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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家老太爷离开国公府不到半刻钟,牛老太太便发卖了一家人,又给林熙菡送了一匣子新首饰,算是赔礼。
林熙菡挑出一对美人樱的宫花,细细打量,“这是今年的新品。”
大胤朝的宫花均是以金银做骨架,轻纱勾条,打尖做成绒花,再以珠宝玉石镶嵌点缀花蕊、花叶或者花身,向来色彩艳丽逼真。
可这对美人樱花枝,花蕊以细碎的白玉点缀,骨架是软银镶嵌着各色宝石,而花身却不是纱绢交织,而像是鸟类身上的蓝紫色绒毛粘连而成,色泽艳丽而富有光泽。
最神奇的是它的暗扣,是一对雕刻成蝙蝠式样的黑耀石,只要林熙菡梳好丱发,将美人樱的花枝围城圈套在发髻上,把黑曜石一扣,就形成了一个看不见黑曜石的纯美人樱花环。
像林熙菡这样没长成的小姑娘一般都梳着两包包,套上这对美人樱花环既娇俏又可爱,最适合不过了。
即使林熙菡再大一点,这对宫花亦是合适的,因为黑曜石暗扣往上移一点,卡在上面点缀的珠宝上,将复合的花枝拉开,又是一对可以随意调整长度的发钗。
兰嬷嬷看着林熙菡手上把玩的美人樱花枝感慨道,“实在是精巧的工艺,必是今年新品,上面小细绒粘连紧致又细碎,这需要多少只翠鸟才累堆起一朵美人樱。”
林熙菡也好奇不已。
华嬷嬷捏着另一支美人樱,扫了一眼,方道,“这一簇美人樱至少上千只翠鸟的颈脖绒,光这一支就把正匣子的珠宝比下去了。”
林熙菡主仆又是一阵赞叹。
“这下老太太又要心痛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为谁准备的。”林熙菡促狭道。
她知道这必是牛老太太为哪个贵人准备的,只是如今怕自己在这节骨眼上闹开。损国公府的颜面,才不得不拿出来安抚自己。
兰嬷嬷忍不住撇唇,她对国公府从没半点好感,“咱们姑爷给国公府连连带了多少利钱,国公府还成日算计咱们,如今理亏了,就一匣子珠宝打发了咱们,这当咱们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不成,少说也给个庄子来。”
“嬷嬷,恁的贪心。国公府如今是能多个收益是个收益,还庄子来,没将小姐的家当抄了去。就阿弥陀佛了。”玉琼被兰嬷嬷抱怨逗乐了。
“一家子败家的玩意儿,眼皮子浅的东西。是条虫就是成不了龙。”兰嬷嬷不屑极了,“当年看咱们小姐经营了点收益,恨不得将七房肉咬下来,恁是将姑爷小姐撵了走。占了七房的产业,如今快十年过去了,也半点没发达,反而越发破落,一看就是老天有眼。”
如今屋里没探子,兰嬷嬷说话也大声了点。往年的事儿也不怕给林熙菡提,林熙菡一行人捂嘴笑。
倒是玉琼是外买的,不是七房的家生子。也不知道旧事,一愣一愣的,华妈妈是水里来水里去的,什么都知道点。
也就和她说了缘故。
当年林玉煊一举成名天下知,做了状元取了娇娘。好友又成了太子,实在风光无限。
牛老太太也不知道是重视还是打压。恁是越过大房,突然将国公府的掌家交给了崔诗韵这新媳妇。
众人皆看七房笑话,没想到崔诗韵是个能干的,不仅将国公府零碎复杂的家业整理清晰明了,还半年功夫,就将府里的那些没收益的产业调整成了日进斗金的行业。
这下牛老太太坐不住了,各房也虎视眈眈了。
崔诗韵是个灵巧的,不等牛老太太反应,就又将掌家权还给牛老太太和大房。
没想到大房接收后,这府里那些赚钱的产业却又不像从前那么赚钱,虽然比崔诗韵掌家前好,但到底比不上崔诗韵掌家时候,故牛老太太和甄夫人有了心结,觉得崔诗韵私藏了什么。
特别是崔诗韵闲着无事,就整理起自己的嫁妆铺子,一两年就收益极丰,连续增加了不知道多少新铺子和好地。
这下子国公府的媳妇们更是坐不住了,一个个像春笋一样冒出来,酸言酸语,算计阴谋通通来袭,大喊国公府没分家,七房不能置办私产的。
天知道林玉煊一个刚入仕的小京官能有什么私产,崔诗韵经营的都是自己丰厚的嫁妆。
后来一直闹到族里,崔诗韵将自己嫁妆一直摊开到衙门里一一对开账目,国公府的人都不甘心。
甚至打起让七房绝嗣,好让自己儿子过继给七房的主意,以至于崔诗韵伤了身子,生生落下一个成型的男胎。
悲愤交加的崔诗韵直接将京城的产业贱卖,要和林玉煊和离,林玉煊愤而离京,将自己职务让给五老爷,这些事儿才算了结。
当然也只是表面了结,七房就是和国公府一直天南地北,也是逃不过有些人算计。
林玉煊夫妇离京后,崔诗韵那些好收益的产业突然都到了国公府各房奶奶手上,可惜这么多年了,那些产业不仅没有更多的收益,反而连连减产越发败落,也难怪兰嬷嬷鄙视国公府的人无能。
“自己没本事过日子,成天里盯着旁人碗里的有什么意思。再说有的人天生适合赚钱,有的人天生适合种田,没必要盯着旁人算计,过好自己就成了。”
玉琼感慨,“就像咱天生不适合做个什么探子,我说了太太不听,愣是将我遣了来,你看,头一天我就被揭穿。”
“……”林熙菡陡然无语,兰嬷嬷也是抽抽嘴角。
这玉琼头一天被揭穿绝对不是她不适合,而是她做得太光明正大,深怕林熙菡不知道她是薛太太的人,以至于林熙菡不知该留她,还是遣她。
不过薛太太实在是个不会看人的,这挑个人去旁人身边,好歹留个制约她的。或者全家忠心的,否则她背叛了自己,转头插自己一刀,岂不是找死。
可薛太太不,她挑了玉琼这个爹死娘改嫁,薄情娘改嫁也就算了,继父还是虐待狂,惹得玉琼巴不得她继父一家死绝了。且玉琼的继父还是薛氏的心腹,这让玉琼不仅对薛府是半点忠诚全无,还巴不得薛夫人倒霉。早早将薛府的一堆事儿告诉了林熙菡。
林熙菡也不和房里人闲聊,让玉琼收起了首饰盒子,唤了新进的六个丫鬟进来。
这六个丫鬟不全是当年胶州买来的。当年胶州买了六个小丫鬟,但是年纪太小,林熙菡性子稳重不需要玩伴,兰嬷嬷就遣到小面的庄子上调教,后来又在姑苏、钱塘地上买了多个和林熙菡差不多大的灵巧丫鬟一起调教。
最后才选出这六位品貌皆具的丫鬟送到林熙菡身边伺候。
如今终于知道了巧儿几个丫鬟是谁的人。也敲打过,可以放心遣了出去,这才将这一溜能当差的丫鬟提了回来。
南方人长得秀气,兰嬷嬷又是喜欢俏丽的,挑的都是长得好的好苗子,如今这六个丫鬟。最大的业已豆蔻之年,最小的也满十岁,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一排站来,青葱似的。
“还不拜见小姐。”
“见过小姐。”一排高矮同起手同下腿,连声音皆一致。
兰嬷嬷一唤,唰唰整齐的比划的行礼,这动作对比外面园子那些懒散的国公府奴才简直是二般。林熙菡眼前一亮,华嬷嬷亦是微笑。
至于玉琼亦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一看就知道这行礼规矩亦是极为规范的,比自己原四大丫鬟上得了台面多了,看来小姐还真早猜出来巧儿几个身份,不然怎么会没那么训练来着。
调教小丫鬟的是兰嬷嬷的三儿媳妇,原就是崔诗韵身边的内管事儿,管得就是这些丫鬟奴婢的调教,林府没了,她也闲着,专门盯着六个丫鬟调教,自然是调教的极为规矩又极为忠心。
“你们一一给小姐报一下年龄,特长。”兰嬷嬷吩咐。
这自小买来的丫鬟自是不大记得原先家里的事儿,又是经过三媳妇洗脑轰炸,更是不记得名字的,何况丫鬟名字只有主子赐了才算有名字。
“奴婢今年虚岁十三,六人里最大,管事见奴婢有几分资质,便让专攻珠算,茶艺,书法。”
眉目端庄姑娘妥帖行了礼,林熙菡点点头,知道这是安家培养的内管事儿,多管着自己日后内院账目和书房。
“那你就叫松烟吧,墨染松纸,将产业上的账目理清,交接好庄子和铺子上的账目,切莫被糊弄了去。”
林熙菡吩咐,松烟磕头称是,林熙赐的名,可以看出来对她的重视,要知道古代女子的嫁妆才是女子安生立命最重要的东西,而她日后更多是接管林熙菡内外账目的对接。
当然现阶段她年纪小,最多跟着兰嬷嬷学习,但是日后她必是林熙菡身边的心腹,也是笼络外大管事的第一人。
故松烟虽然稳重,还是眉宇间露出淡淡喜色。
“奴婢与姐姐同岁,六人排二,学的多是珠算,品香,衣料,珠宝,赏玩,字画之类的主子用度琐事。”
这是个细眉细眼的小姑娘,和松烟一般大小,看起来却小了不止一岁,五官没开,但可以看出日后是个温柔多情的姑娘。
林熙菡有些迟疑,这么个温柔的姑娘日后多管着林熙菡库房和身边日用,能行吗?
要知道主子家的珠宝首饰各类家当是非常多非常杂的,放在库房和屋内极易被人摸了去,往往管着这类的管事比管着小丫鬟调教的嬷嬷还要严格。
调教嬷嬷管着上下奴婢的责罚,但她也管着赏赐和丫鬟挑选和升职。
但库房管事嬷嬷却全是罚,没有赏赐的时候,多被骂做瘟杀。
林熙菡犹豫片刻,再想好在这时间还长着,不说话再换,便道,“你通珠宝首饰,长得又文雅,那般子珠翠着实辱没了你。我记得有一种彩石叫做紫云石,色彩艳丽。质地温润,有‘滑而流墨、涩而不磨笔’的说法,最适合做砚台,也是书房四君子,故你就唤作紫云吧。”
紫云听林熙菡取的名字雅致又用心,脸上露出一喜,她知道自己长得文弱又雅致,一般做丫鬟也是多留用陪嫁丫鬟的,但陪嫁丫鬟哪里是人熬的,现在主子取了这名字。想来还是日后留用她做管事嬷嬷的。
“主子,我今年十一岁了,我没姐姐们懂得多。珠算打得也一般。”说话的小姑娘长得极为可爱,眼睛圆圆,嘴巴小小,好似松鼠,她会的少。算是里面学得最差的,含着泪道,“但是我会刺绣,也能相布料。”
世家生活除了小姐要精通百艺,就连身边的管事丫鬟也是自小才艺培养的,林熙菡一听小丫鬟只说了两样。便知道她学艺并不精,或者说不够聪明。
林熙菡朝兰嬷嬷看去,兰嬷嬷点点头。这小丫鬟想来也不是无用的,怕是这刺绣和相布是专精的,定是留在针线房的管事儿。
“那你会几种绣法,日常绣祥云要多久,是否会织布。印染……”林熙菡问的细致,丫鬟们学的这些。每个世家小姐女学均是要学的,只是不像身边伺候的专精一块,而是讲究多懂,免得被奴才糊弄了。
小丫鬟见林熙菡问的细致,也知道不会直接撵走自家,遂道,“我原先在胶州跟着针线房的嬷嬷学了羽线粤绣,后来跟着小姐去了江南又学了双面苏绣,这个最擅长整整学了四年,期间又学了和苏绣相似的徽绣。其他湘绣、蜀绣、顾绣,京绣、瓯绣、鲁绣、闽绣、汴绣、汉绣和苗绣等皆多是学习了点,但不及苏绣擅长。”
小丫鬟想来极为喜欢女红,说起来眉飞色舞,华嬷嬷也道,“听那位说是天生是吃这碗饭的,难得的人才。”
林熙菡自然知道是谁,听那位提了心里也是了解的,便道,“你擅长刺绣又喜爱刺绣,便换做红绣。”
红绣爽利磕了头,甜甜一笑,“谢谢主子。”
林熙菡也会心一笑。
“我只比红绣姐姐差一天,也是十一岁,跟着姐姐们什么都学了点,喜欢吃,故擅长做膳食和养生。”
这位成日里厨房混的姑娘却是这六个里面长得最好的,便是气质温柔的紫云也不及她半分,特别是她发育的极好,胸前鼓鼓,比最年长的松烟看起来大些,五官艳丽深刻,皮肤白皙细腻,一头黑压压的长发又浓又密,根本不能绾成发髻,只能编成两条又长又粗的辫子。
林熙菡喜欢美人,看到她这样的美人,眉毛都挑起来了,突然想起她的身份来,“你是和红绣一起从胶州来的吧。”
林熙菡记得陈二奶奶挑的六个丫鬟好像最后就留了两位,一位是胶州本地的红绣,一位是独龙族山上被撵下来的寡妇的女儿。
“嗯,奴婢阿爸没了,阿娘病弱,便从怒江到了胶州讨生活,没想到阿娘也没了,奴婢就无家可归了,好在主子买了奴婢。”独龙族女孩说了,红绣也心有怯怯。
林熙菡心中一叹,“你我亦如此。我曾经吃过怒江一美食唤作‘依珠梨’,肉质洁白细嫩,想来怒江的姑娘美貌定是吃多了美食,你便唤做珠梨。”
珠梨含泪退下,她其实已经不大记得家乡的事儿,只记得阿娘模糊的脸和吃不饱的饥饿感。
最后两位上来的钱塘的姑娘,皆是十岁,比林熙菡大半岁,一个巧言善语,擅长棋艺谋划,精通制作胭脂、盘发、打扮,一个沉默寡言,但是极为擅长管理,精通律法族规,算是活的典籍,就连林熙菡这个没事背大胤律的也不及多之。
林熙菡便分别给两位水乡姑娘取名,“绾容”和“瑾言”。
因二位年纪小,便没有补上大丫鬟的缺,而其余四位便补上大丫鬟的缺,免得被牛老太太抓到,明白塞人进来。
至于玉琼,年满十五均是要考虑嫁人问题,林熙菡年纪小,也不曾参与她的嫁娶,只是给她准备了田契嫁妆,而婚事是兰嬷嬷替她精心挑选的管事儿,日后主要管理林熙菡在京城新置的庄子以及监督巧儿的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