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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生梦蝴蝶,不知身是客,梦醒由自酣……”
彼时外宫传来了鼓瑟版的庄周梦蝶,呜呜咽咽的声音凄凉婉约中划出一声诡异,让唐蕊心一惊,她低喃,“不是的,不是的……”,可脑海里却回荡起庄周梦蝶的原故事,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庄子画像。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
“蝴蝶梦庄周,庄周梦蝴蝶,是我多想了否,难道前世种种一切都是梦,那我做的那些又算什么来着?”
唐蕊心中暗想,她一时被自己惊人的琢磨给吓傻了。
“是与不是,姐姐心中明白。”
唐堇不理唐蕊的沉思,她施施然提起裙摆,扶着宫人的手穿过石拱桥,婀娜的身影远远的摇曳,轻轻飘出一声。
“对了,姐姐。忘了告诉你,前段时间就听说陛下重建了另一个很是类似于姐姐暗盟的势力,好像叫东西厂来着,好像也是姐姐的心腹手下霜霜姑娘提议的,甚至连里面高官就是姐姐身边的暗九来着。”
唐蕊瞬间从思路中惊醒,“什么?什么?”
“唐堇,你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暗盟怎么样了?环琅阁怎么样了?还有暗九怎么样了?”
唐堇没有回答,空中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回答了唐蕊。
唐蕊心一下凉到了底,难道姬文璟对我的情分就是冲着暗盟和环琅阁来的。
这不可能,前世我除了唐家庶女的身份一无所有,姬文璟还不是为了救我 而亡。
唐蕊自我安慰。
不对,前世自己遇到姬文璟目的单纯,二人几乎是一见钟情,没有任何利益纠纷。
可今生,唐蕊和姬文璟的情分早早提前了好多年。甚至二人之间早就利益牵扯不清,唐蕊心中也难以保证姬文璟还会如前世般爱慕她。
更何况前世姬文璟和她前世之间根本毫无第三者,就连文太尉这些人也通通没被她逼走,在姬文璟看来她才是受害者。
可今生却恰恰相反,她过于跋扈的行为与前世柔弱的行为全然相反,她很难保证姬文璟心中没有想法。
唐蕊心中对自己所做所为从来不愧疚,她觉得前世别人欠她的,都该还她,可旁人并不明白她重生而来,只看她的行为。她却是无端施暴者。
唐蕊越想越觉得姬文璟对她并不如前世真心,反而包含各种猜忌和利用,唐蕊心里又委屈又难过,她是为他重生而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唐蕊委屈至极,和她一样重生的林熙蕙亦是委屈至极。
林熙蕙觉得甄玲对她的报复简直毫无理由,甚至前世明明是甄玲对不起她,为何最后反而她还要如同前世般承受甄玲的怒火。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可这些却不是最让林熙蕙不能接受的,最让她不能接受就是舒哥哥对她的态度。
姬敏舒前世最为靖王府世子,宪宗的堂叔弟。后继皇帝的小堂叔,不管婚前婚后,一直都对她爱护有加,甚至多次惹怒甄玲。顶着宫中压力维护她。
林熙蕙亦清楚,前世她在逼死伍敬安,林家对她弃之不顾,她还能活那么长时间,保全性命,很大程度就是有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哥撑腰。
可现在甄玲先将自己卖给棚户私娼,差点让她被下三滥的乞丐、小偷这类下九流的垃圾强暴,幸亏她的脸被人涂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倒人胃口。她才能保全清白。
可就是这样,那个不要脸躺在露天棚子里卖身,完全不在乎往来者眼光的陈嫂竟然天天逼着她端坐在烂泥地里洗那些黑得发臭的衣物。腥臭的味道,恶心的手感和那些不明的物体,让她吐了又吐,成日里吃不下饭。
短短七八天她就消瘦得不成人形,双手粗糙,皮肤干燥,熬不下去的林熙蕙好不容易逃过陈嫂的魔爪,跑到甄玲那个同样恶心的棚子,像姬敏舒求救的时候。
她心目中前世今生都很伟大的舒哥哥竟然和她说,“蕙儿,你要长大。”
她怎么没长大,加上前世的二十年,她都三十五岁了。
林熙蕙不明白,她觉得舒哥哥变了,他不该这样。
林熙蕙委屈,可生活让她连委屈的时间都没有。
“死丫头,快把这些也统统洗干净,要是今天洗不完,绝对没有饭吃。”
陈嫂拉了拉裙子,整理一下衣物,摸摸刚到手的十个字儿,笑嘻嘻地送走来这的客人,就看林熙蕙又在偷懒。
“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懒,你这十来年的日子怎么过活的,成天吃喝玩乐,连个衣裳都洗不干净。”
陈嫂指指被林熙蕙揉成一团扔在水塘里的粗麻衣服,“还有,你把好好的衣服扔在这儿,弄坏了你赔人家大爷啊,这可是三十个铜子的麻衣。”
林熙蕙低着头,不满地翻白眼,她暗骂三十个铜子算什么,她上千两银子扔在地上,都不看一眼来着。
陈嫂见状头疼不已,要知道棚户贱民根本没什么能够填饱肚子的差事,就连给码头伙计、车夫以及倾脚头(倒夜香的)洗衣服的差事都是她千求万求,免费陪了倾脚头头目他爹近半年才求来的。
要知道这近千人每日的衣裳,可得近三贯钱,买个糙米和糠掺着野菜根几乎能够整个棚户上下吃饱近一个月的饭,可以说是棚户上下老少最大的差事。
要是因为林熙蕙办事不妥,弄丢了差事,便等于断了棚户老少的生计。
“我不管你心里服不服,反正你今个不好好把衣服洗干净,我非得好好打你一顿,让你饿上几天。”
陈嫂的恐吓,林熙蕙不放在心上,她心道,那些子成天吃不出味道的黄浆水,她另可不吃,这段日子来,她几乎不知道这些棚户贱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那些子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也吃的渐渐有味而,林熙蕙甚至觉得就连庄子上的佃农家的猪都吃得比他们好。
林熙蕙腹语,却不知道陈嫂听了,心里怕是感激她表扬了,要知道棚户贱民按照大唐到大胤朝三朝的律法,都是半点比不上猪狗的。
要知道大胤律法中牛马等同奴婢,杀之均要备案,猪狗杀了却只要说一声就成,就连大胤朝的乞丐也分三六九等,逃荒的乞丐你不能杀,他们很可能是良民,被主人赶出来的乞丐,你不能杀,他的身契属于原主人,杀了等于毁坏他人财产,按照大胤律法要罚二倍。
唯独棚户贱民,杀了就杀了,通报都不通报,甚至棚户贱民的亲人讨公道,也难逃一死,旁人见了也半点不同情,刻薄点会骂死有余辜,碍人眼,挡人道。
陈嫂骂骂咧咧的呵斥了林熙蕙好一会儿,林熙蕙低头不语,看神色却是几分不服气,陈嫂越发生气。
在她看来,明着她说是要替甄玲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表姐,可她到底心里感激甄玲,明白林熙蕙再怎么样也是恩人甄玲的表妹,折腾一下还成,可是弄死了不成,何况甄玲的未婚夫舒公子看着不顾这个前情人,万一弄死了,反而伤了小夫妻情分。
所以陈嫂对付起林熙蕙不过是万分手段使了一分,就这样林熙蕙还要死要活闹了几场,让她不得不考虑舒公子的心情,收了回去,只是让她作为一般棚户人做起了活计,换取生活所需。
林熙蕙这个不知好歹的,却好似她刻薄虐待了她来着的,敢情他们这些人能干的活,她不能干,陈嫂觉得自己如今对付起这个身娇体贵的大小姐,几乎等于是供着来,甚至堪比自家女儿。
陈嫂没办法啊。实在是林熙蕙太娇气,洗个东西都能吓病自己,吃个米粥也能恶心吐了,睡觉还要床和被褥,陈嫂出生就睡草棚,长这么大还没睡过床,两个木板一搭,算好的了。
陈嫂一排数落,林熙蕙呜咽得忍不住流泪了。
林熙蕙委屈极了,前世她以为被长公主囚禁就算人生最悲惨的时候了,她甚至忍不住自杀了去。
可现在她不想放弃好不容易重来的生命,却要过比前世更苦的日子,而且这个时候她的护身符一个都没了去。
林熙蕙忍不住朝甄玲的棚子看了去。
“看什么看,小骚狐狸,比咱们棚户暗娼还不干净,好歹咱们是卖身赚血汗钱,不勾搭人家汉子,可你倒好,不是为了生计,就是天生犯银,勾搭旁人家的男人。”
陈嫂一看林熙蕙又惦念恩人甄玲的未婚夫舒公子,就一个肚子冒火,这玲小姐,心眼好,人好,对舒公子有情有义,偏偏舒公子瞎了眼看上了眼前这个破落货。
陈嫂琢磨了一下,这事儿可不成,她可得看着点,别让这死丫头耍心眼,又勾搭了舒公子。
“去去,到河浜上洗衣服,这小水塘洗洗脚就成了,还干活来着。”
陈嫂琢磨了一下,拖起林熙蕙干瘪的身子,将一把子臭湿的衣服盖到她身上,几乎将林熙蕙淹没,拖拉着林熙蕙往河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