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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渐渐平静,才感觉到紧贴着肩的湿漉漉的发梢带来的冰凉。
她回到浴池,池水的暖意让她紧绷的神经稍有放松。
倏然想到些什么,拿过电话,按下号码。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我查看一份工作合约,其他的我就不多解释了,在法律方面你是专业。看看能不能找出合约里的漏洞,帮我撤消合约!若有赔偿我愿意支付。合约刚刚已经email给你,总之等你消息。”
挂上电话,她重重舒出一口气,将自己深埋在已经半凉的浴池里,心思百转千回。
现在她总算明白临行前他的那句“我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意思。
也难怪在她最终签下录用合约前,龙泰会在某天再寄给她另一份合约,声称又对合约做了更利于她的修改,只为希望她能在龙泰更加开心,这样他们就能留住这样出色的飞机师。
当时她也通读了合约,没有感觉任何不对劲,就毫不犹豫地签字了。现在再看,合约里看似平常普通的一个条款居然轻易给她增加了必须履行合约的约束,失去了撤消合约的机会。
一个这样轻易被收买的公司,也难怪只能做到这样的规模,甚至轻易被收购。
而野心与不择手段如他,做出什么事情更是不稀奇。
当年汤瑞结构和各种关系错综复杂。他却在短短几年内培植了自己的权力核心,将董事局一步步重新洗牌,架空一众亲戚或外戚的权力。
与汤氏关系或远或近的各路族人要么被“流放”到加拿大不敢回港,要么现在还在吃牢饭。而他将大部分股权尽数掌控在手中,最终成为汤瑞最高掌权者,让汤氏在香江四大家族的席列中始终占据一席之位。这在当时成为最热门的新闻话题。
在她听到关于他的这些新闻时,才惊觉其实在很久以前他就在布局,只是她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以为那段时间他只是很忙,或者心情不好,加上她自己正在准备飞机师初选所必须的各种考核,以及忙碌布置婚礼的各种细节,所以没有精力去过多在意其他。
然而直到现在,他都还在布局,不惜下了这么一大盘棋,甚至收购了龙泰,只为所谓的再续前缘!
可是他忘记了,她是简荨。
有些人,永远都会作出对自己最好最有力的抉择,甚至不惜以伤害最爱的人为代价。当他拥有了想要的一切时,又要挽回他曾经放弃的人或事,只为那一点的心有不甘。
她暗自冷笑。
千思万绪被电话铃声打断。
她一秒不带耽搁迅速按下接听键,急急问:“怎样?有没有可能撤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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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八点对于香港来说,只是一天的开始。香港人更中意收工后与夜光灯影疯狂共奏,以缓解白天的疲劳。
然而对于德国,却是一天的结束,德国人更喜欢在收工后准点回家,享受全家和乐的悠然宁静。此时的慕尼黑街道车辆稀少,灯影阑珊,让简荨可以将车加速至最高限速。
“jennie,经专业分析,这纸合约应该经手过专业法律人士,字句和条款都无懈可击。当然不是说你必须履行合约,里面主要规范在五年内你只能任职在龙泰,或其子公司,母公司,不受任何变动影响,除非破产。龙泰并没破产,而是被收购,也就是说,收购龙泰的汤瑞在五年内是你唯一的雇主。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间公司,可以申请停飞或其他,只要不另受聘于其他雇主就ok。”
她已然不知道发怒是怎样的感觉。飞机师天生的素养让她此时此刻至少还可以冷静与安全地开车。
望了一眼从车用废物桶里寻回的,放在车前窗的门卡,加大油门。
站在这座去年新落成的公寓前,简荨面无表情。
这座慕尼黑中心最繁华地段的公寓曾是媒体关注的热点,为一祖上为贵族,行踪低调古怪的巴伐利亚巨富所建,一共十层,十间单位,号称只租不卖,可长租可短租,租金不菲,由专业经理人打理。
但是并非有钱就可租到。租客的履历必须清白,无刑事记录,第一个租户必须有公认的建树和名望。而后面的租客必须持有历来任意某一位租客的推荐。这样就将一些虚有其表只剩下钱的暴发户无形地排除在外。
即便如此,这间公寓却出乎公众意料的抢手。尤其若是慕尼黑举办国际规模的各种会议,或是类似复活节圣诞节的假期,公寓能提前半年全部满订。
往来的行人若对此公寓不甚了解,会自动忽视。因为这间公寓的外形与普通公寓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门卡和电梯通用,电梯直通入户。当电梯在第十层停下,缓缓打开后,她才体会到低调中奢华的意境。
收了收神,才看到露台上的一抹背影。暗夜的月影将这抹背影勾勒出优雅的轮廓。
她瞬间有些愣怔。曾年少时,她对这个背影相当着迷,经常从后面偷袭,将心爱的男人从背后双臂环抱。
可曾经的绻缱旖旎终究在无情的抉择与岁月的流逝中消逝无存,她已拼命将这抹身影从记忆中删除,坚信自己的心决绝不会再为眼前的背影跳动。
“你终于过来,我很开心。”背影遮盖住表情。
随即缓缓转过身,淡笑着,举了举手中的红酒杯。
无名指闪过一道暗光,熟悉的戒指让她感觉刺眼。
过来的一路,她设想了很多见面的场景,也许直接一个巴掌最符合此刻见面的意境。
可真正面对面了,她才发现这些设想并没有什么意义。
她定了定神,目光从戒指收回,似是嗤笑:“何必呢?戒指我都已经扔了,你又何必戴到现在?”
“因为只有这枚戒指适合我。”目光含笑柔情,紧紧停留在这抹心心念念的纤细身影上。半湿未干的长发柔柔的散在肩头,腮面微红,一如当年那个被他时不时紧拥入怀的小女孩。
他缓缓走进,伸手抚上她的脸颊,“阿荨,你又瘦了。”
简荨将头撇向一侧,与他弹开一定距离。“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其他戒指适不适合你?”
平日不可避免能听到或看到他的新闻,媒体公众对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好奇纷纷,在各种场合,比如专访,都会就这枚戒指的话题发问。他唯一的解释是:这个戒指对我很重要。
公众好奇的关键是,这枚戒指在无名指上的意义与他的单身状态完全不吻合,也见不到关于他的任何一个绯闻。小报媒体不是没有跟拍过,但偏偏未有成功拍到任何一张能让外界捕风捉影的相片,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出柜。
这样的一个汤大公子,如今的汤瑞董事局主席,不但是香江名媛们最理想的老公人选之一,也是名门家族最理想的联姻对象,但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大家也不傻。
汤,华,康,季这四大家族的董事局先后更新换代,年轻主席青出于蓝,在不与任何名门联姻的背景下,把家族百年基业的实力愈加发扬光大,必有他们的能力,手腕,准则与傲气。即便有同他们联姻的心思,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走怎样的门道,都只会贻笑大方。
可是这又能怎样呢?即便他独身一辈子,也绝对不是她简荨愿意吃的回头草。终究是他放弃在先。几天前在香港的那次“偶遇”,那时她对眼前晃动的戒指视而不见,就是在给他不要再对她有任何幻想的信号。
雅梵垂眼笑笑,走到餐桌前。“先不要说这么多,能不能先同我一起晚餐?无论有什么话要谈,饭总要先吃。十二个小时的飞机,你一定很累。我亲自做的晚餐,尝尝看合不合你胃口。”
“难道你不觉得,我看到你会更累......”话音未落,她愣怔住。
桌上的菜式,甚至一个配菜细节的摆盘,同当年的那个晚上如出一辙,在她心底掀起巨浪。
十七岁那年,年少男女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庆祝生日,他第一次学做菜给她惊喜,气氛的浪漫激发青春萌动,那个晚上她终于傻傻而羞涩地首肯,被他哄着偷尝禁果,结果留下了因为没有安全措施而引发的“后遗症”。
她看着刺眼的双杠呆呆傻傻欲哭无泪,第一个念头是该怎么办,大学还没有毕业,毕业后又要去考飞行学院,带着一个孩子她该怎么办。带着天生的冷静,她开始查哪里可以合法打胎,他却阻止她。
“我想要这个孩子。多好,我们有孩子了。以后我们永远都分不开。你依旧可以考飞行学院,孩子我可以照顾。”
尽管她心里很清楚他更开心生个孩子可以阻止她考飞行学院,因为他并不赞成她当飞机师,他想让她做他背后的女人。但是母性的天性和他的款款深情让她决定留下孩子。
肚子一天天显怀,在她绞尽脑汁琢磨着该如何跟周围,尤其是虽然不太管她,但是对她的基本道德家教很严的陆明月交待时,结果却因为新手父母的粗心大意而流产了,而且是在陆明月面前,一沙发的血迹把陆明月吓得差点心梗。
从那以后陆明月才知道汤雅梵的存在。她不会忘记陆明月那时欲言又止的样子,陆明月没有多说,只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他的来历背景?”
女人总会对初恋抱以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恋,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在母亲面前,她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不在乎,我也不关心,我只知道他爱我,就够了。”
直到婚礼前夕被他抛弃的那一天,她才知道再浓烈的爱情也抵不过利益的抉择。
那一晚上的场景却在此刻重演,桌上与当年一模一样的菜肴仿若在昭示了那个不堪而痛苦的曾经。
她的面色渐渐冷冽。“为什么要这样做?”
雅梵坐在桌前,唇尾牵出一抹笑意:“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你生气。如果你生气,说明只你对我至少还是在乎的。你越是冷静,我就越是不确定。”
简荨收了收神色,拉开椅凳爽快地坐下,无所谓地笑笑。“你不用多想。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很多余。”说着便切了块牛排送进嘴里,“还不错,比那时有进步。”
他的眸光暗了暗,淡淡开口:“阿荨,不管你恨不恨我,今晚我们可不可以好好的谈一谈?即便是罪大恶极的犯人,法庭也会给他申辩的机会。你如果要彻底判我们曾经的感情死刑,也应该给我申辩的机会。”
简荨一挑眉,看似轻快,“如果你罪大恶极,你以为我还会像现在这样和你面对面吃饭聊天?”
“一定要这样说话?”他捕捉住她的手背,“即便那个孩子在你肚子里只停留了三个月,那也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们曾经有个孩子,我是孩子的父亲,这个事实你永远不可以否认!”
闻言,简荨渐渐收敛起笑意,将手背从他掌心抽出,被紧握的刀叉随着双手微微颤抖。
她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冷沉地开口:“雅梵,有一个问题,你能不能诚实地回答我。不过你不用多想,我只是以普通朋友的立场问,没有其他。”
雅梵的眸光瞬时一亮,充满期翼地望向她,等待下文。
她放下刀叉,认真地问:“如果当年我把孩子生了下来,你还会不会离开我们?”
空气顿时陷入沉默,只剩彼此起伏的静静的呼吸。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自言:“我会带你们一同回香港。”
简荨仿佛得到了一个纠结她已久,又似乎是意料中的答案,唇尾扯出一丝解脱般自嘲的笑意。
她垂眸笑笑,“看,连你自己都不确定,对不对?汤雅梵之所以是汤雅梵,因为他不会为了任何事情而耽误实现自己抱负的机会。当年我们不过十七岁,如果我愿意留下孩子是因为我舍不得,你愿意留下孩子,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希望用这个孩子拴住我,阻止我考飞机师。而另一部分的原因,是你当时已经计划好,将来若是有一天你离开我,至少还可以用一个孩子牵制住我,增加挽回感情的筹码,对不对?”
他眸光黯了黯,想否认却又无从开口。
许久才打破沉寂:“阿荨,关于汤氏的很多事情我并没有告诉过你。商场上的事情你不明白,但有一句话你听说过,商场如战场,尤其在牵涉到继承权的问题上。我承认我一直有野心,我不会甘心将汤瑞拱手让人,而且我不介入的话,汤氏的百年基业会毁于一旦。我不愿意把你带入太过复杂的局面,在那种环境下,你不会自在和开心,而且我也不会给那些人机会利用你来牵制我。即便你妈咪和陆氏脱离关系,但是陆氏未必不受牵连。婚礼前传来消息,已经有人开始动手,把爷爷病情恶化的消息泄漏,引发汤瑞股价大跌,股市震荡,所以我才放弃我们的婚礼。我也没有信心能不能打赢这一场仗。如果输,只会连累你,我没得选择!”
“这些都不重要了,”简荨摆了摆手,淡淡说:“其实你没有错。我们拍拖的六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我爱过你,也不后悔和你在一起的六年。最后你只是做出了对你最重要的抉择。而我也选择了我要的人生。雅梵,算了吧,我都已经将过去全部放下,所以你也放下过去,也是放过你自己。我现在生活地很开心,而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为你开心。”
他苦涩笑笑,“我最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简荨打断,转换话题:“在与龙泰的合约上,我已经和律师谈过了,合约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很厉害。”
“所以?”他反问。
“我不会求你撤消合约,求人不是我的性格。既然我的*oss现在就在我眼前,那我倒不如利用这个机会,直接申请去天际在澳洲的飞行基地继续受训,因为我对目前的飞行状态并不自信。根据飞行守则,如果飞机师对自己的状态有任何怀疑,则不适合飞行。”语声不容质疑。
他挑了挑眉,笑意不明,“你一定要这样?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我?”
“总比在香港被你时时纠缠要轻松很多。”她叹了一声气,转而诚恳:“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终究拍拖一场,如果还当我是朋友,算是你帮我,好不好?否则我不介意在合约时限内申请停飞。停飞是对飞机师飞行生涯最大的打击,我们终归还是朋友。身为朋友,你不会希望看到我这样,对不对?”
他未有开口,只轻晃了晃酒杯,双眸停在她的脸上,带着笑意。她亦是面含笑意,回视与他,目光对峙。空气再次一片静默。
曾经他们争吵时,谁都不肯妥协,只双双“挑衅”对视,最终先笑出的一方认输。
最终他缓缓开口:“allright,我给你去澳洲受训的机会,但是你也要给我机会,让我重新追求你。”
简荨耸了耸肩,轻快地说:“那是你的自由,祝你好运。”随即起身,“味道不错,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希望两周内给我寄澳洲受训确认函,否则我会申请停飞。”
他唇尾的笑意并未有随着电梯门合上而褪去。
他是她的初恋,可她又何尝不是他的初恋与唯一。在他调查得知这些年她都孑然一身,他欣喜若狂。
她有她的纠结,他亦有他的无奈。在他用他的一生补偿之前,不会再第二次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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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上车,她松了口气,疲倦地倚靠在车后靠上。
片刻之后,正要发动车子,却又止不住将前额轻轻磕在方向盘上,肩头微微颤动。
八年前他弃婚离去的那一刻起,她没有流过一滴泪水,此时她也提醒自己,不要流泪,不是因为值得或不值得,只是因为她是简荨。
自从方才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个她一直想要的答案后,她的心被刺痛的同时,又瞬间得到释怀。是啊,即便孩子又如何,他的抉择也不会改变。
当然,她亦不会再给他机会。
她翻开一张永远随身携带的照片夹,食指划过照片,细细望着照片上那抹纯真无邪的笑,目光现出淡淡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