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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伐黄巾,乃是郭嘉回河内之前留下的一条计策。
自那日孟小满拦马救了郭嘉一次之后,两人关系便不像过去那么生硬,虽然仍旧不时互相含沙射影的斗斗嘴,但不知不觉中倒也亲近了一点。郭嘉离开曹军之前,也不忘帮孟小满出出主意。
孟小满这个主帅虽然是阴差阳错赶鸭子上架,但她脑袋却不迷糊。没有根基,就永远谈不到自保。曹军这几千兵马,不能总指望曹家、夏侯家的私产养活,靠着张邈接济供给粮草更非长久之计。
眼下受袁绍邀请屯驻河内毕竟只是暂时之举,不能长久,否则恐有被袁绍并吞之危。曹操此次本自陈留起兵,连家小都暂住陈留城中,但张邈就是陈留太守,无论如何孟小满也不可能夺了张邈的城池,陈留也非曹军可扎下根基的所在。
曹操在世时便为此事烦恼,如今换了孟小满,更不能例外。
且不说曹军这几千人马数名大将够不够攻城略地,孟小满最愁的,莫过于要夺他人的地盘也师出无名。之前讨董时荥阳追击、辕门斥将二事,使曹操现今的名声极好。须知时人对名声十分看重,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此局势下,孟小满自然不想做出为人指责的事来。
郭嘉临走时便是为此向孟小满献上一计,教她到了河内之后找机会探探袁绍口风,看看近日哪里的黄巾作乱正凶。如今朝纲败坏,黄巾屡剿屡兴,不愁找不到理由出兵,袁绍近日分.身乏术,到时候恐怕还要为曹操肯为自己分忧感到高兴呢!
因此孟小满昨夜就趁机从袁绍口中打探消息。这事她在酸枣做过一次,已经有了经验,袁绍今次也答的十分爽快。
正如郭嘉所料,袁绍一方面想着谋夺冀州,一方面又盘算着另立新君,这等关键时刻,实在不欲黄巾军再突然冒出来捣乱拖他后腿。他也不是猜不出曹操的打算,可如今孟小满表现得比之从前更加知情识趣,看在往日交情上,袁绍倒也愿意卖一个人情,顺便为自己增一臂助,就把东郡太守王肱求援的信给孟小满看了。
东郡与河内郡相邻,属兖州治下,紧挨着陈留和济北国。孟小满决心出兵此地,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师出有名,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它的位置对于曹军现在处境来说得天独厚:兵士不必长途跋涉,陈留和济北国又分别是与曹操交好的张邈、鲍信治下,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只是这半年整日奔波,如今元日在即,兵士们多少都有些思乡之情,士气不高,孟小满便想着先犒劳军士,休整一番,待到来年再前赴东郡。黄巾军也多是农民出身,在这节庆之时也都偃旗息鼓,不愿擅动刀兵。这倒叫王肱也松了口气,也算是能过一个好年。
可是孟小满想的虽好,事情却不如她所愿——恰是元日当天,竟有一支兵马,忽然气势汹汹而来,将整个曹营包围得水泄不通,虽然围而未攻,可也已经是剑拔弩张之势。
“可曾探得是何人兵马?”骤然出了这种事,孟小满连忙召集众将议事,同时向刚刚打探消息回来的斥候问道,同时暗暗在心中庆幸昨晚对方不曾偷营,否则措手不及之下,曹军必受重创。
“看主帅旗帜,是张杨张将军兵马。”
“这张杨今日是发了什么疯?”夏侯惇脾气最是急躁,气得须发皆张,用手狠狠在掌心击了一记,猛地站起身来:“待我出营前去会会这厮!”
说着,他拎着龙雀大刀就要出营叫阵。
夏侯惇这句牢骚,差不多也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里话。曹操少年时任侠仗义,在洛阳城里交际广阔,且与张杨同为西园军部属,也有些交情。后来诸侯讨董,张杨率领一支部队也参与其中。双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又同为讨董盟军,怎么张杨会突然起兵来围曹军?
“元让莫急,此事身为蹊跷。吾听闻张杨本已经投在了袁绍帐下,怎么如今突然……”孟小满连忙唤住夏侯惇。对方围而不打,恐怕另有缘故,若是曹军先动了手,说不定就要落人口实。
“我看,必定是袁绍因为主公驳了他那另立新君的点子,故意挑唆生事。”曹洪闻言更怒,他是众将之中唯一一个全程旁观了辕门之事的人,和孟小满一样对袁绍恨得牙根发痒。“他既然知道咱们过了元日就打算发兵东郡,自然要挑这个时候发难。”
众将都觉得曹洪说得有理,孟小满也沉吟不语。她不得不承认曹洪的分析和她心里的猜测相差不多,这件事恐怕袁绍难脱干系。想到桥瑁、王匡之死,孟小满就觉得后背发冷。她看看在座众将,又想想全军将士,极力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把那恨不得乱军中金蝉脱壳的想法死死压在心底。“咱们一起出去看看,吾倒要看看张杨有何打算!”
曹军众人却没想到,袁绍这次可实在是冤枉得狠了。
张杨这番发兵来打曹操,实不是袁绍授意,而是另有他人唆使。孟小满等人再想不到,这唆使张杨的,正是那日向袁绍献宝之人,名唤齐偎。
齐偎这人本没甚真本事,从来都是靠着一些溜须拍马和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欺霸乡里,才在原先河内太守王匡手下混个小小差事。后来见王匡身死,齐偎就思谋着如何能攀上袁绍这个高枝。也是他消息灵通,听说袁绍私下遣人去寻玉璞,就费尽心思弄来一块上好的,准备作为晋身之礼。
谁知孟小满酒席上的一席话,害齐偎的如意算盘全然落空。袁绍虽然当日为玉璞封了他一个小吏之职,还给了他一些钱帛,可有孟小满那番话在先,自然不会再给齐偎什么出头的机会。而齐偎丢了那么大的人,既无颜与同僚共事,又断送前程,心里恨死了曹操,也愤恨袁绍收了礼却不帮他出头,就悄悄离开河内,连夜跑去张杨军中进了几句谗言。
原来有件事,孟小满和郭嘉都不知情,那就是郭嘉离开河内这段时间,张杨正好刚被朝廷——实际上也就是董卓封了个河内太守的官衔。如此一来,原本屯兵上党的张杨就理直气壮的率军来了河内赴任。他本来是依附袁绍,可现在有了官职,连写给袁绍的信都变了味,不像过去没有底气,倒像是袁绍留在河内是他张杨的恩惠一般。
袁绍深感此事大大的丢了他这个盟主的面子,对此事绝口不提,孟小满自然不知情。可身为河内的小吏,齐偎当然知道张杨是马上要来河内上任的。
须知世上越是小人,心思越恶。齐偎故意跑到张杨军中,说曹操屯兵河内城外讨要太守之位,袁绍正好对张杨不满,就打算上表让曹操来做河内太守。
这事可真是无稽之谈了,偏偏张杨却被齐偎说得动了心。这张杨也如曹操那般缺乏根基,他带兵飘零各地许久,又不像是曹家有些家资,已经把个官军将领快要逼成山贼,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正经城池养兵,怎能忍得了有人来抢自己这个位置?张杨闻言,当即怒气冲头,带兵急行,趁夜把曹营团团围住。
可是真围住了曹操,张杨脑子里的那股子火气也稍微冷了下来。这事还未有定论,且曹操如今名望日增,自己若是眼下就这么突然偷营攻击,恐怕要坏了名声,倒不如暂且围而不攻,再做打算。
待得天色渐明,张杨方亲自骑马来到两军阵前巡视。坐在马上,张杨见曹军结下的营寨布置得颇有法度,且军士也已列阵,营前拒马木排环绕全营,拒马之后,步兵持刀在前,弓手在后掩护,若是直接冲杀,恐怕自己的兵马也要有不少伤损。与其硬战,倒不如先亲自叫阵,逼曹操出来,问问他为何来图他的河内?
张杨这里盘算着,就要令兵士擂鼓叫阵,谁知鼓手才拎起鼓槌,张杨突然听得后军传来一阵喧哗。比比眼前曹军的镇定,张杨大感丢人,不由得心中恚怒,扭转过头去吼道:“何人竟敢不守军规,乱我军心,阵前喧哗?”
张杨话音未落,就立刻暗在心中叫了一声不妙。原来后军喧哗并非是兵士不守号令,而是有人突袭,一眨眼功夫,后军已被冲得人仰马翻。张杨定睛再看,只惊得心胆俱裂。
原来这突袭者只得一员小将,年纪不过二十左右,一身布袍,也不着铠甲,胯.下骑一白马,手持龙胆亮银枪,在马上舞出万朵枪花,一杆枪在他手中使得宛如灵蛇一般。张杨所率兵士,在这小将面前真如土鸡瓦狗,竟无人是他一合之敌。眼见对方已经冲到自己面前,张杨躲闪不及,抽出宝剑就欲与之厮杀。
要说张杨自己,本来自负武艺不俗,这些年带兵四处征战,亲身上阵的时候也有不少,自忖无论如何也可以稍拖一拖这小将脚步,再率麾下兵士将之围住。
谁知他算盘打得虽好,却实在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他那宝剑抽出来才刚挥了半个剑招,那小将的银枪已经刺到他的面前。张杨吓得赶紧使了一记怀中抱月,在马把身子向后一仰,将那小将的银枪拨开。可那银枪上是何等力道,他这一拨枪尖,只觉得被枪上传来的力道震得双手一阵阵发麻,虎口都要裂开一般,再握不紧手中宝剑。面前枪尖却不给他喘息机会,反向一敲,宝剑当即落地。
失了兵刃,张杨顿时魂飞魄散,暗道自己今日恐怕性命难保。谁知这小将却收了枪招,扳鞍错马,轻舒猿臂,竟一只手将张杨从马上拎起,一把挟住,一径朝曹营冲了过去。
对面曹军兵士早就看傻了眼。眼见这人短短数息之间就穿过敌军重围,还抓了敌将,可毕竟是个生人,也不知是友是敌。
在阵前监军的裨将正在犹疑,忽听得耳边传来主公曹操声音:“传令下去,叫兵士们全力接应此人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