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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丧礼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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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水流年,铅华洗尽,初夏的风吹走了春雨的缠绵,明朗的蓝天,透着清爽纯净的味道。石榴花红灿灿地开在枝头上,骄傲地摆弄艳丽的姿态,露出明媚的笑意像伊人单纯耀眼的如花笑靥。

    薛虬心中微微一痛,想到那个她,更是悔恨不已。有多久没有想到从前了,二十年,不,是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前的薛虬,还不是现在的薛虬。

    翩翩贵公子,生于钟鸣鼎食,锦衣玉食,乘坚策肥,又师从名士,满腹经纶,未婚妻同样是出自大户世家,岳家祖父内阁宰辅。这样的世家公子,便是皇子皇孙也不及他过得潇洒。

    然人心不足,年少的薛虬却厌恶世家身份,腻烦世家虚伪、算计,向往最朴素的真情。于是当来自同样世家,因母早逝,而无依无靠的赵丽华出现时,薛虬的心被她打动了。

    年幼的赵丽华柔软单纯,善解人意,与盛气凌人、蛮横骄纵的华家小姐完全不同,这样一个温柔如诗般、渴望温情的女人一定能够更能体会人间真情。

    于是年幼的薛虬做出了他一生懊悔的事情。他要退婚,要和当时群党遍布的当朝首辅家的大小姐退婚。当然,薛氏一族是绝对不同意的,冲动的薛虬便私自约见了华家大小姐。而这场约见不仅改变了薛虬一生,也改变了薛氏满门和朝堂动态。

    华家小姐在这场约见里,受了贼人迫害,自刎当场,而薛虬却是满口说不清的。华家恼恨,甚至觉得是薛虬为退婚不择手段,要薛氏交出薛虬来谢罪,薛家当然不同意,不说薛虬为独苗,就是只是一个薛氏嫡支也不能丢了世家体面。合作几十载的华薛二门便因儿女亲事成了私仇。

    一夕间,在这场争斗中薛氏背叛华氏,投靠了帝党,华氏一族尽屠,而薛氏也两败俱伤,从第一世家,沦落到末流,祖父屈死,父亲遭暗杀,薛氏一族三百人只能依附亲家蜗居汴梁小小青衣巷子。

    你问薛虬悔不悔,他悔,他悔,早在华家大小姐笑着自刎在他面前,他就悔了,他不知道会这样,他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他任性的行为会伤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不知道会害了华氏和崔氏满门,不知道这不过是赵氏一族和先帝的阴谋算计。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薛氏一族还要活着,他还要延续薛氏一族,他只能依附新的首辅赵氏,依附新的岳家。何况他终究与赵丽华情深似海,他不能将家仇国恨推给无辜无助的女子,错得只在他,他忍辱负重,弃文从武,为赵氏一族厮杀,终于将摇摇欲坠的薛氏一族给撑了下来。

    薛羽长孙出生,母亲说,对不起珍珠,对不起华夫人,对不起华氏一门,想念华家的海棠园。他便给病母修建了倾棠阁,母亲见了园子,流泪而亡,说,原来你还记得海棠园啊,我的儿,你要苦一辈子啊。

    是啊,还记得。怎么不记得。他是他从小和珍珠一起长大的地方,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珍珠一直珍藏在他心中,只是离得太近了,已经深入骨髓,忘了珍珠是那个最重要的人。

    可又能怎么样呢?苦果是自己酿成的,只能自己咽下去。

    薛氏一门还等着他撑起,儿子妻子还等着他守护,往日那个翩翩公子终究还是要入了浊世,与阴谋算计为生,虚伪自私的活着。

    薛虬不知不觉走到了倾棠阁,却见儿子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父亲,你怎么来了。”

    “你要和媳妇好好的。”薛虬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薛羽突然听父亲冒出这一句话,有些不好意思,抖抖身上的花瓣,道,“儿子定会和陈氏好好相守的。”

    突然见薛虬满目寂寥,看着满园海棠,寂寞孤独地背影忧伤得像水中孤月,道,“父亲,母亲糊涂了点,到底不是什么有心眼的,能还是不要与她计较。”

    薛羽不管心中对薛赵氏多有不满,但赵氏毕竟是他的母亲,他不能不会不关心她,做儿子的总希望父母是好的。

    “她呀,我到希望她能够长得心眼了,我们平日太护着她,让着她,可是这世界上,除了我们,谁能体谅她?毕竟你也是有媳妇的。”薛虬叹道。

    “父亲,陈氏不敢……”

    薛虬打断薛羽辩解,道,“你母亲做的糊涂事情多了,不说三个媳妇心中不满,便是你那两个弟弟心中也是怨恨的,人心肉长的,只盼你母亲这次长得记性,不要再被人算计,做出糊涂事了。”

    薛羽不语,想到两个弟弟,没了的侄儿,吓病的小侄儿,心中也有些对母亲不满。

    “小姐,嬷嬷不负众望,总算让赵丽华那贱人得了报应,儿子媳妇憎恨,丈夫心不和,女儿成傻子,还名声尽毁,得罪了林氏与崔氏。”老嬷嬷抱着镯子,对月哭诉,苍老的身影赫然是薛氏身边得脸心腹嬷嬷曾氏,她满脸狰狞怨毒,森森道,“很快,很快,她就去陪您了。她最心爱的女儿,我也要让她尝尝当年您受过的屈辱,让她在地府都哭醒……”

    月寒凉,霜雾重,初夏的园子并不太安静,螽斯鸣叫,水流淳淳,林熙菡并未休息,她洗了发,坐着园子里吹干,有些沁凉的风,吹进了长发,沁入了她的心,她浮躁的心安静了些。

    林熙菡刚刚命人省问过两母子,有让人询了河道巡查的官丁,两母子的确是从扬州坐船赶来,且是到了胶州府才遇到薛夫人,薛夫人才送了她们进了府。

    至于那个鸡油黄刻的林家家徽却是几年前胶州这边送去的信物,却不是来胶州府才有的。林熙菡试探了多次,有反复看过黄玉,上面看得出来这个黄玉主人贴身带了好几年了,不像似撒谎。

    到底谁在背后,林熙菡一肚子狐疑?

    薛夫人?满胶州府皆知道薛夫人厌恶林熙菡,觉得林氏夫妇故意施恩,人又糊涂,做出这种糊涂也是正常的。

    甚至薛大人也是遭人怀疑的。那黄玉是几年前就送去的,不像薛夫人能够想到的,倒像是薛虬?

    林父与薛虬同为胶州官僚,一个主管政事,一个主管武功,看似不相干,其内有多些势力交杂,一山不容二虎,为了权势总要有一个被压下去的。若是薛虬几年前便算计辛娘母女,来败坏崔氏名声,借以打压一下林玉煊,到是真的合情合理。

    现在林父林母过世,在胶州威望极重,薛氏为了自己名声和威望,打压一下林氏气焰,也极有可能。毕竟马上上任的胶州知府亦是林氏一族姻亲,若是新来的大人借着林家姻亲倒有可能压着薛虬,名声有些败坏的薛府到底是有失先机。

    可是林熙菡却觉得薛府却是最不可能的,薛大人不是短视之人,小小胶州府还不在他眼下?薛夫人也不过是被人利用。

    也许这是个局中局,计中计,幕后之人所谋更多也许根本不在胶州。

    “九娘,那对母女,你打算怎么办?是将她们送到官衙,还是交由薛府?”周瑞萝见林熙菡不睡,她有些担心,便散着发,跑出来问。

    “不怎么办?就留着。”

    林熙菡话一落,周瑞萝“啊?”的一声,道,“这留在林府和交给薛大人不一样吗?林府上下可都是薛家的奴才,你我说是住在林府,却与住在薛家别院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了。你我住在薛府大半月,却连个知心人都没有,总要自己有几个人的。”林熙菡道,“我打算买上些奴婢,给你也买些。”

    林熙菡二人虽是安排两个贴身丫鬟,粗使丫鬟嬷嬷的例也是按照薛娇的,但到底是寄人篱下,二人又不得府上掌事的薛夫人喜爱,薛夫人派来的丫鬟嬷嬷总是办事三心两意,不听使唤的。后来陈氏掌了家,又不好遣了婆婆派的丫鬟,只能反复敲打了几个奴才,才让林周二人没遭奴才欺辱,但要是贴心,还是没有的。

    林熙菡也不打算收用这些奴才,别人家的再得心,也是原主子家的,要知道内宅伺候的少有奴才是外买来的,都是更年的家生子,祖上亲戚都盘根在主子家。

    而不久林熙菡估计本家林氏一族也该派人来接自己回去了,到时候自有本家的奴仆,何况林父林母原来身边伺候的也未曾都遭了匪祸,只是流散了,林熙菡已经请薛大人和韩大人帮忙找寻,大概没多久便会来了得。

    现在写买几个小奴婢,先调教一番,也省得没个使唤的。倒是周瑞萝身边没有个人,周府又不像林府当日外派,家中奴仆管事大半都遣送家当去了钱塘,而是真正的满门皆亡,所以林熙菡是打算多给周瑞萝留些子人。

    “九娘,我们这买奴才,身无长物,还是要通过表姐的,这样惹得薛府上下不满总是不好的,何况薛府买的,还不是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吗?”周瑞萝心知林熙菡和她一样是被拐了去的,身上莫说钱财,便是首饰也是收了去的。

    林熙菡知道周瑞萝担忧,轻笑一声,“原是担心这个,家父家母留了些子东西。”

    “到底是林大人林夫人深谋远虑啊。”周瑞萝含着眼泪梗咽,林熙菡知当日周府满门被杀是无预兆的,周府上下都未曾料到大祸,才遭了殃,安氏作孽。

    “哪是父母留下的,家父家母哪料到这天灾人祸,还不是往日年幼藏了些子银子,未想没遭匪祸。”林熙菡不欲多说私事,便年少安慰了林熙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