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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弈耐心释疑的一番话,让无忧的心里明亮起来:“如此说来,这人界必将掀起硝烟战火?”
伯弈颌首道:“若无可让诸国臣服的强势一统者,纷争战火便避无可避,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伯弈说完,心下暗道,哪里又只是人界呢。
如今他总算渐渐看明白了,六界中,自神族灭寂后,余下的仙、冥、妖、鬼、人五界表面一派祥和,实则也是暗潮汹涌、各怀心思。六界的安宁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只不过缺一个由头而已。
暮月城,侯府。四名美颜的婢女正在仔细地伺候着游雅公子更衣。游雅英挺纤长的身子,着了一身铮亮的银色锁子甲,一个婢女努力掂着脚,够着手为游雅系好头盔。
游雅身前跪着几个上了岁数的老臣:“公子,不能冲动,兵将一出,便无可回转。”游雅冷道:“我心已决,勿需多言。”一应妥帖,游雅别上佩剑,大步向外走去。
游雅将将踏出房门,迎面匆匆行来数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游雅刚想发火,来人却先声夺人道:“不孝子,你决的都是些什么?”
游雅一听,如一盆凉水泼了下来,冷透了全身。虽然惊诧,但他半点未露,赶紧躬身道:“公父,您如何来了?”
来人一身华丽锦袍,个子纤瘦,腰板挺正,气质威严,一张与游雅几分相似的脸,少了些清秀,多了些岁月留下的沧桑与狠厉,正是之前被游雅禁住的暮月侯。
那暮月侯走进屋里,寻得主位坐好,看着躬身过来一脸敬色的游雅道:“凭你,便想在这暮月国内只手遮天?”
游雅眼中显过异色,嘴里却答得恭顺:“儿子不敢。”
游雅心思飞转,老头是如何得了信儿,又是谁将他放了出来。游雅心中越发冷然,这暮月侯府里,老头子到底埋了多少暗藏的眼线、又隐了多少暗伏的势力,他竟然从未算得清楚。
这边,儿子百般算计,那边,老子做作地痛心疾首:“到底是贱婢的种,不管我如何放纵、扶持,仍是上不得台面。我大凡多一个瞧得上眼的子嗣,便是暮月的公子位也不会给了你。”
暮月侯说得声嘶力竭,胸口起伏不停,半晌方才顺了口气又道:“黑蚩国一事,我轻信了你,任你胡闹行事,你说,你的一番策划,让几家得了利?”
游雅乖顺地站着听训,暮月侯冷哼道:“金凤国之事,你能以你的姐姐换取与金凤侯的盟谊,我本还有些欣慰,谁想现在,你不过听说她失踪了而已,就要冲动出兵。你如此惺惺作态,到底是真的蠢笨,还是做给谁看?”
对暮月侯所指之事,游雅不言不语,只低头垂眼,掩去眼中神色。暮月侯见他如此,气得抓起几台上的茶具扔了过去,游雅不避不闪,光洁的额角霎时被砸出了一道口子,鲜血随着脸颊流淌而下。
暮月侯眯眼瞧着静默的儿子,厉声道:“好,我今儿就看你能倔到几时?”
言及,暮月侯转头对一旁的侍将道:“从即日起,削去暮月公子游雅的一应军职。来人,收了他的帅印,将这蠢货关入西藤殿。没我之令,不得着人去见、不得出殿一步。”
对暮月侯的处置,游雅出奇地安静。成王败寇,老头子能进到此处,自己的人多已被除,既然反抗已无用,也只能顺势受着,再做筹谋了。
游雅虽被半押着向西藤殿而去,一路行来,丝毫不慌不乱,仍如往时般的风流倜傥、龙凤之姿。
这侯府里,自己花了五年的时间点点渗透、清洗,要位之上皆安插了自己的人,渐渐架空了老头子。
谁想,到底还是稚嫩了。
对于所行的败露,游雅即便不甘,然事已至此,他再难作为。
如今,暮月侯摆明把黑蚩侯的事全推到了他的身上。实则,若不是那老头子过分贪心,欲借大宴除了诸侯,事情又哪会失控?
今次,老头子看清他不会真的出兵,不过是想借元姬失踪的事儿,恣意所为,对暮月国的军队调派、清理一番。
若不是老头子沉不住气跳了出来,他至今还被蒙蔽着,以为这暮月国已被他所掌左右。他如此大意可见终究是年轻了,城府太浅。
游雅正自沉思,押解他的将领却站了下来,颇有些为难地看着他道:“公子,到了。”
游雅方才收回心神,环顾四周,果然到了。这光秃秃的破败院落便是将禁着他的西藤殿。
游雅举步跨过殿门,秀美的脸上带了些自嘲之意,他冷冷说道:“既已押到了,你们还不回去复命?”
“是,公子好歇,小的们即刻便去。”将领恭敬回了,心中如释重负,小跑着离去了。
对他们这些小将来说,这两爷子争权的事儿,可半点惹不得沾不得,说到头侯爷和公子关起门还是一家。
虽说公子是庶出,但侯爷仅有他一子,无论他如何的忤逆,侯爷总是要崩逝的,公子总是要袭位的,所以,无论侯爷还是公子都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游雅静静地站在残破漏风的窗前,凉风直直地灌了进来,吹开了他半垂着的黑发,露出了耳际的那抹惊艳。
“公子。”他的贴身暗卫正单膝跪地,等他示下。
游雅声音冷凌:“暗下去查,务必查到此次之事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语毕,游雅示意暗卫起身,又从袖笼中取出了一张叠得整齐的布条:“上面的这些人,乃我方才拟下。明面上虽都是我们的人,却保不准不是老头子摆弄的棋子,你着人去一一查明了。”
“是。”那人接过纸条,仔细收好,退了下去。
游雅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老头子既然喜欢玩离间计,那就陪他玩了。
游雅坐在破旧的椅凳上,手上把玩着已有些发黄的青瓷杯。少时,一个与游雅一般身形、容貌的影子窜了进来。
游雅头也未抬,道:“恒玄,见过曲梁来的大商了?”
恒玄立在游雅身边,恭敬答道:“是,属下以公子的身份去见了。”
游雅声音慵懒:“如何了?”
恒玄如实道:“唯利是图的生意人,其人绝对算得上一奇女子。”
游雅冷哼道:“奇女子?再奇也不过一女子而已。她所求的是什么?”
恒玄道:“暮月一半的粮米供应。”
游雅略有些吃惊,粮米乃国之根本,这女子胃口倒不小。
游雅略做思量,方又问了:“那我们又能得什么?”
恒玄道:“她只说请公子尽提。”
游雅轻笑起来:“尽提?口气不小啊,她就有信心我们提的都能办到?”
游雅稍顿,又言:“不过还算有点意思,先拖她一阵,待查清她的来路底细后再议。”
另一边,金凤国囚室内。
伯弈取下了墙上的火把,跃到了囚洞顶处,将之前无意发现的符字拓印在了软帕上。
他细细将之收好,符字虽不认得,但伯弈却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葵城的地道里也曾见过这字。
收好符字,二人才向囚洞深处走去。
伯弈因想着无忧不能如自己一般随意释放五识,便将火把递给了她。
无忧在前举着火把,伯弈在后悄悄取了紫檀盒子,放出五识看了,又迅速将其内的东西转入了乾坤玉里,稍稍用力使盒子化为齑粉。
他做得隐秘,连无忧也瞒了,实则是虑她太过率直,怕她不小心透露了去。
那盒子里,原来竟装着被缩小的天地志、一幅素描的丹青和一粒丹药。
天地志记载的乃上古隐秘,为师父贴身收藏,两次将其交付予他,恐怕师父也有与他一般的猜测,神物、封印应与上古真神的纠葛相关。
那副丹青,描画着一根巨大的支撑天地的柱子,柱子从中断开,天地向□□斜。
从柱子所处的方位来看,应是人界腹中的所在,而腹中乃灵宗镇守之地,师父其意可是指灵宗已成为了五柱中最薄弱的地方,会被有心人利用生事?还是指灵宗物是人非?
至于师父给的那粒锁魂丹,就更加的珍贵了。此丹专为仙者保命所用,无论仙者承受了多大重创,服下此丹者,便能将体里的魂魄锁住。
据闻精炼一粒便需数万年之久,且所需太繁,炼制极为不易,现今仙界统共存有的不过三粒。师父因早前立下的赫赫战功,得赐一粒,如今却将它赠予自己。
难道此行在师父眼中,竟已艰难到需用此丹的地步,莫非以他破戒的修为都不足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