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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禄口机场,一架由北京飞抵的航班沐浴着午后的春阳缓缓降落在跑道上。
下了飞机后,舒眉打开关了一路的手机,发现了n多个未接来电,都是她老爸打来的。她恨恨地哼了一声不予理会,径自扬手叫停一辆出租车,乘车前往预订的酒店。
这趟南京之行,于舒眉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确切来说不叫旅行,叫出走。因为老爸昨晚对她宣布他打算再婚,对象是他的秘书。那位秘书小姐只比舒眉大八岁,她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这位年轻的继母。于是和老爸大吵一架后,她决定以离家出走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强烈的反对意愿。
在网上预订机票时,舒眉选择了南京作为目的地。这座城市她曾于八岁那年与父母一起游玩过,在刚刚开始记事的年龄里留下了十分美好的记忆。一转眼十二年过去了,母亲已经病逝,父亲打算再娶,物是人非事事休。满怀伤感的她特意重返旧地。想要追忆一下当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美好时光。
出租车在南京中央饭店的大门前缓缓停住,舒眉拉着小巧的行李箱下了车。历史悠久的中央饭店始建于1929年,外观是红白相间的民国洋楼,有着欧式风格的柱式门廊、石膏雕花与栅栏,内部陈设也极尽讲究。是彼时最豪华的饭店,也是当年的民国政要接待中心。经历了大半个世纪的风雨洗礼后,如今的中央饭店依然保持着当年的独特风貌,许多有着民国情结的人喜欢来这里怀旧。
八岁那年,舒眉与父母一块来南京游玩就是住的中央饭店。当时她母亲很喜欢这栋有着浓厚历史底蕴的民国老建筑,为此还特意延长行程多住了两天才走。这趟重访南京,她自然也首选入住中央饭店。
在前台顺利办理了入住手续后,一位行李员帮舒眉拎起行李送她进了房间。看着舒眉进了电梯,前台小姐打了一个内线电话:“您好,江先生,您说的那位舒小姐刚刚住进了饭店。”
舒眉订的是豪华间,房间装修得典雅大方又温馨舒适。她打算先躺下休息一会儿,等到傍晚时再出去逛一逛找地方吃饭。可是她刚刚才在床上躺下来,房门就被人轻轻敲响了。
打开门时,舒眉还以为外面的人一定是饭店的服务人员,因为服务需要来敲门。可是出乎她的意料,门外却是一对祖孙模样的男人。
老人坐在一张轮椅上,年纪目测最少七十岁以上,一脸千沟万壑的皱纹,满头白发如雪。虽然老态龙钟,不过精神还算矍铄。推着轮椅的则是长着一张混血面孔的英俊青年,笑容满面地冲她“hi”了一声。
舒眉的第一反应是他们一定找错人了,不料老先生却定定地看着她说:“你是舒眉。”
他的话并非问句,而是肯定句。脸上的神色十分奇异,惊讶,激动,喜悦,伤感……交织交错。
舒眉惊讶得好半晌都说不出话。她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位老先生,也不明白老先生怎么会认识她,又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要知道她今天来南京是一件临时起意的事,除了她自己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怎么会刚到南京就有了意外的访客呢?而且他看她的神色还那么奇异复杂。
“我是舒眉,您……是哪位呀?”
老先生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江明石,来自美国纽约,也住在这家饭店。”
舒眉疑惑地“哦”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恕我冒昧,我可以进屋和你聊一聊吗?”
美国纽约来的华裔老人,无端端跑来表示想跟自己聊天,舒眉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本能地推辞:“不好意思,我刚刚才到饭店住下。现在只想休息,不想聊天。”
除了不想和陌生人聊天外,舒眉也不可能会让两个陌生男人进自己的房间啊!万一他们不是好人怎么办?这是一个女孩单身在外起码的防范意识。
江明石老先生理解地点点头:“明白,你刚到一定有些累想休息。我也是太心急了,听前台说你已经到了就马上找来了。”
“啊……”舒眉听得一怔,“前台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到饭店了?”
“哦,是我吩咐的。我提前几天就告诉了他们,今天如果有一位舒眉小姐办理了入住手续,请马上通知我。”
“什么?!”舒眉简直惊愕震动到了极点,“你怎么会提前几天就知道了我今天要入住这家饭店?”
这可是连舒眉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如果不是昨晚因为老爸要再婚的事跟他吵了架,她今天根本不会离家出走,也不会跑到南京来,这会儿正在中央音乐学院上学呢。这家酒店还是她上午去机场的路上才临时上网预订的。
江老先生微微一笑,笑容既神秘又感慨:“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你既然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再谈吧,我先去楼下咖啡厅等你,待会见'sgo。”
最后那句英文,江老先生是对身后的青年人说的。混血帅哥一边推着他离开,一边笑眯眯地对舒眉说了句“bye-bye”。他全程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估计是不懂中文。
关上房门回到房间后,舒眉一百个想不通。怎么自己才刚到南京就有了意外的访客?而这位访客还是一位七老八十的老爷子。他来自遥远的大洋彼岸,却对她今天的行踪了如指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疑团太多想不通,舒眉实在没办法安心休息了。五分钟她就下了楼,在咖啡厅一处最安静最隐蔽的座位旁再次见到了江明石老先生。mike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他独自一人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神色激动地微笑,眼眶里却又蒙着一层薄雾般的泪。
舒眉一走近,江老先生就发现了。他感慨万千地看着她,声音带着几分激动的颤抖说:“真不敢相信,我居然真能在这里见到你——你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舒眉实在是很糊涂:“什么照片啊?”
江老先生把手里那张泛黄的老照片递给她看。照片上是一对民国装束的年轻男女,抱着一个婴儿冲着镜头微笑。她一看就奇怪地“咦”了一声:“这照片上的女人……怎么那么像我呀?”
江老先生凝视着她,目光深深如深海,有无数记忆的浪潮在他的眸中翻涌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抬手示意舒眉坐下:“先坐下,慢慢再说吧。”
舒眉在江老先生对面坐下,一边疑惑不解地等着他解释,一边在自己心底琢磨着原因。泛黄的老照片画质虽然不够好,但还是看得出那个女人是多么酷肖她。而那个剑眉星目的男人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她猜测地想,照片中的人和她那么像,应该是有血缘关系吧。难道,她的父母其实不是她的亲生父母,生育她的其实另有其人,现在真正的血脉之亲凭借一张照片从美国找回来寻亲了?天,不会真这么狗血吧?
江老先生的“慢慢说”还真是很慢,舒眉都快脑补出一部八点档狗血剧的剧情了,他却一直沉默着久久没有开口,只是为她沏上了一盏功夫茶。
她忍不住再次询问:“那个……江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江老先生表情微妙地苦笑了一下说:“你不能叫我爷爷,这样不对。”
舒眉莫名其妙:“怎么不对了?”
“因为——”江老先生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往下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是疯话,会认为我是神经病。初次见面原本不该说这些话的,实在太唐突了!可是我已经七十八岁了,没时间让我拖下去了,而且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所以我一定要说。请你理解。”
舒眉完全不理解他这番解释的意思,只是被动地点头:“好吧,我理解。”
江老先生这才一字一顿地慢慢说出来:“你不能叫我爷爷,因为——我、是、你、的、儿、子。”
江明石最后那五个字说出来时,舒眉正好端起那盏功夫茶啜了一口。一听这话,她满嘴的茶顿时全部喷到了自己的裙子上。
吃惊过后,她骇笑不已:“你说什么?你是我儿子——拜托,别开玩笑了!我这把年纪可生不出你这么大岁数的儿子好吧?”
江老先生却一脸没跟她开玩笑的凝重表情:“你可以——你曾经穿越时空去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南京,在那里认识了我父亲,和他结婚后生下了我。”
一边说,他一边指着摆在桌上的那张照片说:“这个女人就是你,这个婴儿就是我。这是你和我还有父亲一家三口拍的唯一一张合影照。”
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舒眉简直要风中凌乱了——天啊!不是吧?穿越时空这种事难道不是小说和电视电影里的yy吗?难道还能玩真的!我当真穿越时空去过民国?还在那里跟人结婚生子了?所以现在有七老八十的儿子找妈来了……
呆了半天后,舒眉瞪着白发苍苍的江老先生颤声求证:“你说什么,我曾经穿越时空去了民国?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啊!?”
“no,iamserious。没错,穿越时空——你当初就是这么对父亲解释的。你不知道,是因为你现在还没有穿越过去。”
“不不不,”舒眉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迭声地否认不已:“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了,今天是4月1号愚人节,你是不是在饭店随机抽人恶搞整蛊啊?”
江老先生叹口气:“就算是我随机抽人搞恶作剧,这点时间也做不出这种古旧泛黄的老照片吧。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件事,事实上,最初父亲告诉我,我的母亲是来自21世纪的未来人时,我也根本不相信,还一直怀疑他有妄想症。后来,父亲就和我打了一个赌,说我至少能活到七十八岁。如果我愿意,可以在七十八岁这年的4月1日去南京中央饭店找你。他说你会在这一天住进饭店,我就可以亲眼见到你——一圆多年来没有见过母亲的心愿。毕竟你离开时我还是一个婴儿,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舒眉越听越惊骇,整个人都僵住了,只有一张嘴还在机械地重复着:“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
“我当时也不相信会是真的。直到今年我七十八了,忽然想起了与父亲打的这个赌,想起了他一直以来都坚称的事实。于是我就想,既然都活到了这把年纪,那干脆就回国去求证一下好了。所以我提前一周就住进了这家饭店,一直在等着看你会不会出现。今天前台通知说,真有一位舒眉小姐住进了饭店。当时我就已经很惊讶了!现在又见到了你本人,和照片上的母亲一模一样。我才知道父亲说的都是……”
“别说了!”舒眉白着一张脸地打断他,“这实在太荒谬了!”
沉默了一下后,江老先生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那是民国时代竖式红框的宣纸老信封,放在她面前说:“这是一封父亲去世前写给你的信。他说,如果我今天见到了你,就把信给你看……”
“我不看。”舒眉再次打断他,江老先生所说的一切实在都太不可思议太难以置信了,她本能地拒绝相信,并态度激烈地推开那封信说:“我根本都不认识你父亲,为什么要看他写的信?”
“你现在虽然还不认识他,但是你应该很快就会认识他了!他的名字叫江澈,是你在民国第一个见到的人。”
舒眉不想再听下去了,她用力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stop,这场谈话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荒谬的事情了。再见。”
话一说完,她就立刻站起来匆匆走出了咖啡厅。看着她的背影,江老先生表情异常复杂地喃喃自语:“的确很荒谬,我居然真的在七十八岁这年重逢自己的亲生母亲,而她只有二十岁。好吧,父亲,这个赌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