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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是被史学家称之为“人类史上最大的种族屠杀”,它的威力可见一斑。被隔离起来的两处宫殿的所有人,几乎已经等于被宣判了死刑,谁都没有抱着还能活下来的希望。
朝臣们自入宫之日开始,一片愁云惨淡,连出宫回家的事情都压根提不起劲儿来想。对皇帝陛下的担忧一日胜过一日,更重要的是,国不可一日无主,这关系到整个皇朝的根基,于是,在深深的忧虑和万般无奈下,集体就开始考虑尽早立太子一事。
在皇帝还龙精虎猛的时候,也曾在朝堂上有过提议,但此事因为各种原因,还来不及商议,就暂时搁浅了,可事已至此,总是要解决的,尤其在无人再对皇帝的生命还有所期待的情况下,早日立下储君方能安民心。
皇帝意属四皇子,这谁都知道,可如今四皇子也得了天花被隔离起来,大皇子和二皇子出身委实有些上不得台面,何况文治武功向来都不出挑,在宫中一直如隐形人一般的存在,五皇子和六皇子又年纪太小,怎么坐得稳龙椅?于是,毫无疑问地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都集中到了三皇子身上。
世事难料,自从六年前三皇子被唐贵妃带去万寿宫,一朝翻身,自此多了一重高贵的出身、实力强劲的背景,还有一干家世雄沃的追随者。直到后来,大家才发现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三皇子,实际上文武皆修、德行兼备,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极为出挑,已经具备了一个身为皇储的资质。
毫无疑问,选三皇子为储君,似乎是无可争议的。
陈太傅虽然也可以支持五皇子,但兵权掌握自唐家手里,他们自知五皇子年幼,原本就胜算不大,何况唐贵妃母子也向来积极拉拢他们,依着目前形势来看,日后保五皇子一个太平王爷绝对无恙。所以,即便是其他铁杆的皇帝嫡系们,也没有能力力挽狂澜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一旦提上议程,便不能一拖再拖,众臣又再度与贵妃商议,谈及关于尽快立储的相关事宜。
唐诗当然是一推再推了,但众人趋避厉害,几度比对下,似乎当真只有三皇子最为合适,尤其以荣王为首,朝臣殷殷期盼下,只得勉力同意了。
此事宜早不宜迟,册立太子的仪式向来是宫廷中较为重要而隆重的几大仪式之一。册立当日,朝廷百官身穿朝服,齐集在宫中大殿。专司宫中礼仪引导的渴者郑重地引李延到御座前,李延手持太子玺缓,神情庄重地拜三稽首,行太子册封之礼。
揭过这一页,事情几乎已经尘埃落定了。
永和宫和御书房隔离期间,李延便暂代了皇帝之职,有荣王从旁辅佐,朝堂很快又恢复了新一轮的平静。
皇帝和德妃的病情,每日都有人将真实情况反馈到唐诗的案上,不出所料地每况越下,渐渐地,她也只是把这些当作日常作业,再没有持续地有热度地关注了,反而她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便宜儿子身上。
李延自小尝遍人情冷暖,他天生就情商智商双高,懂得如何伪装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他的这些特质,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唐诗的看管下,日积月累的日益精进,到了现在,混迹朝堂简直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了。
他上头的帝皇现如今不过一个虚名,原身可还躺在御书房里头缠绵卧榻呢,如今的三皇子再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小鬼,他已经是储君,未来也会是至高无上的掌权者,无从更改。
他终于兑现了曾经在心里许下的愿望,他要让母妃过得更好,享受至高无上的荣耀!
时间在瞬息之间转瞬即逝,终于这一日早晨,永和宫宫人发现德妃娘娘和她怀里的四皇子于梦中病逝,这一消息不胫而走,过午之后,皇帝也在御书房的床榻上驾崩……
接下来,皇宫一片素白,皇帝被安置在灵柩,却不能即时土葬。按规制,得天花病逝,要用火葬,最后守灵的时候,皇帝的遗容也就仅仅只剩下骨灰了。
次月,皇三子李延的登基大典已经准备就绪,礼部尚书奏请即位,宫门垂帘,表示停止丧事……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地这样快,但仔细想想,唐诗也历经了六年。
一个女人在后宫之中倾轧数年,其实是很虐心的一件事,通常后宫妃嫔若不加以保养,都会老得很快,尤其是那些不得宠的妃嫔,不仅寂寞无人知,收到岁月的嗟磨,还要受宫人的气。相比较,唐诗当真算是享了六年的福,身边还有自始至终都对她言听计从的廖迁,到了现在,已经成为皇帝的便宜儿子也挺孝顺。
那么,还没开始老,她就要开始享受身为太后的老年生活了么?
唐诗在一阵茫然之后,开始考虑后宫生存的意义。她已经完成了嘱托,不仅让廖迁活得好好地,能给他的幸福生活,她自认也做得够好了……这时,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开始昏昏欲睡。感觉过了许久,在颠簸之后,从朦胧和迷茫中清醒过来便是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腥红色的身影。
见她睁开雾茫茫的眼睛,似乎还未能全部回神,那青年俊美的男子笑着拥着她从床榻上坐起。
“娘娘总算是醒了,昏睡了这么久,我都害怕会有什么副作用呢。总之这一路舟车劳顿,等到了地方,我好好地给娘娘赔罪。”
他的声音沁人心脾,他身上熟悉的梅花香吸入鼻尖,唐诗缓了许久脑子才开始运转,再抬头眯起了眼睛,不悦道:“说人话!”
廖迁无法,眼睛虚飘了飘,再看了看她,顶着她具现化的慑人的目光,又虚飘了飘,全无往日身为东厂厂公的杀伐和狠厉,神情间是全然的小心翼翼和恭敬讨好。
“反正宫中再无牵挂,我就索性将娘娘带出来,我们游山玩水,岂不快哉?”
这哪里是带贵妃娘娘出来,分明就是直接把人掳出来的好吗!
廖迁其实早就想这么干了,无奈宫中少了个贵妃兹事体大,他担心皇帝会派兵来追,届时又要生出许多事来。如今皇帝也不在了,坐在皇位的那个也算是他的弟子,他在宫中塞了个易了容的冒牌货,也不怕被人拆穿。
何况,他实在是受够了宫中规矩,每夜去万寿宫还是跳窗而入的,天不亮就起身偷偷溜走,这一偷情,足足偷了六年,换了谁还有这等忍功?
他越想就越理直气壮,索性将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紧紧搂入怀中,闷声道:“总之我不管,既然都把你掳出宫了,我是不会把你还会去的!”那说话的语气,可怜中带着决然,眷恋中带着情深。
唐诗即便一开始被他的胆大妄为给惊吓到了,但很快就被他的一番说辞给逗笑了。她一直知道廖迁随时都会做出任性又大胆的事,时常被他吓一吓的,貌似也有些习惯了……╮(╯Д╰)╭
“谁说我要回去了?”身边有这么个有财有貌能暖床还听话的公公,她回宫里去当个冷冰冰的太后有什么好?
再说,她存在于这个世界,就是因为廖迁啊……
靠着他结实的胸前,唐诗忽然觉得前所有为有的安心,一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仿佛只要廖迁在她身前挡着,前路就一片平坦……
廖迁手上不停,忽然落在她的腰间,一脸纠结地低喃:“娘娘,你好像又胖了?”
话刚落,他就被巴掌糊了一脸!
她决定收回前言!(╯‵□′)╯︵┻━┻
……
新帝登基以后,陈昭仪和曹杏儿两姐妹总算是被放出来了。
本来嘛,事情也并不与她们相干,谁知道她们还没开始倒霉,皇帝和德妃也不知得罪了哪路邪神,双双染病挂了。
这可真是……
曹杏儿被荣王给放出来了,临走之前,倒是多瞧了这个荣王两眼。要她说,荣王这个老狐狸可比她那个不知道死到哪里的夫君要聪敏太多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现如今,荣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满朝文武,谁不看他脸色?!
不过看看如今这个年轻的帝王可够呛的,外戚手握雄兵,荣王这个叔叔又在政事上诸多掣肘,听说太后娘娘手腕凌厉,也不知她打算怎么替皇上解这个局(唐诗两手一摊:儿孙自有儿孙福,康熙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才不要再给她便宜儿子操心了!)。
大难不死的曹杏儿回到贤王府,看着这个她住了这么些年却毫无感情的府邸就来气,索性将一干奴婢全部遣散,只留了身边亲近的几个贴身侍婢,带着钱财古董、珠宝首饰,就包袱款款地去了江南。
终有一日,一身翠绿绣着金丝线的香云纱,散花绿叶裙,云鬓垂髻斜斜插着累丝吐珠的金步摇,将美妇衬得明艳又楚楚动人。
她手扶着侍婢的手臂,在另一个仆从撑着绸伞的阴影下,不慌不忙地摇了摇纨扇,从熙熙攘攘地人头攒动的街头缓缓而行。
忽然,石子街上横空伸出一条脏兮兮的胳膊,差点没把她给吓得跳起来!
顺着那条手臂看去,是个长发遮面、衣不蔽体的叫花子,身上大伤小伤遍布,伤口还流了脓,引了苍蝇叮咬,整个儿臭烘烘的令人厌憎。
她只瞧一眼,就跟污了眼睛似得狠狠地一扭头,只恨不得当没看到,绕过那胳膊就要走,忽然耳尖地听到熟悉的声音——
“侧妃……”
曹杏儿蓦地一扭头,对上那乞儿暗淡的双眸,那张曾经熟悉的清雅如菊、温润风雅的脸孔,至今早已经大变了模样。她唇角忽然露了个意会不明的笑容。
“夫人,怎么了?”身旁的侍婢低声询问。
曹杏儿毫不留恋地转身,唇角的笑仍然一直翘着,声音里透出几分轻快:“不,没事~”
侧妃?
从前贤王对她这个侧妃不闻不问,令她在贤王府度日如年,连个下人都使唤不动!身为夫君的贤王却视而不见,也从不叫她名字,见了她也不过是冷冰冰地唤她“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