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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皇帝的皇陵起土骊山隈,陵园营建三十载,建成了硕大无比的地宫。
唐诗等人月前已经到了骊山行宫,从她寝殿一侧的阁楼上眺望,轻易就能看到孤零零的一座土塔立于关中大地上,气势非常雄伟,头枕骊山脚蹬渭,可以说是这陵墓是难得的风水宝地。
此地是胶西王萧群的封地。其实要说是封地,也不完全准确,毕竟是前皇的陵墓,而萧群在此地完全是在唐太后的安排。
前皇并无嫡出子嗣,在当时几个皇子中,萧时年纪最小,彼时,唐诗这个皇后正如日中天,而且萧辰安早已和她暗度陈仓,两个狼狈为奸,牢牢地把持朝政,所以眼看皇帝的身体每况越下,在萧辰安的出谋划策下,唐诗一锤定音,拍板年纪最小,也最没威胁的萧时继位,当她的傀儡皇帝。
皇朝更替,新皇登基,其余皇子就都被赶去了各个封地。萧群是除萧时以外年纪最小的皇子,并且腿上有疾,他在当时还没有封号,也没有被指封地,然后就在唐诗的安排下,被送往了远离京城的皇陵。
此处偏远,不免让人有种亏待了皇嗣的感觉,但在那个时,并不待见皇帝的儿子们的唐皇后可是毫不在意的,更何况,萧群还有个非常能耐的同胞哥哥——东陵王萧缙!
总之不论如何,单就一个萧群,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且还是个跛子,所以他几次三番前来求见太后都被侍卫挡下了。
反正他又不是萧时,怠慢点也无所谓啦。唐诗光棍地想道。
不过当然她是不能见他的,这个时候即将临盆,她随时就要准备生了,哪能再露一丝风声出去?是以,除了萧时以外,她身边及整个寝宫服侍和守卫的,全是她的心腹。
“秋蝉呢?”唐诗忽然发现已经有小半日没见到她那个忠心的侍女了。
听到问话的两个宫婢只是困惑的回视,俱都摇了摇头,并不知道。
关键时候竟给她掉链子!唐诗来不及多想,轻声道:“来不及了,扶我去侧殿。”一边说,一边缓缓地起身。
侧殿是早就准备好给她重做产房之用的,既然临近预产期,随时都有临盆的可能,所以乍然一听,两个婢女立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慌忙地喊人,一个急忙出去准备。
怀孕生子,唐诗并不陌生,几世轮回,她也是历经了许多次一个女人的必经之路,且这胎胎像极稳,她本身又正是最佳生育的年纪,所以她并不担心,比起身边人都要镇定得多。
于是在她井然安排下,所有人各司其职,不一会儿两个接生经验丰富的稳婆也已经万事俱备,她这才完全放心。
皇太后产子这么大的事,无人胆敢隐瞒不报,见此情形,早有宫人偷偷溜出寝宫去通风报信了。
与行宫的宏伟奢华不同的是,其地底下暗藏玄机。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阴晦潮湿、散发着幽森的冷意,隐约能闻到铁锈的气味、血腥味,各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几只老鼠从角落逃窜出来,又迅速地钻进洞穴里。这个时候,一队侍卫铿铿锵锵经过,昏黄的烛光因人经过带起的忽如其来的一阵短促的风而摇曳起来。
渐行渐近,就听到了鞭挞的声音,还有挥棒打在**上的声音,尖叫痛呼声、哭喊求饶声不绝于耳,侍卫领队的眉都没皱一下,待看清楚情形,见一纤瘦高挑、身白穿宽袖狐皮的年轻男子,手上拢着一只小巧的汤婆子,仅仅一个侧影,便是皓面朱唇、清隽自然的模样。
如果忽略此情此景,钦明皇那张俊美的脸确实很有欺骗性。领队不敢细看,连忙低头,一声不吭,只站在原地耐心等待。
“还是不肯说吗?”萧时低头看着跪伏着的倔强女子,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丝毫的反悔之意,微微蹙起了眉头:“看来这些对你都不管用。”
她冷汗淋漓下,艰难地微抬下颔,余光看到那两个被折磨得几近看不出人行的模样,微微闭了闭眼,心里更加坚定要守住秘密了。
她的表情,令萧时看了越发不快,转头就几步走到这一列侍卫面前,也没看他们一眼,神情倨傲,脸上留有尚未消退的戾气。
领队领会地躬身,低声回道:“娘娘发动了,此刻已进了产阁。”
虽然这件事早有准备,萧时仍然忍不住一眼瞪过去:“怎么不早说!什么时候进去的?”
遭此埋怨,领队也不敢有丝毫的怨怼,仍然恭敬地回复,萧时却根本没再看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唇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意,转头看向了那个女子。
显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女人诧异得抬起了头,透过地牢墙柱上明亮的火光,她那张异常熟悉的脸顿时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太后身边最得意的婢女——秋蝉!
萧时此时此刻笑起来,当然不是因为高兴的,而是他又有了以此要挟的筹码。所以乍眼之下看到他倏然的笑意,秋蝉浑身汗毛倒竖起来。
身为太后最信任的侍从,秋蝉的忠心日月可鉴,要她出卖太后,是绝无可能的,所以萧时纵然早就打算从她身上找突破口,却一直没有机会,直到近两日临近太后的预产期,他寻机着侍卫将秋蝉从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捞了出来,关押到地宫,再在太后身边安插了其他侍从,又替换了守卫。这个时候,太后的哪还有闲情逸致去寻思身边的人?
只是秋蝉嘴巴太硬,捉其亲人到她面前,她连看都未看一眼就道她幼年就服侍太后,至今数十载,早当自己是孤家寡人,亲人?她一个都没有!于是又将几个她亲自□□并服侍太后的婢女身上着手,她也始终表现得冷漠至极。总之不论怎么折磨她,都无济于事……
可就再萧时眼见计划落空,打算秘密处理她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
手上一挥,轻易遣退了所有侍卫,他闲庭漫步地走上前,轻轻一低头,一簇漆黑的长发笔直垂落下来,一张阴柔的玉容,在他冷笑下,只添阴骛。而他说的话,更是令她浑身发冷……
“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那我只好把他埋进皇陵,让父皇亲自问问,这个孽种究竟从哪来的。”
秋蝉见他这番话不似作伪,尤其知道这个帝王虽然年轻,但当真会说到做到的,痛苦地握紧了拳头。
她的犹豫,萧时一眼就看出来了,心下笃定的同时,随口就唤了声“来人”。他刚唤了一声,心急如焚之下,秋蝉一句“慢”已经脱口而出。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
正使劲生孩子的某只,压根就不知道她便宜儿子这个时候趁她病要她命,正在□□她的婢女,挖掘她的秘密。
对孩子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她倒也不是不好奇,也不是没有试探过最有可能的人,可她就是忘了一件事……她身边最亲近的侍从,有些事情比她知道得更多!
这真是件悲伤的事情。
大概是一孕傻三年,也有可能她的反应真的要比她便宜儿砸慢了很多,反正萧时快了她一步……
所以这个时候她正无忧无虑地生着孩子,这种足以令她坐立不安的难题就变成了其他人的烦恼。
萧时到的时候,守在寝宫的侍卫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整个院落竟得几乎落针可闻,突然,一声婴啼震破了这种令人心底发慌的静谧,在寝宫各处奔走的宫人更加慌乱的奔跑中,正在完全杜绝屋外三九天中严寒的充满着一室温暖的产房里,唐诗也悄然地松了口气……
当所有人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里面出现新的生命吸引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面无表情的年轻帝王那掩藏宽阔的袖子里的手,捏紧了又松下来,松了松又捏紧,如此反复几次,脸色越发阴晴难辨,最后跨着大步迈了进去。
陛下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所有侍从无一例外地夹着尾巴,闷声不吭的,比方才太后生产时还要紧张。
从产房出来的稳婆一脸轻松地推门而出,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看到肃着脸,眼神锐利的年轻帝王,扫过来的视线,冰冷得仿佛能射出冰渣子。她不由地怔了怔,下一瞬,心也随之高高提起。
哪怕再没脑子,也知道屋子刚刚生了娃的太后……这肚子可蹊跷得狠!
正担心着自己是不是就要被灭口的时候,只听甘洌清澈的问话。
“生了?”
稳婆忙不迭得点头道:“是、是!”左右临近的宫人早就见机溜得远远地,这里只有她矮墩墩地站在钦明皇面前,也只用她才听得到的声音问,自然是问她,哪里敢有片刻的迟疑。
完全不知道给别人制造了多大的心理压力的萧时,眼神游移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就将视线落到面前这个胖胖的稳婆身上。
“……男孩还是女孩?”
稳婆擦了擦给吓出的额头的冷汗:“是男孩。”
嘤嘤嘤嘤,她差点顺口就要说出一句“恭喜”,不知道会不会死得更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