手拉住她的衣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嘴巴开开阖阖,也不知道在喊着些什么。
温如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朵嗡嗡作响,不由分说,一脚踹翻她,厉声喝道:“苏正君人呢?!让他出来见我!”
门口的人跪了一地,个个都哭得像死了爹一样:“……主子,苏正君没了。”
没了?怎么可能?
他跟她约好了,开春就跟她一起回家。冬天还没完,苏轻尘怎么可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没了呢?
温如是不相信,张口才发现声音低微,犹自带着颤意:“别哭了,大过年的,不吉利。”
袭玥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两把,抬手去扶她。温如是紧抿了双唇,慢慢推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里走。
……
“别害怕,”后卿的血液污秽暗红,如涓流般淌落,汇聚在脚下的泥土里,“温如是,记得等我。”
他微凉的唇瓣印上她的额头,“开了春你就来接我,等回了京城以后我就待在皇女府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了。”
苏轻尘低头认真注视她的黑眸清澈,“不要其他人,你亲自来接。”
……
沿途的白色丝带系了满树,铺天盖地的惨白触目惊心,将所有的色彩都覆盖得黯淡无光。
雾色浓重的尽头,是一扇漆黑的大门,门上白色的灯笼飘摇。堂前摆放着一口乌木的棺椁,香案上的灵位孤孤清清的,苏轻尘仿佛就立在旁边。
他还穿着离开时那日身着的雪白锦袍,温如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那襟口的暗纹是她亲自挑选的花样。
他就这么安静地站在灵堂中央,眉目间仍是看惯了的温润清雅。他对她微笑着,像是在说:“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他清澈的笑容在黑暗中摇曳消散,就像世间最美好的一场幻梦。
温如是缓缓抬手,挡住眼睛,喉头已是哽咽。她早就该想到,身上的诅咒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失效。
“主子,”鸣凤泣不成声,掏出怀中的一个小木匣子,举到她面前,“苏正君给主子的信,全部都在这里面,他说……他不想安葬在皇陵,让主子将骸骨焚化了,洒在皇女府园子的湖里。”就当他还陪在她身边。
温如是十指紧紧扣着那小小的匣子,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穿堂而过的夜风拂动白色的烛火,棺椁映在地上的影子晃动着,就像她被突然掏空了的心,满满都是说不出口的苍凉。
“你怎么这么傻?”温如是头痛欲裂,惨然笑着轻轻将脸贴在冰凉的棺椁上,语声温柔如同情人低喃,“我的命,不值钱呐,苏轻尘,你亏了。”
眼泪一滴滴落下,打在泛着幽光的乌木盖上,碎成了数瓣,浸进细腻的木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