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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狐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地搭着怀瑾的手臂舒展了下/身体,几步攀着那人的另一只手臂窜上了他的肩头,伸出舌尖在怀瑾的唇角舔了舔:“他是掌门真人的真传弟子,你动他,于礼不合。”
说完,雪狐抬起头来,目光凉凉地落在了远处高台,坐在正中间的青云真人的身上。
青云真人的身形在雪狐的注视下蓦然一僵。
而此时暴怒状态的怀瑾也终于平静下来,望着眸光黯淡的顾文檀的眼睛里满是冷冽的光色,过了片刻之后才收回手臂,顺带将肩头的狐狸揽进了怀里。
“这场比试,我退出。”
站在原地沉默了一瞬,怀瑾最终冷然抬眸,看向了高台上的青云真人。
青云真人的眸色变幻了几次,最终叹道:“本座座下弟子顾文檀,于看台之上,无故出手伤及同门,……执法阁押下,废其修为,送其下山,终生不得再踏入仙门一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除了几位知情的长老面色颇有些古怪之外,其余长老和弟子们都是无法掩饰地满面讶异——
即便是无故伤及同门,也未必会施以这么重的惩戒——虽然那个主动出手的人是掌门的真传弟子,掌门为避嫌理应重惩——只是他们在座这么多人,怎么就没看出哪个同门被无辜伤及了呢?
倒是这个出手的,恐怕即便是掌门不下令一句“废除修为”,也没什么真气可以修回来了。
站在原地的怀瑾冷冷地瞥视着青云真人,继而转身,一言不发地御剑而去。
——显然是索性也不再遮掩自己的修为高深。
这不见施礼就直接离开的一幕落进众人眼里,自然是惹来非议和不满,唯独青云子和几位同辈的长老知道缘由——那人是在责怪掌门:这今日一事和之前那哭风崖一事,都是他们处事有失公允。
哭风崖的事情即便抛开不谈,单说今日顾文檀竟然对仙门的小师祖出手,只凭这个意图就已经是难饶死罪——然而青云子却依仗着旁人不知道这只雪狐的真身,故意用“废除修为、逐出山门”这样看似极重的惩戒措施罚了那已经半废的真传弟子,实际大概是担心之后来自小师祖或者怀瑾的报复,恐伤了顾文檀的性命;而且还利用这惩戒,多多少少让山门中的弟子对这仙门大师兄连带着身后的小师祖的“作威作福”“嚣张跋扈”心生不满。
实际上,即便是青云子此时也仍是惊魂未定。他实在是无法捉摸清楚——之前怀瑾那一剑的修为和道行,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战力,而之后那一步瞬移,更是让他微微心惊。
一个不足二十五岁的青年会有这般威势?
他倒更相信对方是一个大能甚至是老怪,能够欺瞒山门蒙骗过了之前的骨龄测试。
若是这样一想自然就更难免让青云子觉得恐慌——如此一个实力神秘的人为何要潜进太古仙门里来?他既然拜了小师祖为师,是否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秘密或者甚至是密谋呢?
青云子沉思不语,眼底的情绪也是波动不止。
……
离开了会武比试的高台,御剑飞往洞府,怀瑾抚着怀里的雪狐,眸光冷冽而凶戾——
“身为第一仙门的掌门真人,这青云子的胸怀可真是让世人都要笑掉了大牙——由此看来,说你们灵界里所谓正道修仙者,尽是掩藏了些苟且龌龊,这话也未必有假。”
刚炮灰了一个伪情敌,雪狐的心情显然还算不错,绕在那人颈后又环到身前来的尾巴尖儿摆了摆,“唔……青云子,心性只算得中上;只是做掌门这件事,也不能只从心性上来考虑。”
“修仙修到最后,净是修成了一帮龌龊之辈,那这修仙还有什么意义,徒在世间长存些难以清除的污垢罢了。”
“……”雪狐沉默了一会儿,从那人怀里探出头来,一双墨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魔界欲要灭了灵界,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魔界中的修者行事随性,不求些虚名装点自己。——欲/望就是欲/望,征伐就是征伐,不需要冠上道义的名号。”怀瑾垂眸看了它一眼,复又将视线抬起来:“只是恐怕,纵然将来魔界不灭太古仙门,这灵界的第一仙门也会这样一代代消颓下去,直至彻底败亡——或者因为什么契机置之死地而后生。”
雪狐沉默了片刻,继而有些无意识地喃喃:“我在一时,便会保它一时。”
这话音虽低,却自然不会被怀瑾漏听了去,将这意思里里外外揣摩了一遍,登时仙门的大师兄的脸色就阴沉得开始倾向于锅底——
男人的手掌毫不犹豫地覆上雪狐毛茸茸的大尾巴,动作轻缓而暧昧:“……你还念着那个人?”
难得见对方把醋意表露得这么明显,沈凡化形的雪狐忍住了告诉他真相的冲动,也是担心对方钻了牛角尖,便放柔了身体贴覆着那人的胸膛,笑得迷魅人心:“我念着你。”
“……”
男人的眸色骤然黑沉下去。
片刻之后,极速前行的飞剑上,微微喑哑的低沉声音啮着雪狐微粉的耳尖响起——
“师尊,你们雪狐一脉……若个个都是像你这般勾人的祸水,——还要天下人如何修行?”
“唔……”雪白的狡狐似乎真是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唯独那声线里一点笑意能听得出它的漫不经心——“一人一朵曼陀罗种下去好了。”
“五千年方得一朵的奇花,师尊以为是凡间的野菜吗……”
“凡间……这样说起来,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太古仙门了。”
“师尊若是想,怀瑾与你一同下山游历如何。”
“当真么?”
“自然是当真的……”
……
……
两年之后,灵界一角,毕若国,太平镇。
清晨的露珠润在路边草叶的尖梢,压弯了柔软的叶脉,摇摇欲坠。
镇外的城门开了,几道急促的声音踏马而来,微微震动的路面接住了摔碎的晨露,惊醒了两旁的人家。
尚还朦胧的晨光未宣时,灯火慢慢染上了安静的人家,一点点窸窣的虫鸣在露珠的晶莹间响起,唤醒了这个原本还在沉睡的小镇。
一家家店铺打开了自己的门窗,淳朴的镇民们在对目一怔之后相视而笑,于是虫鸣之外,也起了人烟与轻语,小镇渐渐热闹了起来。
原本这是一个与过往的两年里没有什么不同的寻常一天,直到再一次震颤了地面与茶铺的马蹄声响彻在小镇里。
一位正在打扫着门口的泥尘的老太拄着手里的笤帚抬起了头,皱纹堆起的眼望向了喧嚣的尘土,苍老而无力的声音在低喃着什么。
“邵老太。”
便在这时,老太的身后的小院里,走出来一个粗布麻衣的青年人,如墨如瀑的黑发束在脑后,面容却是这村镇间少见的俊朗惊艳,而他怀里窝着的那只雪白的大狐狸,显然就更是和这小镇有几分格格不入。
只是老太对他的出现毫无惊讶,更是熟稔地笑容慈祥:“你这后生起得可比老婆子还晚了……一家小酒楼何至于累成这样,你们这些后生啊,该打……该打……”
那五官深刻而俊朗的青年人虽然看着便有几分不苟言笑,与这老太相视的时候却带着得体的谨敬:“老太教训得是,后生记得了。”
只是话音还未过半,又湮没进一阵远远传来的马蹄声里。
青年人的视线抬起来,望向尘嚣渐起的方向,眉眼神色间仍是一片淡淡的不见起伏波动,看了片刻后,他转向一旁的老太——
“邵老太,你可知这镇子里,为何多了这么些外客?”
“这种事情,老太哪里知道得了,”邵老太一只手拄着笤帚,另一只手摆了摆,往回走,“老太只知道啊……这太平镇,往后可不见得太平喽……”
等到邵老太进了院子,站在原地的青年蓦然开了口:“修者,而且数目极多,分批而来,绝不是偶然路过。”
原本趴在他怀里的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大狐狸动了动眼皮,语调懒洋洋的,“事不来,不就;人不欠,不揍。”
闻言,青年原本古井不波的眼底漾开了一圈波纹似的笑意:“听师尊的。”
雪狐正要说句什么,却兀然合上了眼帘,重新装睡去了,而片刻之后,邵老太再一次从院门里探出了身子——
“对了,后生啊……老婆子家里的床板桌椅都有了年头了,要是用着不合适,你们啥时候换一套就是,不用顾及老婆子……”
青年抱着大狐狸转身,垂眸敛笑:“邵老太,用不着换,睡着用着都习惯得很。”
“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后生脸皮薄,”邵老太笑着,却不显得促狭,“这一段时间老婆子我才从北屋搬到你们隔壁——原来还不知道,这两天夜里,总总听着你那屋里的床板吱呀吱呀地响,一响就响到它后半夜去——这床铺老了就得换掉,你们不必和老婆子客气,老婆子对那些旧物没什么舍不下的感情……”
怀瑾:“……”
白狐狸:“……”
——还好邵老太年岁大了眼花了,不然若是这会儿抬头,看见那狐狸耳尖的雪白毛皮下粉得晕红,怕是也要惊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