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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个合格的贴身侍卫,出色的武功是最基本的条件,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颗随时都能为了主人赴死的决心。
只有忠诚,才是衡量一个隐卫,是否足够优秀的准则。
莫邪一次次被昔日的同袍逼退,再一次次努力向着主人的方向拼杀靠近。
他手中的佩剑上,只有粘稠的鲜血随着剑势飞洒,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暗幽乌光,身上的鲜血早已染红了温如是今早特意为他挑选的冰蓝色长衫。
莫邪仿佛感觉不到自己执剑的右手在发抖,也仿佛看不到她无声叫他逃跑的口型。
他说过,他会保护她。
除非是死,否则他绝不会离开她的身边一步。
莫邪不懂什么策略,也不懂什么卧薪尝胆的大道理,他只知道,没有了他的保护,温如是三天之后就会被送进将军府当作裴仁青的玩物,永世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他无法想法,落到那个阴险男人的手中,她会遭受怎么样的待遇。
从他十一岁见到她的那一刻,她说会以后会选他做侍卫开始,莫邪就认定了这个主人。
七年来的每一次挥剑,每一次鏖战到底,每一次击败对手,都是为了来日能够站在她的身后,骄傲地守护温如是的安危。
而在这一刻,她就被拦在温侯的身后,离他不过就只有十步之遥。
莫邪不能退,也不想退。
跟她的幸福比起来,他的命,分文不值。
莫邪长啸一声,赤红着双眸放弃防御招招搏命,他的身上每多出一道深深的伤痕,就会有一个挡在身前的对手倒下。
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虽然令人一时不敢掠其锋芒,但是他不过也是个凡人,只要是人,就有力竭的时候。
温侯站在严阵以待的侍卫之后,一身淡紫色的长袍上用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冷冷睥睨着场中浴血奋战的莫邪,就像在看一个屡败屡战的跳梁小丑。
他攻击的动作越来越慢,喘出的气息也越来越不稳,高高在上的温侯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是他砍下违令者大好头颅的时候。
“你选了一个好侍卫,可惜了。”地上已经躺了七、八具尸体,温侯负手站在温如是身旁,心中有些不虞。
莫邪坚持的时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算,对于真正的勇士,他从来不吝于口头上的赞扬。如果这个少年是在他的麾下卖命,温侯一定会赋予与他的实力相匹配的荣耀。
可惜,他现在已经是被驯服的一头孤狼,在这个隐卫的心里,以后也只会有一个主人。
得不到的东西,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毁灭。温侯扬起手,正待挥下。
忽见一直听话地待在一旁的温如是蓦地挺身而出,跪在了他的身前,一支纤长的蝴蝶发簪抵在了她莹润如玉的面颊上。
一滴艳红的血珠从尖头处渗出,精美的尾翼在半空中颤巍巍地晃悠着:“爹爹说过,我的东西都是我的,我的人,也只能由我处理。”
温如是目光桀骜,凛然不惧他的威压,“莫邪是我的侍卫,我一个人的,我要他活着。”
温侯瞳孔微缩,这样胆敢用自己的容貌跟他讨价还价的女儿,哪还像那个只会逗猫惹狗的弱智!
温侯挑眉:“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不知道!”温如是一口否决,蛮横道,“我只知道,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谁也阻止不了!”
“哦?”温侯微微眯眼,一时之间反倒不能确定她现在的心智是否正常,他沉吟半晌,随即冷酷地轻笑着开口道,“他是我赐给你的,我能给你,照样也可以将他收回来。”
温如是弯起了嘴角,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笑得春光明媚:“爹爹不是喜欢我这张脸么,莫邪也喜欢。要是爹爹杀了莫邪,我就把这张脸扒下来陪他。”
温侯心底愠怒,越发没有把握,他忍着火气哄她:“那样你以后就成了丑八怪,没有人会喜欢你。”
温如是笑得娇艳:“没关系,我可以扒小十的皮来补上,要是不行,院子里还有其他的姐姐们,爹爹喜欢哪个,我就用哪个的脸,好不好?”一字一句,极尽恶毒之能。
“孽障!”温侯大怒,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温如是伏趴在地上,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迹,扬起印着五指的小脸,状似无辜地去拉他的衣摆,语声娇柔软糯:“爹爹不高兴么?可是没办法啊,莫邪也喜欢呢。”
“把他们两个都抓起来,捆回去关进地牢!”温侯暴怒,一脚踹开温如是,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如果不是裴仁青指名要她,他一定会杀了这个装神弄鬼的祸害,不管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那一脚踢得太狠,温侯一点都没有留力,温如是捂着腹部抽搐着瘫倒在地,就连莫邪的厉声呼叫都没有听到便昏了过去。
温家的地牢深入山腹,内中湿气深重。
当温如是悠悠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床破烂的棉絮里,混合着汗臭味和血腥气的被褥让人闻之反胃。
她蒙着口鼻干呕了几下,待顺了气后,试探着轻声叫了声:“莫邪,你在不在?”没有人回答。
牢里一片漆黑,唯有一缕细细的月光从头顶的透气小孔照进来,却不够照亮地牢中央巴掌大的方寸之地。
温如是闭了闭眼,等到适应了那阵黑暗,才扶着墙壁慢慢起身,一动才感到小腹剧痛,仿佛就连呼吸都牵扯着伤处。
“莫邪?”她忍着疼痛沿着潮湿的墙边缓缓往前,脚下的镣铐随着她的走动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她不怕温侯会怎么教训自己,只要她还有一点点的利用价值,他就不会让她在牢里待太久。
对于一个傻子而言,关禁闭也许是最恐怖的噩梦,但是温如是本来就不是十多岁的小弱智,这点小惩罚施加在她的身上,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她只怕自己恶毒的诅咒不能令他有所顾忌,救不了莫邪。
还没走出出几步,就被蜷缩在墙角的一团黑影绊了一跤,温如是龇牙探手过去,只摸到一手滑腻腻的粘稠液体。
她连忙俯身唤他:“……莫邪,是你吗?”
那人一动不动,犹如已经死掉了一般。虽然牢中没有光亮可以照清他的面容,但是那股熟悉的气息温如是绝对不会认错。
她心头一松,赶紧踉踉跄跄爬起来,将扔在另一边的棉絮拖过去铺好,努力将他移到上面阻隔潮气。
流了那么多的血,也不知道他到底被人砍了多少刀。温如是哆嗦着手去搜他的衣服,如果那些人没有搜过他的身的话,莫邪身上应该会有常备的金创药。
温如是翻了半天,最后只在内袋中摸出一个破碎的瓷瓶,里面的药粉早就散落得浸进了他被血液染透的中衣里。
温如是急红了眼,摸索到门边就开始捶打厚重的铁门:“来人!来人呐——”
良久才有个狱卒举着火把不耐烦地踱过来,隔着门上的小窗户呵斥道:“老实点!有什么事,等到侯爷提审你们的时候再说,现在在这里干嚎可不顶用。”
言罢便转身离开,任凭温如是怎么叫,也不再回头。
她颓然摸回莫邪的身边,束手无策地抱起他的上身,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也不管血迹会不会染到自己的身上。
莫邪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破口,温如是不敢乱动,唯恐再加重他的伤势。只能抱着他,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温如是的手臂都已经发麻,莫邪才在她的怀中动了一下。
“别怕……我还死不了。”
听到莫邪细如蚊呐的声音,温如是差点喜极而泣,她紧紧抱着他虚弱的身体连连点头:“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丢下我不管的。”
莫邪勉力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感到一片温软的触感包围着自己。
他有点羞窘,很想跟自家小姐说,男女授受不亲,七岁就不可同席,不可共食,更遑论这般亲近拥抱。即便是他伤重不治,也不该如此逾距。
但是感觉到她哽咽得双臂颤抖,莫邪终于还是没有将那番话说出口。
要是他知道,自己会因为一时的心软而捡回一条小命,才没有在这个黑漆漆的地牢中,被温如是愤而掐死,不知会该作何感想。
尽管没有药物可用,好在莫邪的身体底子不错,又有温如是的精心照料,待到第二天中午狱卒送饭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勉强进一点饭食了。
其实说是精心照料,也不过就是把自己的破棉絮和外衣都裹在了莫邪身上,牢中只有这么一床御寒的东西,以隐卫的忠心来看,是不会有人会将主人仅有的寝具占据。
莫邪更不会这么做,所以最后的结果,就该是伤势加重,死在地牢里。
温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可惜,他没料到温如是会顺水推舟地装可怜,直接抱着自己的侍卫睡在一张床上。
单纯的莫邪那是她的对手,只以为若是不这样,娇贵的小姐便会冻死在牢中。
只要温如是一哆嗦着说冷,莫邪就会义无返顾地任由她钻进自己的怀里取暖,哪怕是自己伤重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心中也充满了高尚的荣誉感。
这种伤风败德的行径,温如是做得乐此不疲,毫无一丝的违和感。
要不是怕把莫邪吓到,她甚至都想高兴地在他脸上狠狠亲上一口,得寸进尺地宣告自己的领土捍卫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