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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情窦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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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姬不理他语气中的嘲讽,只是近乎呆滞地看着前方四目相对的两人,直至许久,一道凉风打河岸经过,花叶摇摆时骤然发出的响声拉回了她飘离的思绪。

    回过神,少女阿浔已经将百里推开,她故作镇定地打量站在面前的男子,只见他收回了手,两腿交叉,两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她,青衫轩昂,清隽倜傥。眉若刀裁斜飞入鬓,英气逼人,他正垂头打量自己,凤眸半垂,眼尾微勾,阳光下,眼瞳里好似琉璃,淡淡,轻若无物,又暗藏神秘。

    少女阿浔愣了一愣,随后眼露警惕,后退半步,手握在腰际,朝百里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百里不作回答,先是悠悠扫了四周一圈,然后才漫不经心地道:“在下迷了路,还望姑娘告知我此处何地,如何出去?”

    话虽如此,然举止悠闲自若,倒像是来此处散心的旅人,丝毫看不出有半点迷路急躁的情绪。阿浔乍一打量,除了发现此人皮相生得过于俊美之外,竟探不到他任何底细,至于他如何能突破村外结界来到这里,她凝神片刻,蹙眉:“你是从哪儿来的?擅闯我族是何居心?”

    “居心?”百里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个矮他不止一个头的少女说道:“姑娘此言差矣,初来贵地,满腹疑虑的应是在下才对。”

    阿浔这才注意到他的发梢正往下不断地滴水,连衣裳也是湿漉漉的,半干不干地贴在身上,她仔细一瞧,不得了,那青衫上好大一片暗色血迹!“你——”她刚要拿起别在腰际的号角来联系族人,岂料他动作更快,一个弹指,便从她手中夺了过来。

    “遇到身处困境的人非但不施予援手,反而还通风报信落井下石,姑娘,这样做可不对。”百里勾唇一笑,颇有几分邪气,小巧晶莹的号角被他往高处一抛,再度抓回掌心。

    阿浔眉头一拧,丝毫不屈服于恶势力,手向前一伸,道:“还回来!”

    百里不依:“我又不傻,还给你,你岂不是要通知族人来抓我了?”

    “是又如何?反正你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人!”她急了,两颊绯红,头上两枚晶莹的小角顿时长了几寸,倔强而张扬。

    百里笑了,反问道:“就算我不怀好意,请问你们这里有什么值得我偷或者抢的重要宝物么?”语落,视线环顾四周,一脸高深莫测。

    阿浔被他呛得一哽,接不上话。

    白姬远远望着,眸中不由自主染上无奈的笑意,想她死后再次遇见百里时,也受到了这般待遇,看上去温温雅雅的一个人却偏生伶牙俐齿,舌灿莲花,随口一句话都能噎得人半天喘不过气来。

    百里看阿浔头上那对肉突突的小角很是有趣,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被她灵活地一避,对上少女羞中带怒的眼神,他声音里也不由得染上几分戏谑的笑意。

    “敢问姑娘芳名——”

    她无情打断:“干你什么事?!”眼珠骨碌一转,折身向后跑,跑出去大概十几步,正准备大吼一声吸引族人的注意力,忽然听道他低声问道:“姑娘,可否赠在下一些伤药?”

    伤药?

    阿浔愣了愣,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折身回望,他立在太阳底下,遍体鳞伤,有些地方已结成了血痂,在原本青色的衣衫上形成大片暗黑色污渍。而他神情平淡,眼露桀骜,如同伤重却仍不肯低下头颅的猛兽,虽败犹荣。她心蓦地一软,不由自主地妥协了。

    “好吧,但你保证你只能站在这里,哪也不许去。”

    他笑了,瞳仁里映出她乌黑善良的双眼:“我保证。”

    真相就如同结了疮疤的伤口,你明知道扒开来看或许会感染引发溃烂发脓,却还是会忍不住伸出手,一次又一次地,毫无顾忌地伤害自己。

    白姬目睹眼前这一幕,柔肠寸断,此刻,她心底忽地响起一个清晰的声音: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故事已拉开帷幕,而你上演至中途,才惊觉自己原来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罢了。

    蛟族曾是水中大族,地位仅屈居于龙族,后因领地纷争,蛟族逐渐迁往江河,割据一方。蛟族人对水源格外慎重,故而栖息地大都选择在泉眼附近,保证有丰沛的活水资源供族人生活。长此以往,形成对水的天然崇拜,每逢春夏轮转之际,大祭司总会率领族人举行水之祭典。

    祭典前后要耗费三日,而准备更是早在一个月前便开始,好在族长的青壮年都被拉去砍伐祭典中所需的神辇,其余人则跟去看了热闹,居然无人发现百里这个外族人的闯入。

    此事,阿浔并未向上通报,尽管自小被灌输了很多关于外族人的威胁和偏见,然她从百里身上并未感觉到任何恶意。他三不五时地出现,有时带给她一些族里看不见的新奇玩意儿,有时则是满身的伤痕,阿浔每次为他上药,眉头总是揪了又揪。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她顿了顿,于百里看不见处是一张紧张且担忧的面孔,却口是心非:“这样我伤药都要用完了。”

    说着,细长的指尖蘸了一点药膏往他手臂上抹,她仔细涂着,眼睛却不敢落在实处,便是偶尔扫到他皮开肉绽的地方,也是快速移开了眼,觉着触目惊心。

    伤得这样重,肯定很疼吧?

    她抬眸望百里,蹙眉问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你都不还手吗?”这一次两次还行,三天两头都成家常便饭了,可怜她成了这厮的专用医师,每次下手都得做好心理准备。

    百里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伤口,这次伤得比较严重,整条手臂都不能抬起来。他随意将袖子撸了下来,瞥了眼跟前眉心揪成一团的阿浔,心里隐隐觉得好笑。

    傻姑娘,作甚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漫不经心道:“还了啊!”

    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还什么了啊?”

    百里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些伤我的人,全被我杀掉了。”所以这伤并非受人欺凌而留下的,只是动手时难以避免罢了。

    “全杀了?”明知这个问题很愚蠢,她还是问了:“为什么要杀人?有什么矛盾好好商量不行么?”大祭司说,只有神智未开的野兽和杀人如麻的妖魔才会罔顾六界纲常肆意妄为,杀人泄愤……

    可是此刻,她望着百里安静的半张侧脸,鼻若峰峦,下颔线精炼优美,微风轻抚他鬓边一缕长发,露出白皙,形状姣好的耳廓,他耳垂生得圆润饱满,大祭司说过这样的人福泽圆满,是极好的命格。

    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呐。

    她叹了口气,又听到他说:“我不杀他们,他们就得杀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过如此罢了。”

    她一时无语,只是埋下头认命地替他上药,嘴里叨念道:“总之,下次再带伤来,我可不给你擦!”

    神仙长寿,于漫长而寂寥的生命不知要经逢几度春秋,一年又过,转眼又到了年关守岁之时。

    惯例是从除夕夜晚上守岁到天明,从这一点上,蛟族习俗倒与凡间无异。这一天,族中不分男女老少,大伙全部聚集在祭司的沥水殿中,年长的围坐着吃茶打牌,年轻的则在院子里嬉戏玩耍,到了子夜时,则捡着烟花炮竹上岸田空地上放着玩,与往年一样,并无不同。

    阿浔坐在廊子里一边喝茶,一边打着叶子牌,兴致有些恹恹,旁人叫她出牌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连输了几把,她将牌扔在桌上,喊了一声不玩了,起身朝外走去。

    月色照耀通往湖边的小径,如同铺上一层浅浅的银霜,身后传来族人的嬉戏笑语,到处张灯结彩,屋外贴着春联横幅,一片团团圆圆的热闹景象。

    她快步向前,遥遥走到湖边时,看见一道人影安静地竖立在那里,听到声响转过头,月光如水,是百里静静地立在田埂上,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突然出现,脸上只是流露出恬淡从容的笑来。

    倒是阿浔先开的口,她仔仔细细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伤口,适才舒了口气,神情松弛下来。

    “你怎么来了?”

    百里不说话,只是静静看她。衬着喜气,她今天穿着一身儿水红色的衣裙,外面披着件同色系的小袄,乌黑如墨的长发分两股在头上盘了个小髻,用红绸绑着,跟门上贴的年画娃娃似的,漂亮精致又喜庆。

    月色衬得他的眼格外深沉,若湖光般幽蓝。

    见他望着自己不说话,阿浔有些尴尬,装作低头找东西,好不容易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几块点心,她递给百里:“吃饭了么,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味道还成,你尝尝?”

    百里接过,轻轻咬了一口。阿浔看着他,黑眼珠亮晶晶的,“好吃么?”

    他蹙了蹙眉头,实话实说道:“味道一般。”

    糖放得太多,太甜了。

    “你不喜欢吃甜的?”她掰开他掌心,指着其中一块道:“这块是咸的,我尝过,味道比甜得要好。”

    百里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拨开外面的纸,那是一块指头大小的油酥,闻起来倒是挺香,他两指捻起放入嘴中,恩,勉强也算是入口即化。

    身边传来窸窣声响,转头,阿浔拈着裙摆坐在了岸田上。

    “今天是除夕啊——”她两手托腮搁在膝盖上,双眼望着寂静的湖面。满月倒影在水中,细粒小雪落在上面,月的影子破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恩。”百里低声应道。两人并肩坐在河堤上,听见砰的一声,好几束绚烂的烟火同时在天空中绽放。

    “你不回家么?”

    百里敛眸,目光里尽是岸边灯火莹莹,宁静祥和的村庄,又想起他所栖身的那片虚无之地,荒原四周游走着恶兽,幽魂和天界流放下来的堕落神明,那里——根本就不能算作为家吧。

    他平静道:“我没地方可去。”

    “那你的朋友呢?”

    “朋友?”他眼中浮现一丝恍然:“很少,一个吧。”自己也是走到湖边,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的脸,回过神,人便已经在这了。

    “这个——”他张开紧握的掌心:“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