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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殊草的香气十分独特,据《酉阳杂俎》所记,这种香气能持续数日乃至数月经久不散,又不与其他香气混杂。传说在某些地方,会将这香味称为情人香,每逢集会姑娘们就会用此物所为标记,让自己的爱人快些找到自己。
曾经和萧芷萱的对谈再一次浮现在元夕的脑海中,她努力回想当她说完这番话时,萧芷萱是怎么做得。她好像一把抢过了元夕手中的小罐子,抱在怀中盈盈笑道:“这样稀罕的东西,大嫂能借我用用吗?”随后她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又盯着她似玩笑一般道:“若是我以后不见了,大嫂可一定要找到我哦!”
这句话陡然在脑海中炸开,将元夕自回忆中猛地拉出,那时只是当她是小女孩贪玩心性发作,竟未发觉她话语中隐藏的决绝与凄然。
直到这一刻,她在公主房中闻到了这熟悉的气味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从那时她就想过,要以自己的性命为诱饵去换得一个真相!
元夕深吸一口气,双手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这时萧渡见她在墙角呆呆站着,连忙走过来小声问道:“怎么了?”元夕转过头,眼中已经有了泪意,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对着那面墙道:“佛堂……佛堂只是个幌子,密室的入口在公主房里!”
此言一出,不仅令萧渡面色一变,连公主都惊得站起身来,高声喝道:“放肆!搜屋还不够,现在还要挖墙吗?谁给你的胆子!”
元夕却推开面前的萧渡,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公主道:“是萱儿,萱儿她自己告诉我的。你一定没想到,萱儿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你定罪。她故意冒险让你把她捉走,又算好你在风口时不敢将她带出府,一定会把她先藏在那个隐秘之处。所以她在身上擦了一种只有我才会辨得出的香气,只要她去过的地方都能留下味道。所有的证据都可以隐藏,气味却骗不了人。”
公主气得浑身发颤,用狠狠用目光剜向元夕。可饶是她半生强硬,却在这坚定而凛然的逼视下渐渐露了败象,终于,她再也无法保持方才的冷漠与镇定,身子软软靠在墙上,好似旧疾发作一般大口地喘着粗气,却仍是冷冷喝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动我的屋子!”
余嬷嬷连忙上前死死抓住她的手臂,暗示她莫要表现的太过慌张。萧渡和元夕却已从她的反应中读出了一切,然而公主以身横在那处,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在屋内形势胶着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我说动得就能动得,夫人若是不满,大可禀到今上那里治我的罪。”
公主瞪大了眼,听着这个她心心念念了半辈子的人,毫不留情击溃她所有的防御,仿佛听见自上苍传来的最后宣判。她慢慢转过身子,盯着冷脸走近的萧云敬,神色变了又变,终是对着他凄然一笑,道:“好,一切听凭老爷做主。”
有了老侯爷的指示,几名暗卫便不再犹豫,没过多久,一面墙轰然倒塌,而在坠落砖石与尘土后面,却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暗洞。萧渡和元夕互看一眼,都露出激动神色,公主却只是颓然而坐,仿佛所有的生气都已被抽干,麻木地如同一具干尸一般。
几人在那洞口处看了看,正待进入查看,萧云敬却突然挥手让他们走开,又站到公主面前小声道:“我给你留下最后一点体面,只要你能带我找回萱儿。”公主却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依旧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萧云敬冷冷看她,表情中辩不出悲喜。他回头示意萧渡和元夕一起跟上,又对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余嬷嬷冷冷道:“带上你家主子,在前面领路!”
余嬷嬷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双股不断发颤,哪还能移动分毫。就在这时,公主的脸上挂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她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衫与鬓发,再抬头时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之色,淡淡道:“既然老爷这么想看,就由妾身带老爷去看吧。”
老侯爷让那几名暗卫守住公主的屋子,几人从那洞口依次走了进去。萧渡一手提了盏灯笼一手拉着元夕走在前方,微弱的亮光却将道路照得更加阴森。远处的黑暗中隐隐传来一股气味,越走得近那气味就越发明显:那是混着腐烂与臭肉的腥味。
几人越往前走脸色就越是难看,他们不敢想在这样的地方,萧芷萱到底能不能有一线生机,唯有公主脸上始终挂着带有毁灭意味的笑意。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几人听得一愣,萧渡首先反应过来,提着灯笼冲过去大叫道:“萱儿!”
灯笼“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摇摇欲坠的火光中,一个脸色苍白的黄衣少女蜷着身子躺在地上,在她身后是一排展开的扇面。上好的檀木扇架,架中绷着得却不是丝绸也不是锦缎,而是一张张人的脸皮!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骇住,呆了一会儿才从这震惊中抽离。萧渡连忙冲过去将躺在地上的萧芷萱扶起,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狂喜地对着老侯爷和元夕点了点头。几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可很快又觉得四周寒意逼人,只觉得身处之地竟比那修罗地狱还要可怖。
唯有公主颦然走到那排扇面前,用玉葱般的手指自那一张张紧绷的脸皮上抚过,仿佛爱抚着最上等的绫罗,口中喃喃念着:“十四、五岁的小丫头,面容最为水灵光嫩,实在是世上求也求不回的珍宝。只可惜再过上几年,再嫩的皮肤,也会变老变皱。所以,我将她们最好的年纪全收藏在这里,便是对她们最大的怜惜。”她的手指触到最后一个空扇架上,又幽幽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们来得太早,不然萱儿的位置应该在这里,她的脸必定是其中最美的一个。”
一声重重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老侯爷颤抖的手停在空中,双眸赤红地盯着她吼道:“你!你这个毒妇!都怪我纵容你太久,竟害了这么多人!”
公主捂着脸笑了起来,那笑声却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凄楚,她抬起头,目光凄厉地瞪着老侯爷,叫道:“是吗?我是毒妇!那你是什么?痴心汉吗?是谁把我变成今天这幅模样!”
她说得面容不断扭曲,泪水终于崩然而落,她哭得声嘶力竭,弓腰捂住自己的肚子,声音愈发凄然道:“我十六岁对你一见倾心,不顾一切地嫁给了你。可你呢,你对我做了什么?这些年你可曾多看过我一眼!你说要纳妾我便让你纳;除了新婚之夜,你连我的房门也不进,我也硬忍了下来。可你为何还要带回那个身份不明的贱人,甚至纵容那个贱婢害死我们的孩子!就为了给那个贱人的孩子一个名分?”
一听见这话,萧渡猛地抬头,面前好似染了血红,他将怀里的萧芷萱交到元夕手上,走到老侯爷面前颤声道:“她说得孩子是不是我,我的亲生母亲呢,她去了哪里?”
“她死了!”公主高声喊道,她望见萧渡的脸色陡然变得痛苦,眸中又染上了得意之色,声音愈发尖利道:“那个贱人生下你后就死了!这是她的报应,是她那个贱婢害我再也不能有孩子的报应。不然我怎么可能同意将你养在我名下。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对着一个野种做戏有多痛苦,每次在你面前扮慈母我都恶心的想吐,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我每天都恨不得你去死!”
“住口!”老侯爷挥手又是一巴掌,公主被打得身子摇晃几步,她望着老侯爷一脸的嫌恶与愤怒,终于捂嘴呕出一口血来。她抹了抹嘴边的血迹,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抬眼凄凄道:“萧郎,从初见到今日,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我对你倾心至此,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为何你能狠得下心如此对我!到了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心里一直记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老侯爷的身子颤了颤,苦苦维持的冷硬表情终于生出丝裂痕,然后便是无限的悲戚与痛楚,他摇晃着向后退了一步,又紧紧阖上双目道:“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从初见至今,我的心里确实只有一个人,她就是你那曾经的侍婢,倩月!”
公主猛地抬头,脸上突然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好似刚才所有的一切,都不及这一刻的打击来得深来得重。她脚步不稳,猛地栽倒在地上,发髻完全散乱下来,满头珠翠乒乓落了一地,可她只是目光涣散地摇着头不停叫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老侯爷蹲下身子,掰起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目光中蕴着报复的快感,冷冷道:“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你当年到底做了一件多么可笑的事!”